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裡真的什麼樣的人都有呢。」稍早前才看到一名蒼白的宛如隨時都會倒下的消瘦男子,舉步蹣跚的緩緩經過,正當他還在考慮是不是應該上前扶他一把的時候,從男子懷中掉出的皮囊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正確來說讓他打消念頭的是皮囊內撒出來的那些眼珠。
尹梓月似是閒晃地四處走動,實際是找尋炸藥的原料,發現比想像中困難。除了從別的囚犯身上『借』回來的物資之外,基本上就只要廚房和沒有去過的植物園有一採的價值。
就在他思考時,卻看到迎面而來之人,他皺了皺眉頭,記得那是他討厭的人種之一--老師。
遠遠的走近了,小小的人影。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是在第一天就見過的人,從臉蛋到身形都比其他人犯稚嫩了許多,就連悠閒邁開的步距也十分狹窄。
頷首,打過招呼。
「坎…老師嗎?」記得對方是叫這個名字,尹梓月停下來開始打量著對方,心道:『幼稚園老師嗎?這種看似無害的老師,能進來樂園的話,大約是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罪吧?虐殺學童嗎?』
看著對方進了樂園還穿著職業需要的圍裙,似是對這份工作非常熱愛,如非是性癖異常的話,就是將『熱愛』扭曲得不被世界所認同吧。這種反差感強烈的人出乎意料地危險……
「晚上好,沒有記錯的話是尹先生對吧,很高興你有記起我的名字呢。」微笑,眼前人停在一個維持警戒的距離,不斷的打量著自己,似乎在臆測著什麼。
就像小小的野獸,不過自己過去所教導的那群孩子們,可是比對方更小更小的…
「雖然有些冒昧,不過時在真的很令人好奇,請問尹先生今年多大了呢?」語調中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彷彿無法辨別對方年齡的原因不是過於對方的生理特徵,而是自己罹患某種無法辨別年齡的奇異疾病。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裡是為了成年的重大犯行男性罪犯所建造的,眼前的少年或許才剛成年,不過也不排除是某種超級科技的改造,套句幼稚園愛用的話,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二十多…吧?反正成年了。」其實正確的年齡也記不清了,小時候還有父母替他慶生,用著期得的目光看他年齡漸長。但後來的生日實在太不堪回首,以致他也快忘了自己多大了。
「會長成這樣也不能是營養不良,很常見。」聳聳肩,尹梓月打破了對方好奇的眼神,縱然他並不知道那雙好奇的眼在想什麼。
自那年離開『家裡』,就知道自己的外表與別人不同,不知是長年屈於別人身下的關係,還是長期餓著沒吃什麼正常的東西,青春期除了會勃起射精之外,其他的身體轉變基乎是零。
「是嗎。」應該是受虐的營養不良吧,所以是家庭因素所造成行為偏差嗎?一瞬間腦海中腦代理閃過某種虛妄的畫面,像是自己拿著塑膠小鴨小湯匙哄著對方『要把青椒和紅蘿蔔都乖乖吃掉喔!』之類的。
不過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將午休時間虛耗在整理被孩子吐在地板上的青菜、或者是清理被偷偷到掉的廚餘堵塞的洗手臺了。
「那麼我們年紀還算是相仿呢,現在或許還不晚,均衡飲食吧。」如果是二十歲前半在加上發育的比較緩慢,或許還有一些可能也說不定。
「在這裡行嗎?」挑眉看著對方,這裡的廚師基本上幾天才開一次伙,那有可能均衡飲食。「我可不挑食哦,老師。」特別加重了老師那兩字,口吻多少帶著些許深意。說實在他並沒有對自己的體型有什麼不滿,如果非要說的話就是……也僅僅是體力不夠。
