加布里埃爾吞下一聲呵欠。

感謝壁爐，他還不需要換上多麼臃腫的服裝——離開房間時，他早就熨好皺了的襯衫、抹齊凌亂的髮絲，睡得不好的惺忪雙眸早就含著隨時能與人談笑的快悅，束緊領帶時又是什麼煩惱也不需擁有的模樣。

此處的廚房似乎沒有什麼閒人止步的規矩，他確認自己看起來足夠清醒，便緩步跨入、拉了拉手套，開始從櫥櫃裡翻找食材。

男人一面挑挑揀揀、一面思索房門信件的來歷；無論用意如何，至少他已經被上頭文字勾起啜飲可可的欲望。

哈特曼一向醒得比鬧鐘更早，天色還只剛剛泛白，他便已睜眼，就像身體比意志更先記得那套多年磨出的節奏。

他簡單沖了澡，後將隱隱冒出頭的鬍渣刮淨，換上行李箱中那幾乎長得一摸一樣的白襯衫，有條不紊的打理好自己才發現躺在玄關處的信件。
在大致閱覽完後，哈特曼皺起了眉頭，說實話他完全不明白信中內容意義為何，或許待會能碰到人問問。

男人確認好房門鎖上後，往公用廚房走去，沒想到有人比他捷足先登。

毛絨拖鞋與木質地板摩擦奏出緩慢的嘎吱聲，普敘赫歪斜的睡帽掛在他的頭上，勉強地壓住他那曾與枕頭親密共舞的亂髮，是的、他看起來十分恍惚。

他抬手揉著眼睛打著哈欠，隨著眼角帶水，路過廚房時巧妙地發現熟識的人也在裏頭，有些模糊但並不難認清。

「這是加布先生跟......哈特曼先生......！」

雖然他的聲音還染著睏倦般沙啞，仍打破有些涼颼颼的空氣，加布是他昨天剛認識的同旅遊客，可以認識新朋友十分榮幸，而哈特曼的存在反而讓他感到意外：「您也來旅遊了啊！」

「......話說，這是準備要做早餐嗎？」

震驚之餘青年瞧了瞧聚集在廚房的兩位，於是順帶提問，可見他貌似還什麼都不知道。

廚房裡需要絞盡腦汁的時間不多，男人甚至在青年開口前都未發現這裡頭其實站著三個人，而非由他獨自霸佔。

表面上不慌不忙，他先將包著巧克力塊的鋁箔放上流理臺，才抬眸望向有過幾面之緣的來者——

「普敘赫！班傑明！」無比親切地朝他們走了過去，沒因為任何人看起來好親近與否就改變口中稱呼。雖然模樣還有些倦怠的青年事實上與自己身高相差無幾，加布里埃爾還是上手摸了摸那頭看著就令人手癢的捲髮。

「我在準備煮熱可可，不過只煮一杯的量未免太浪費了——既然大家剛好都認識，那要一起準備嗎？」

聞聲轉頭，雖然面上沒什麼驚訝的表情，哈特曼依然相當意外能在這個偏遠地區碰到同在倫敦的熟面孔。他朝普敘赫淡淡的點了頭表示招呼。
「早安。」

接著才面朝加布，語氣有些嚴厲但無奈地開口。
「我記得請你稱呼我為哈特曼了吧。」但話是這麼說，你多叫幾次，他大概也是拿你沒辦法。哈特曼手上仍拿著方才在玄關撿到的信件，往前示意並遞給了加布。「⋯⋯該不會是因為這上面寫的吧，你們有收到嗎？」

他近乎泛白的金髮被隔著手套撫摸，靜電反而讓頭髮更翹了，主人並未發現，應答著眼前舉動變得熟稔的男人，他笑道。

「原來是在準備熱可可，那我也來幫忙吧。」

他脫下了有些笨重的睡袍，掛在旁邊的椅上，將毛衣袖口稍微拉起──美好的早晨除去禮儀、從溫暖的熱可可開始也不錯。

聞聲對於旁邊如此嚴厲的哈特曼早已見怪不怪，只是盯著被傳遞過去的信件眨眨眼。

「那是什麼？」普敘赫單純地問道，並到洗手槽將熱水打開清洗了雙手。

「都是一起玩過遊戲的關係了，別這麼見外，」這句話同時適用於兩人，他完全沒有任何想順著哈特曼的意改口的跡象，對著普敘赫那撮自己收手後靜電翹起的頭髮笑。「唔，大家房門好像都被塞了好幾封信，不知道是惡作劇還是什麼旅行社的活動⋯⋯總之，我正好也想喝熱可可，暫時照著做也無傷大雅。」

