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地從書桌前站起,走到大片的落地窗前,用力拉開窗戶,讓冷的說刺骨都還嫌太少的寒風毫不保留地灌滿整個房間。
一張白紙隨風飄下了書桌,那是一張訃文-另一張訃文。
是夜。
方在下層大廳恣意的彈奏猖狂樂曲,流瀉於指尖的音調如外狂風般不斷逼近如顫抖於絃箏上的線。
一種難以忍受的煩躁感油然而生,不該。在鋼琴上未曾有過這樣的失控。將琴蓋闔上,嘆息幾吟。
輕巧的步伐踏上旋轉階梯,路途安靜地一如現在該有的幽。倏地,那自門縫中傾出的燈光拉過目光。頓首半晌,方彎指輕扣門扉。
思緒被門上的悶響拉回,盯著門板半餉,而後緩慢地撿起落在腳邊的紙張,小心地收進抽屜裡,關上。踱回門邊,打開門,望著眼前有些陌生的面孔,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靜默。
刺鼻的酒味傾湧而來。故作淡定的臉龐卻在眸中滿盈的茫然中顯得更加突兀,眼角餘光瞥進對方身後,那安靜躺落在地毯上的酒瓶格外顯眼。
寒風刺骨,下意識的攏了攏未扣上的外套。手還沒跟上大腦反應即覆上對方的眼眸,這樣的神色,太脆弱,不適合他。
站在門邊和陌生的眼神對望的莫名,見人無意的拉起領口,淡笑,轉身步回房裡將窗子關上,風聲像是斷了線的理智般猛地停止。
「買醉買到一個側耳傾聽,可有願意訴語?」輕聲,直至沉默沿蔓到令人窒息的氛圍方才開口。沉吟數聲,決定一腳踏進將門扉輕闔,對方沒有推開的動作興許視為默認。
「你醉了。」指尖觸及彎身握住的酒瓶,寒冷的涼意自觸碰的那點散擴至全身,房間冰冷的如同那茫然中空洞的目光,拾起。
「醉了?是嗎?」
望著方才關上的窗戶,模糊地映著人的身影,一舉一動,正劃破著沈默、寂靜的夜、和那道傷疤。
背著的身影看不清參和多少複雜情緒,那自琴鍵上獲得的暖意被惟有幾滴清澈液珠給打散。起身,走自人後方,持著酒瓶的手依著腰際的弧度繞過放下瓶身。
桎梏住對方無法後退,卻也相對地留下了讓人喘息的空間,抹唇輕勾,「嗯,你醉了。」
感覺背後的氣息近,但卻又不覺貼,一手輕抵方才從身後回放到身前的玻璃瓶,呼吸的頻率在酒精的流竄下顯得有些急切,嘴角笑的輕蔑。
「醉了,卻又都那麼清晰?」
不想繼續望著窗上的倒影,卻也有些猶豫是否要轉身。
「是清晰什呢?」字詞間分明的語節微顫,輕聲如害怕對方會如斷了線的箏般。
「轉身,你可以知道還有人:不轉,沒人看的到你掉淚。」對於安慰他人感到嗤之以鼻,卻難得的耐下性子溫嗓回應。
以指劃過握緊的玻璃瓶,彎指輕扣:「酒精麻痺神經,卻也在同時讓你的情緒波動更加分明。」拉開距離,指腹貼上額側畫弧,「它不會經過這裡,所以你麻痺不了自己。」
緩緩轉過身來看著身後的人。一句句的話語還未消化,目光散漫的眼裡還有著一點疑惑。
想起了以前曾用小小的塑膠杯子裝滿了酒液哄騙隔壁的孩子喝下,那委屈皺起的鼻頭以及茫然的目光注目就像是現在一般。兀自的輕笑兩聲,將對方與自己的距離再拉開一分,後退,慣性寵溺的動作即抬手輕揉髮絲。「優雅的殿下,請讓騎士為您分憂。」莞爾輕弧,語調輕鬆卻想緩慢地讓人說出所思。
輕哄孩子般的字句,覆上髮際的手並沒有讓思緒理解些什麼。
「消逝的生命啊,也能分擔一點嗎?」
輕扶在桌邊的手,收得更緊了些,別開視線飄向房間的某一角,以為就可以逃避掉些什麼。
「既已消逝,那麼無以復加的沉重致使難以呼吸的,是什麼呢。」放下手,舉動只是希望對方放下太多的壓迫感。「眼睛會說話,他說你很想哭。」
「想哭,卻沒有理由流淚。」
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彎,依舊不願意對上人的眼。
彎指勾起人下頷,沒有逼迫對視卻是凝望著對方。急促呼吸的頻率就像孩子抽氣般地,泛紅的臉蛋及盈水似的眸子,脆弱的很美。