「…盡可能的,大概吧。」其實也不是很有把握,畢竟自己在遙遠的高中三年即時就停止發育了。
「不過不挑食是好事,什麼東西都能吃一點是最好的了,當然不能吃的東西還是除外的,隨便把東西拿了就往嘴巴裡面塞什麼可不行喔。」小小的壞習慣讓自己脫口說出這話的同時讓自己有點心虛,不過對其他人來說大概多少還有些說服力吧。
突然發現自己又擺出了對小孩子說教的口吻,坎連忙的擺手道歉。
「抱歉,尹先生,過去的職業病不小心犯了…」有些尷尬的笑著。
「那倒沒關係。」伸手本來捉起對方的下顎,但因身形問題,只好放棄改為勾塔著對方的手臂:「老師你像是個盡責的老師呢。」
嘴角似是想勾起笑容,可是眼中卻沒些許笑意問道:「吶,我問你哦,如果你的學生帶給你一個解決不了的麻煩給你,你會怎樣做?」
他討厭所有帶著慈愛臉容的老師,手中暗暗握著那小劑量的火藥,炸掉一只手腳應該綽綽有餘。
尹梓月邊等待著對方的回答,邊打量著--自己炸掉那一部分好呢?炸頭的話也太快太無趣了,也許可以先炸一下右腳……
「這樣的提問會讓人回想起教師甄試的時候呢.。」被勾著手,對方仰望自己的樣子就像撒嬌討糖的孩子。
「一般來說的標準答案是—能力範圍內的親力親為,能力以外的就輔導轉介。」他頓了頓,伸出手挲摩白皙光滑的下巴,「不過以我的論點的話—」溫和的微笑著,他微微的偏過頭,深栗色的髮絲掃幅過臉頰,「那得先看看對方是不是好孩子呢」。
「好孩子?」這個回答似是引起尹梓月的注意,他轉了轉眼珠,似笑非笑地問:「定義?乖巧聽話?還是成績優秀?」
「最麻煩也莫過於,可憐又可悲的好孩子和邪惡奸險的…大壞蛋吧?既想救他,卻又救不得,只好……」見死不救唄,就如當初他的老師般。
「其實並沒有尹先生說的這麼複雜,用成績或者單純的聽不聽話來評斷也太過分了,老師—不,我的標準大概就是惡意吧。」純粹因為愉快去傷害、侵犯、愚弄、破壞—毀損掉規範,以頑劣不堪的惡行在既有的規定上大鬧一番,連帶的像是扯起連脈的草莖一般剝奪其他人的——
雖然不討厭改邪歸正或者大徹大悟之類的浪漫劇碼,不過再造成更大傷害之前剷除不是更加實際的做法嗎?
在這些雜草迫害或殺死其他辛勤培育的幼苗之前。
「雖然不太清楚尹先生想要問的是什麼,不過我可是為了那群好孩子們非常非常的努力喔,以前也被園長私下找去聊過,大人的原因和社會輿論什麼的。」坎閉上眼,眼前一幕一幕的是報章的連環報導以及新聞內的強力放送,字字句句充滿了強烈的譴責,不過坎卻依然笑著。
「我只有一個人,沒有家庭、沒有孩子、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就算是被送到這裡或是被殺死了,都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因為我是教育的園丁嘛。」他攤開雙手,笑容純白的扭曲。
「……」沉默了一下,尹梓月放過了坎的手臂,沒有去引爆手上的炸彈。「太偉大、太聖母在這裡的生活可不討好。」
「園丁什麼的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暗自將火藥收回懷裡,沒有炸掉對方--也許只是一閃而過的好感,大約是因為對方回答了一個不錯的答案的獎勵吧?「小心別死哦,老師。」雖說如此,但他亦對老師還是沒有什麼好感。
說罷,尹梓月頭也不回地舉步離去,其快速到有點像落荒而逃。
「就算如此,那也還是老師的工作喔。」孩子會長大,如同草木隨著季次更迭,他並不特別在意這些理所當然的來去。
坎佇立在原地,看著眼前的人在鬆手後如同潮水退去般迅速的離開。
他獨自站在夜色之中,看像對方消失的方向。
「…雖然目前在我身邊,連一個孩子都沒有了。」悄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