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血漬弄髒了那些蒼白的文件，門外還倒著一具殘存呼吸的軀體。
方才想暗算自己的犯人，被自己狠狠的教訓一頓，自己徒手揍到連他媽應該都認不出來了。

現在自己在這的原因是方才才突然想到的，滿地散落的犯人資料以及曾經出現過的職員名單。
這些在這如同垃圾般的文件，雖說不太可能有人有閒情逸致來這翻閱，但自己只要一想到某件事發生的可能就整個頭皮發麻。

散步，幾天的遊蕩下來已經大約摸透了各個地點的相對位置，其實也並不困難，整座樂園就是個六邊形，以植物園為中心，感覺永遠無法走出去的迴圈，日復一日，沒有任何改變—除了那道門，前幾日緊閉的主控大門，不知為什麼敞開了，而且門外似乎還匍匐著某種物體。

「唔，是死…不對，還活著。」地面上鋪著薄薄的血泊，踩在尚未乾涸的血液
上有種雨天出遊的感覺，不過他還是喜歡雨天特有的灰塵味道勝過血腥，他蹲低看著腳邊自喉間發出嘎嘎聲的陌生人，而後因循著對方視線往主控室內望去。

「第二次聖光報告……不對！不是這個！」自己弄得滿地凌亂讓原本就難找的東西更不好找了，到底……應該有放在這啊！
猛然回過頭，與站在門口不遠處的犯人正巧對上眼：「看什麼！」直接就是破口大罵。

「我在看這個人好像快要死了。」這到底該算是理所當然的日常還是緊急事件？在幼教守則中絕對沒有提過的事情讓他不知道該做出什麼程度的反應，就乾脆以和小朋友們一起做生態觀察報告的口吻回答了。

「他死不了的！」甩掉手上一疊文件朝人大喊，但難保等等自己心情暴躁會讓他比死更難受。
軍靴在地上踏發出不小的聲音，走到門口，不禮貌的直接對人說：「喂，你看得懂字吧？過來幫我找東西。」

「是看得懂沒錯，不過把這位先生放在這裡沒問題嗎？」目光在傷者與眼前的眼罩男子之間徘徊。
在某個可能是禁地的地方出現的兩個陌生人，一個是傷患，另一個正暴躁的翻找什麼東西，可信度似乎都不高。
「感覺說不定會驚動警衛。」雖然不確定有多少，不過至少他幾天前看過一個。

自己聽到他的話不忍笑了出來，已經很少遇到這樣的人了。
仔細想想自己的帽子跟軍裝外套似乎落在醫生那，方才還在幫他漆油漆的說，自己現在是穿著襯衫與黑褲長靴的確像極是普通的犯人。
換個語氣態度，裝出急迫的模樣：「那請你趕快過來幫我找東西，不然等等驚動警衛就糟糕了！」

「…驚動警衛會發生什麼事嗎？」方才還暴怒的青年似乎冷靜下來了，他並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能夠讓怒濤平息的勸世良言…唯一解大概是—這裡的警衛是這麼可怕的存在嗎？

「只好等等在安頓你了…」摸摸地上傷者的頭髮，然後在下一秒後悔，手上沾滿黏腥的血液，只好先抹在袋鼠圍裙上，下擺好像在蹲下時也沾上了一點，等等回去得好好清洗。
「那麼，要找什麼？」他捲起袖管。

瞇起左眼，嘴角微微的上揚看人進來幫忙。
「我在找一份個人資料，名字是萊安‧札‧藍道夫。」
看著散落滿地如雪花片般的資料，自己的語氣很平淡：「有點久的資料了，登入時間是在第三次世界大戰左右。」因為自己連現在是幾紀年都已不清。

「嗯，那真的是好一陣子前的資料了。」大概只能在紀錄影片和書本上讀到，對於那場戰爭，除了課本簡略帶過的部份，他瞭解的實在不多。
雖然不太清楚對方所說的名字該怎麼拼寫，不過不論是照年份或拼音順序來看，大概都是在很深層的位置。

他隨手拉開一個工具櫃，帶著和著霉與灰塵的紙張氣味撲鼻而來，顯示這裡的資料已經存放了好陣時間，在未來或許也會繼續泛黃腐朽。

「這邊的資料比我想的還要多太多了。」眼角瞥了下人，確定他有在幫自己找。
注意到某張在桌底下的紙張，趴了下來將它拿起，笑瞇了對身旁的人說：「Mother的基本設計資料耶，沒想到連這都有。」但上頭也只有簡單的外觀構造與建設位置，甚至連聖光的事情也沒提。

「話說，感覺你是不錯的人，怎會被關在這？」有時後犯人所說的話語會與資料上有出入，想遮蓋自己所犯下過的罪刑。

紙張的泛黃邊緣有些脆化，像薄餅一樣一碰就會碎裂，於是乾脆將整疊紙搬到桌上，雖然距離不久，但是這種整理工作令人懷念。
「…因為除草除的太乾淨了。」對於提問完全不感到意外，畢竟就是因為這些「犯行」他們這群毫不相干的人才會被聚集在一起，會對於這點感到好奇也是理所當然，他微笑。