「眼淚是一滴一塊錢。」將抵起對方臉蛋的手指輕劃過眼下,低喃,「怎麼沒有理由,你不願意給予自己罷。」
浸了酒的思緒,就像入了夜裡的視界一樣格外的清晰,卻什麼也看不清,失去了重心的思考模式像是跟著對方的話語跑了似的,視線境真有些模糊起來,倦了,醉了,無法反駁對方,也只能任由人端詳。
泛紅的眼眶蘊出的淚滴尚在眼眶,垂下的眼睫淡淡掃上了淡影。「看,不就那麼簡單。」不再是將距離拉的顯得陌生,踏進一步就是繞過人頸後輕揉髮絲,覆上對方後腦勺按上自己頸肩,「逞強什麼,傻瓜。」他記得自己的母親也是如此面對自己的哭泣,自小好強的個性似乎沒有讓自己有過太多掉淚的經驗。
面對人突兀的動作沒有太多顧慮也就靠上了陌生味道的溫度,熟悉的不熟悉,包括那在髮上的掌。也不知道是否落了淚,越過人的頸項看出去的房間有些扭曲,幾乎碎成粉末的心思也已經無力再去思考,到底扭曲的是空間,還是心境。愣愣的陷在陌生的氣味裡,用急促的呼吸催眠著自己。
眼淚滲透到衣服沁出的涼意不是讓人感到太過舒服,有潔癖的情況下卻硬是忍住推開人的衝動。有種不太能說的清地感覺自心中萌發,卻是壓抑住尋常感受到異物觸碰自己皮膚時的作噁感受。輕拍撫著對方背部順著呼吸頻率,由上向下一次一次的,沉默,寂靜的夜只有哭泣的聲響。
剎那,畫面像走不出去的長鏡頭,停滯,進也無法,退也不是。瑩透的溫度直接略過了大腦不斷溢出眼角。
許久,才驚覺失態,緩緩直起頸項,想說些什麼卻全噎在喉裡又吞回去。
微張的嘴似是想要說些什麼,為掛上淚珠的眼睫還有略泛紅的眸子添上幾分趣味。「傻了?」捏捏人鼻翼,整張漂亮的臉蛋都是冰涼的,嘆氣,拿出口袋中的絲質手帕擦拭過人眼角,「這不就沒事了,沒事的。」動作優雅如擦拭藝術品般的小心,語氣溫和低嗓,像是企圖撫平那已高張拉緊到隨時會鍛煉的絃琴般。
「嗯」許久沒有發聲的嗓音顯得有點啞,緩緩擠過喉嚨吐出一個字,回過神來看著比自己高一點的臉龐,俊,帶著一點冷,看著看著,還真有些傻了。滑順的質地輕掃過眼角,動作輕得像是踩著碎玻璃一般但不卻敷衍,思緒也跟著人的動作一點一點平復。
瞥過人有些失神的眸子,輕聲打回注意,笑嗓含進幾分調侃般地:「看什麼呢,這麼入神。」如擦拭精緻易碎的陶瓷娃娃般,將脆弱的痕跡抹去後方才將手帕折起收回口袋,輕捏泛紅的鼻子,動作親暱卻不失禮數的隨即收回動作。
被人帶著一絲絲戲謔的語氣拉回了注意力,只見對方將手帕收回了口袋,一手冷不防的覆上自己的鼻子,輕眨了幾下眼。
「嗯,方才失禮了。」有些窘迫的看向一旁。
「不會。」拒絕接觸的視線並未強迫對方轉回,卻也像是早就料到般的輕笑出聲。「那麼,要說說嗎?」低沉嗓調依舊是如此溫和如水,不給任何壓迫感般地。
「沒什麼能說的。」
回過視線對上人的雙眼,有些迷茫但卻非常堅定,不是拒絕對方的好意,而是什麼也不能說。
輕彎身子,下顎離對方單薄的頸肩只有幾吋距離的拿捏停下,「怎麼會沒,你看,今天星空多燦爛。」
溫嗓淺彎著笑,指著窗外一片星子,「軒沒注意到嗎?」
微愣,溫和的嗓音在自己的耳側不疾不徐的說著,只覺有些發熱。
「的確…沒有注意到呢...」
回神,沒有轉身。
「就如同你沒有注意到,這麼漂亮的眸子不適合逞強的脆弱。」手伸起繞過頸子遮掩住對方頭髮,被落下的髮絲紮的有些刺癢,卻很鮮明的感受著突然一滯地呼吸。
「現在有看見嗎,這麼美的東西。」還有你自己。
不斷在耳側道出的字句,不時吐落在頸項的氣息,眼裡到底都看見了些什麼東西,美不美,已經無法分辨。就連現在覆在髮上的掌,和貼近身軀的溫度,也已經快要無法辨別。
另手冰冷的掌貼向酒精刺激後略顯熱度的,一下的刺激讓人打了哆嗩卻發回剩餘一絲的理智,見人略顯委屈的眸子瞅過自己不禁失笑:「小軒小軒,明明這麼脆弱的需要人疼,又何必偽裝自己堅強呢。」嘆息的口吻帶著幾分無奈與不捨,揉人頰際動作的同時不忘思考是否該給人敷個冰毛巾。