看著青年清洗雙手，男人默默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套，自顧自地認定這樣已經達成了潔淨的目的，便愉快地説了下去。

「既然要喝熱可可，就要用最美味的方法準備，所以——從切巧克力開始吧！」

嘴上説得瀟灑的人低頭慢慢撕鋁箔，成果看起來分漂亮。

他開始撥掉巧克力上包裝屑屑。

哈特曼看兩個完全已經是接受情況的人，確實照著上面的任務也無傷大雅，此時當個掃興的人就有些不上道了。
他從鼻子嘆了一口氣，重新把信件收起，解開了襯衫袖扣，邊將袖子整齊的折至肘部，邊走向櫥櫃，翻找出了一把看起來新的刀子、陶瓷的小鍋子，和一卷廚房紙巾，男人將刀子放置在加布順手可以拿到的地方，鍋子則是暫時放在了灶台上。

接著轉向普許赫，示意將他手中一張整齊撕開的廚房紙巾拿來擦手。
「使用這個吧。」

「幾封信？啊、謝謝！」那他的房間也會有嗎？迷迷糊糊掠過了信件才來到這裡，思索片刻普敘赫有些了然地點點頭，然後接過哈特曼遞來的紙巾。

「聽起來像是甜蜜的惡作劇。」

嘴角勾起，他擦完手後並未嫌棄廚具的陳舊而執起，年輕的男子彷彿願意為熱可可付出一切：「那我來幫忙切吧。」

清洗後，他用 的刀法，將巧克力切成 碎狀。

「謝了⋯⋯這把刀子⋯⋯」他低頭檢視手邊的刀子半晌，懷疑刀與柄會在使用的過程中徹底分離，最後心大地聳肩。「唔，還能用就是把好刀，對嗎？」

男人解開袖扣、板正地挽起白襯衫，跟著以的狀態切起巧克力。

「五封左右，內容應該都一樣，」他邊切邊説。「或許這一整天都會像玩趣味競賽、也可能會像園遊會？反正現在時間還早——來。」

他在話語的間隙將一塊巧克力抵到普敘赫唇邊、又看向哈特曼，幾秒後還是決定讓對方自便就好。

雖然巧克力已經跟粉差不多了，但他的心意是真的。

「⋯我不覺得待會要融化的巧克力有需要切的這麼⋯細緻。」哈特曼似乎是不想在一大早就惡言相向（？），言語三番兩次在他的舌尖滾動後重新被他吞了下去，終於短暫的停頓後換了一個形容詞。

「不過我們依然可以留下一些巧克力粉，最後灑在熱的可可上面，或許不錯。」他將1/5的粉狀巧克力重新包了起來放在一旁，拿起瓶裝牛奶往鍋子倒入三人份的份量。
接著放了的糖和的鹽。

「真是奇妙的一天，我還記得我夢見了有什麼東西在跟我說話，然後……」順著加布遞來的巧克力，雖然有點小塊他還是叼走並吃下。

「差點就被棉花糖吃掉了。」他訴說著非常不明所以又天馬行空的夢，並注意到哈特曼的『叮嚀』，才發現他們的巧克力確實是有些『細緻』。

「……沒關係，我想他們變成巧克力海大概都是差不多的。」普敘赫笑道，將沾著巧克力碎屑的刀具清洗乾淨放好。

隨後捧起好像放了大量糖分跟鹽分的牛奶鍋，放到灶台上開火準備熬煮。

看了下砧板上的碎末，加布緘默片刻，最後毫不心虛地聳肩。

「哈哈，抱歉，切得太順手了，不過這把刀看來還可以再用好一陣子——哦，不知道待會有沒有時間打發一點鮮奶油？」會用打蛋器手動打發鮮奶油的人彎腰將爐灶轉至小火。「最後蓋在熱可可上頭、再灑點巧克力粉應該不錯。」

