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種在等待期間依然不會放下書本的男人。

或許對他而言，看書方是正事，等人才是附加事項的吧。

——四時五十七分，外頭傳來敲門聲。

他沒作出任何反應。過了一會兒，外頭的人扭動門把推開了門。

來人踏進飯店房間，將門鎖上。

男子搔搔後腦勻：『抱歉，我來晚了。』

「你也知道自己浪費了我多少時間？」頭也不抬，視線仍專注在字裡行間。

『……也別這樣說，時間差是必要的。』

「那麼害怕被他們找麻煩，不如乾脆別來。」

『你還真的是……一直沒變。』

「彼此彼此。」

『……算了。那在開始正題之前——』

眼角餘光瞄到男人有所動作，他首度將視線從書上移開。

男人將身側的矮小人影稍往前推。那是個女孩。

——單憑外貌推斷年齡不過五歲，橘黃髮絲束成兩邊，白皙臉蛋與一身腥紅形成強烈的視覺對比，圓滾滾的淡芋色眼珠正注視著自己。

『多妮妲，這是羅索。』

望向有著酒紅髮色的男子，有些害怕的又往後縮了些，雙眉微微皺起。

『這是多妮妲。很可愛吧？』大掌輕揉小女孩的腦袋。

收回投放在女孩身上的關注，正眼直視男人，褐金眸底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不悅之息：「——辦理一大票麻煩手續取得短期逗留導都的許可，更重要的是要我特意撥空過來，就只是要我見見這小鬼？」

『當然不是。』

『羅索，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沒有回話。

知悉羅索在等待自己繼續下文，趕緊單刀切入正題：『我想將多妮妲置放在你那邊一段時間。』

「免談。」

果斷拒絕嗎。男人頓覺有點哭笑不得。

輕咳一聲：『你是知道我在研究什麼的吧。我想請你協助我觀察多妮妲的日常行為和機能運作，就性能及你所能發現的設計缺失，寫一份紀錄用作日後的研究參考。』

「相對地，你亦應該知道我研究的領域是什麼。我不像你一樣天天閒著沒事做。」語態表明了人不帶半分興趣：「再說，這種測試你大可自己搞定。」

男人的嘴角牽開苦澀的弧度。

『論及觀察和分析能力，你是撰寫紀錄最適合的人選。』

『而且你這兒，是目前這時勢下最能安穩進行觀察和研究的場所了吧。』

的確，相比起地面，導都安全多了。
再者素來沒人過問、也沒人膽敢過問自己的私事，即使身邊多帶一個小鬼，亦不用擔心引人起疑。

『會拜託你是因為相信你能找出我無法發現的盲點。』

「……要我顧小孩，沒門。」

『多妮妲是乖孩子，不會闖禍的。有關她的開支我會負責支付。』

「我沒潦倒到要剝削窮光蛋的地步。」

『那即是答應的意思了？萬分感謝呢。』

「等等，我是哪有——」

『身為工程師你不會忍心看著極有發展空間的研究夭折的吧？分秒必爭，我們就先來說明一下構造……』

「最好我是有答應……」

接下來，男人仔細向羅索交代自動人偶的基礎結構、注意事項、需要紀錄的要點，以及預定的完結時間。

『……大致如此，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測試人工腦資訊負載量的極限。只要照顧好多妮妲讓她如常人一樣生活，直到她無法載入更多資訊就可以了。』

揚眉。男人方才說的，以一般機械理論而言，即是機件過熱後功能停擺的意思吧。

「因為是測試品所以壞掉也沒所謂嗎。」沒想到這男人也有這種意料之外的一面。

或許並不能說意料之外——歸根究底是相同的，同為研究者的本質。

『不，無論人工腦會不會因過熱而損壞，我也會完成多妮妲。但為了避免日後出現陷入相近情況卻無從維修的窘境，在實驗初期先找機會演練一遍是必需的——嘛，到時只要抽去電子頭腦內多餘的資訊，就可以繼續運作啦。』

嗯，這世上本來就沒一項一開始便是完成品的發明。

『那到時候就請你依我剛剛說的方式關閉多妮妲，放進皮箱寄返這個地址就好了。』遞給紙條。

「你根本是看準我的寄送包裹極少有被抽查的可能，才來找我麻煩。如意算盤打得真響。」

『你不說我還沒考慮到這一點。多妮妲要乖乖聽羅索的話，不可以添麻煩哦。』蹲下身，男人如是對孩子說著。

『不過如果羅索餵妳吃可疑的藥片，或者說要幫妳打針，或者對妳做些奇怪的事情，千萬要拒絕。』

看向身旁的人，再抬頭看看另一個今天才見的人，扁了扁嘴，然後點頭。

居然還給他點頭。沒跟小的計教，倒是對大的嘖聲發下逐客令：「……你現在就給我滾，還有今次的訂房費用你負責。」

『好好好。』男人拎起進來時撇在床上的小皮箱往房門走向，神色顯得比剛來時從容多了：『謝啦，有可能的話下次一起去喝個茶。』

二度轉動木質門把。

「——你不怕我把她交給那群飯桶？」

按著帽子，男子逸出輕笑。

『——正因為你將他們當飯桶看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