「除草除的太乾淨啊……」於腦海上次更新的檔案中收尋對方的資料，不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有趣的人，病態的人。
突然聽到有人痛苦的呻吟聲，方才那個被自己揍到昏過去的人有了反應，像蟲子般的捲曲在地，想求救。

而自己是上前朝著他頭部毫不猶豫的踢了一腳，腦中頓時被電子提醒的警告音侵占了全部。
「閉嘴。」

「嗯，因為我是滿熱誠的教育的好園丁嘛。」不否認判決書上的罪行，不過他仍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
抬頭看對方走向門邊把人再次踢暈，「糟糕，說不定真的會死掉呢，警衛說死掉會很麻煩。」他知道這裡有個用來丟棄屍體的地方，說不定上次見到的警衛會再次的將屍體拖走，讓屍體在地上畫出長長一條紅痕。

不過會被送到這裡的，大概都是些死不足惜的人，包括自己，況且傷勢也不是自己造成的，就算傷者要追究自己，依照傷勢來看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將大半的文件放回檔案櫃，照字序來看，對方所要的資料很可能就在手中大約掌寬厚度的文件堆裡。
「可能在這裡。」將一半的資料分給對方。

「如果真的不小心死掉那也是意外不是我的問題。」曾試圖用轉彎的方式來導致犯人的死亡，也是在欺騙Mother的系統。

「啊……真是太感謝你了。」接過手上的文件快速的瀏覽，並一邊心不在焉的說：「就算有人死去那也是A要處理的事，與我無關。」早已毫不客氣的將過重的工作量推給另外一人。
「我這邊似乎沒有，應該在你那一疊，上頭會貼有照片，亞麻色長髮的，應該頗好認的。」

「是Ａ的問題…和你無關？」一張張的確認檔案照片，但是更令人在意的事對方所說得話。
如果Ａ是先前那位警衛的代稱，而對方又將工作歸責給那位警衛，所以眼前青年的身份會是…
或許他該將一切歸罪於是飢餓，讓他的腦袋也變得不好使了，他應該更加警覺。

指尖停在某張印刷出來的臉孔上，他俐落的抽出紙張遞出。
「…忘記自我介紹了，坎．加克斯。」

先是伸手接過對方手上的文件，看著上頭照片裡人的容貌還帶幾絲青澀，過久以前的事情，或許連記憶都斑黃了。
將紙張對折數次，小心的放到自己襯衫胸前的口袋。
深呼吸了一口氣，放鬆了許多，抬頭注視人，瞇眼笑說：「謝謝你的幫忙，我叫R。」沒特別再額外說明什麼，就只以R一字帶過。

『Ａ跟…Ｒ？」有某些事情連接起來的感覺，他直盯著對方笑瞇的單眼，沉默了一會兒，『…警衛先生。』。
「對了，還有這個。」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坎遞上名片，雖然有可能是自己錯想，但更大的可能是對方似乎還不打算告訴自己身份，無法理解對方的用意，不過就這樣吧。

意外笑的溫和的收起對方的名片，看了下稱讚的說：「真可愛。」
轉頭看了下那躺在地上極需要就醫的人，笑問「一般人從二樓的高度摔落不太可能會直接導致死亡吧？」
下秒就毫不客氣的去拖那具可憐奄奄一息的軀體，往二樓走去，那樓梯一階階的磕著人的後腦勺。

幾分鐘後，外頭傳來有東西從二樓掉落下來撞擊到地面的聲響。
「真是不幸呢，居然是頭先著地。」趴在陽台，看似惋惜的說，脖子應該扭斷了。
試圖欺騙Mother。

「謝謝。」看著似乎是心情極佳的青年走向門邊，扯著不斷哀呼的重傷犯人離開視線。而犯人在後再次出現在方才所躺的位置，只不過這次是由上往下，除了軀體落下的悶聲，還夾帶著某種像是折斷巧克力棒的喀嚓聲。

「…死掉了。」坎蹲在屍體邊，這次他記得撩起下擺，不讓血液沾在染色的圍裙邊緣，他仰望著趴在陽台的青年，「這是這裡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嗎？」

「是啊，不然你想只進不出的樂園要怎麼承擔這世界全部的罪惡。」低頭看向人，給了一個迷人的笑容，自己的心情真的不錯，找到想要的東西，遇到有趣的人。
現在只希望對方不要死太快。

「樂園的人數一直都保持在某個平衡，有一批新來的代表……有一批人必須死去。」一直重複的循環，不曾也不會改變。
「祝福你了，可愛的袋鼠先生。」

「嗯。」人死掉是日常，警衛是這麼說的，另外有幾個影像在腦袋裡面疊合了。

『那些頑固的小孩根本就是一群搗蛋的小瘋子。』有些豐滿的園長太太掩著嘴，以有些誇張的語調這麼說著。
『只有罪殘忍的瘋子才會幹下這種罪行！』某個突破警察封鎖的男子怒吼著，向他揮了一拳。

所以，這裡不過是另一個瘋狂又混亂的幼稚園，那麼他的師生聯絡簿裡的注意事項第一條大概就是這個，『人死掉是日常』。
這裡好像沒有這麼陌生了。
「我會努力的。」坎笑了，那是個比微笑多一點點，會露出右邊那顆銳利虎牙的笑容。

『這次，似乎開始有趣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