他一邊慢慢往鍋中加入完全不受鋁箔汙染的巧克力屑，一邊繼續隨口閒聊。

「被棉花糖吃掉？是棉被太蓬鬆、枕頭太柔軟、室內太溫暖了嗎？」他笑盈盈地問。「那還真是個好體驗呢。」

「唉，班傑明，你幫我看看有沒有火，我轉一下這個開關⋯⋯。」

鍋子裡的牛奶倒是毫無動靜——瓦斯開了嗎？他半蹲著檢查，把烹煮的重責大任交棒給哈特曼。

哈特曼接過加布的位置，微微彎腰盯著爐火。

在加布蹲下對著下方的瓦斯動手腳的時候，火終於點了起來。

「雖然火小了一點，但時間煮長一些應該沒問題。」
完全融化所有的材料需要多些時間，或許更保守的選擇小火才不會整鍋燒焦，於是哈特曼邊使用木勺攪拌，邊多將巧克力熱了分鐘。

「還有，請叫我哈特曼。」他朝蹲在下方嘻皮笑臉的加布補了一句話。

普敘赫這時也早已矮下身子查看火勢，哈特曼先生果然很謹慎──他是這麼想的。

最後普敘赫稍微靠攏了加布，抬手遮掩著嘴邊似是在講悄悄話地，用氣音說道：「加布先生、哈特曼先生貌似不喜歡人直呼他的名字。」

明明是好心地叮嚀卻反而像調侃一樣，很會火上加油。

加布里埃爾以慢得不可思議的速度眨了眨眼。

「哦，但是那樣多麼生疏啊——這裡是廚房，不是辦公室，」他確實極度渴望坐在辦公室內，可惜不同的場景該有不同的氣氛。「沒想到這裡火侯不太夠⋯⋯沒問題，這樣應該可以關火了。」

依然沒有任何更換稱呼的意圖，他哼著不成調子的歌，不存在的距離感更是在不存在的空間裡徹底壞死，跟著伸手握住了⋯⋯哈特曼本來就在使用的木勺，就這麼順著對方手中力道一同劃起圈。「看來還要再攪一會兒，不然有可能得到鍋子形狀的牛奶巧克力。」

似乎不覺得現下畫面有多麼奇怪，男人甚至轉頭向普敘赫拋出邀請：「來吧，我們一起攪拌這鍋可可！」

他瞧見兩位比自己還要年長的人物，竟如此這般親密，關係真好啊──

「好呀！那我也來幫忙吧。」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開心地應答，恕不知他從哈特曼的另一邊聽話地，跟著握住攪拌棒一起攪拌，究竟是在幫忙還是幫倒忙？

「趁巧克力凝固之前......」

「什⋯⋯！」哈特曼許久未見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在加布無視他的意見直接握上來時，男人看向對方的神情簡直是大寫的”Are you out of mind?”，下頜繃得緊緊，脖頸還隱隱冒出了一絲青筋。

而就在他還未開口訓斥對方無理時，敘赫的手也從另一邊覆了上來，哈特曼轉頭有些不可置信，這大概是他許久以來，表情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了吧⋯⋯