笑,被從沒聽過的稱呼逗笑,也被人擅自落下的定論逗笑,冰冷的溫度一下子貼上,也清醒了不少,傻傻笑著讓人揉著自己的額角,思考著對方語氣。
一般陌生冷漠的神色再次抹回漂亮的眸子中,雖讓人感到寬心不免也些許的嘆吟可惜,果然對方可愛的樣子也是不持久的。「真是--」這宅子裡根本到處是傲嬌。「好點了嗎?我給濕毛巾敷敷?」
「是好些了,麻煩之落了。」
看著人有些嘆惜的表情和語氣,無奈地笑了笑。
點首,忍住乾脆把人就地正法的衝動轉身,進入浴廁後拿出帕子沖濕了物體,輕哼著曲子不介意對方聽到般地:「有一個傲嬌叫做軒,喜歡在房間裡偷偷哭…」擰乾帕巾的動作依舊優雅。
看著人走進浴室裡,自己則走到床沿坐下,卻聽見浴室裡似乎飄出幾句幽幽的歌聲。
「恩?」挑眉,同時抿了抿嘴,克制住想爆笑的衝動。
走進房間後不意外的看見人影落在其他地方,柔軟的床被人坐的有些彎曲的曲線,沿著不規則床沿的弧度向下看,是對方赤裸著露出的潔白腳踝,輕笑出聲。「這麼冷也不懂保暖,你當地板是有暖爐了?」帕巾彎指摺成方形狀,靠近對方彎身,一指勾起人下頷後,將濕巾貼在人額際上。
「會太冷嗎?」瞇起的眸子像只貓似的,失笑揉了揉人頰,不可否認,眼前喝醉得這人此時真的美的不可方物般地吸引。
亦是醉了嗎。
冰涼的手巾貼上微疼得額際,紓解了不少不適。
「不會,剛好。」
淡淡的回答,仰角望著俯視的臉龐,是醉了,不再多想,就任由人揉玩著自己的頰。
他記得自己的母親都是這樣對他的。甄之落無奈的淺勾起笑容,很久沒有這樣想到自己的家人,還以為都可以獨立到冷血了。坐在人身旁看著對方失焦沒有目標的茫然神色,像個孩子般單純卻又誘惑般地,撫上對方柔順的髮絲,按著到自己頸肩,鼻息間的吐氣落在鎖骨上,
想起了在西班牙那只小貓兒若是趴臥在自己身上亦會是這樣的感覺,「Lullaby and good night, with roses bedight.With lilies o'er spread is baby's wee bed..」語調溫和的放柔著,溢出布拉姆斯著名搖籃曲調。
見人勾起的笑帶了一點似有非有的情緒,沒有多加思考,順著人撫上腦後的手,也就順勢靠了上去。微微抬轉了頭的角度,也不加顧慮不斷吐息在人頸側的呼吸是否讓人感受到其他感覺,只是聽著耳後不斷傳來的曲調。
側首凝視對方的動作放的更加輕、更加慢,像是面對一個極為精緻的陶瓷藝術品般,生怕多一個大一點的動作就將人摔壞般地。輕唱吟的曲調依舊柔和,淺彎起的笑如哄著孩子入睡般地母親,寵溺中帶有溫柔。
眼睫毛真長,像洋娃娃一樣。這是第一個想法,之後才開始思索若是靠在自己頸上的人真睡下了該如何是好。無奈失笑,有些淡去卻依舊濃烈的酒味瀰散空氣中,略顯高溫的肌膚接觸著。
「Nessun Dorma.」親愛的公主殿下。
酒精起了作用,放大的情緒在人柔和的嗓音曲調裡已經沒有任何不悅與不適,貼著人在自己略微高溫的體溫下顯得有些冰涼的肌膚,舒服,伴隨而來的是疲倦。貼在耳畔的溫順嗓音傳來不熟悉的語言,有些疑惑但卻也沒有多加思索。
方才掉下的斗大淚滴果然讓對方的已經被逼迫到懸崖般地緊繃崩解,呼吸之間輕輕淺淺地聲音有些可愛,側首看著對方。髮絲滑落竉著陰影灑落在人閉上的眼上,有些腫,卻讓一直壓抑自己的神經能夠放鬆,也算多少的划算,
輕哼著的嗓調帶著古老樂曲般地緩慢奏章,一次又一次重複著卻不厭其煩的,只為讓靠在頸間的人可以沉沉睡去。
「嗯…?」有些模糊地以鼻音發出聲響,半似撒嬌又討人疼般地,不安躁動的身子只為調整更好的位置。笑悶著沒有發出聲音,流瀉的溫柔嗓調依舊持續。
一次又一次重復的沈穩曲調,不斷繚繞在身邊的聲響沒有停下過,像是被人的歌聲勾了魂的一般,越來越遙遠模糊的聲音,其實也一直都在身旁。隨著規律的起伏呼吸,上身的重量也已經幾乎依賴在人身上,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