終於，哈特曼忍無可忍拍開了兩位的手。
「別搞笑了！」

「哇——」被哈特曼拍開了手，他迅速地收回，臉色顯然有些委屈巴巴，而後卻聞到了一股焦味。

「這是不是有點烤焦了。」普敘赫有些擔心地望著巧克力鍋：「還是加布先生太熱情了？所以他燒焦了？」

浪漫派終究有浪漫派的思考模式。

「什麼——怎麼可以這樣誤會我呢！」加布大為受傷地按著胸口驚呼，要是臉上的笑容可以不那麼囂張，就能有點説服力了。

亂講話歸亂講話，他還是把巧克力鍋拉過來看了看、確定這股焦味大概很難依靠繼續攪拌來改善。

「既然我已經失去了攪拌巧克力的資格，」怎麼會有人大清早一直在胡言亂語？「鮮奶油還是得準備一下⋯⋯至少舌頭上的苦味不會殘留那麼久。」

説做就做，他準備鋼盆打發鮮奶油的動作熟練得好像平常沒事都在幫蛋糕店的忙，奶油看起來分蓬鬆。

哈特曼抹了一把臉，神情有些懊惱，平常在料理上鮮少出錯的人居然在此時出了岔子，他只能將鍋子從灶台拿開，放在一旁的防燙墊上稍稍放涼。
失落

他很快接受了事實，從上頭的餐具櫃中找出了三個馬克杯分裝鍋中的熱可可。

「那應該會變得甜鹹交織。」他沒喝過這樣的可可，倒是有些新奇，等到可可差不多冷卻，普敘赫將鍋子裡的可可小心翼翼地分別裝入馬克杯裡，溢出 （吉有凶無）

「除了奶油我還要加 顆棉花糖。」普敘赫慵懶地說著。

將狀態不賴的奶油用刮刀擱上幾人的可可杯上緣、又將剩下的鮮奶油擺在旁邊供大家自行取用，他抬頭從櫥櫃裡拿出種種配料、拆開棉花糖後交給普敘赫。

「大功告成！」加布里埃爾滿足道，絲毫沒有親自將旁人良好的廚房紀錄搞砸的自覺，拉過哈特曼先前留下的巧克力粉往手邊的杯子裡灑。「⋯⋯雖然很想説乾杯，不過我們最後是不是得先交換杯子？」

他差點就要一口灌下去了，看來等下得去外面徹底醒醒腦。

加棉花糖加奶酒加肉桂粉

哈特曼隨手一拿將奶酒從奶油的縫隙間沿著杯壁倒入一些，希望多少能中和掉方才燒焦的苦味。

有了加布的提醒，他才想起任務的要件裡是需要交換彼此的熱可可，也不知道誰會拿到自己調味的東西，總之也在上面丟了幾塊棉花糖，整個杯子被堆的很滿。

「⋯⋯我們隨機拿嗎？」

普敘赫往自己的杯子裡放了5個棉花糖之後，又繼加布之後再加了 多的奶油。
「要交換嗎？那我的這杯就給 （I哈特曼/P加布）吧！」奶油跟棉花糖加在一起看起來只會甜膩死人，但杯子的主人彷彿不介意解囊這些慷慨的『好意』。

「哦——謝謝！」接過了普敘赫精心特調的奶油海，加布立刻把自己手中的褐土高原擺到哈特曼面前。「既然這樣，這杯就給班傑明吧。」

他打量三杯加滿了各種料的熱可可，感覺他們大清早就在吃下午茶。

「真是賞心悅目，」男人以不知何處的審美標準滿意道、單手掏出手機對準幾個杯子。「讓我拍一下⋯⋯。」

身為平常不怎麼嗜甜的人，哈特曼看著每杯都相當有存在感的三杯熱可可，頭一次感覺自己光一杯飲料就要熱量超標。

他的眼神不自覺的看向在對三杯熱可可拍形象照的加布。覺得加布的照片構圖

「你這個角度拍只看得到三坨土色物吧。」雖然哈特曼自己的攝影技能根本沒資格講別人。

發現自己可以嘗試奶酒味的可可，普敘赫顯然躍躍欲試，然而在加布拍照時還是暫且收回了手背在身後。

聽聞哈特曼的吐槽他咯咯地笑了出來。同時也靠攏過去查看了照片，覺得構圖

對朋友總是全肯定的普敘赫開口：「我倒覺得很有加布先生的風格呢！」

「待會可以把照片也傳給我看看嗎？」他的手機還放在房間裡，而待會要加入彼此的通訊時，發現沒網路也是後話了。

「當然可以傳啦——就算像土，在這裡可以看見這麼乾的土也很特別吧。」至少在巧克力粉和奶油完全融合前確實看起來乾乾的。照片得到褒貶不一的評價，加布摸摸下巴，自己覺得拍起來的構圖

不得不説普敘赫真是個非常非常禮貌的好孩子、班傑明的口德也相當值得讚揚，畢竟他仔細看了下手機裡的畫面，總感覺自己拍出來的不像是任何應該靠近嘴巴的東西。

「⋯⋯不管土不土了，來乾杯吧！」

他打起精神、把馬克杯和其他人的靠了靠，把實際上看起來相當美味的熱可可舉到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