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鼻腔延伸到喉頭,那股似熟悉,卻也從未真正熟悉的粘膩濃稠,不斷刺激著神經以及五官。「嘖……。」甩去殘留在指尖多餘的濕潤感,回首。
——少去左臂的背影在逆光中,拉出龐大且壟罩自己的黑影。
在數以萬計的戰場上,背後的位子並無制式的規定,縱使每每出征時的分組,究竟是跟什麼人,要面對什麼,敵方的強弱,那都不構成去信任背後那些只有三兩斤重的雜魚。
直到那突兀又看似笨重的存在闖入視線,原先建立完成的公式,在那一個失神中,拉離了自己的定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參雜許多混亂思緒的蹙眉。
瞥見上秒還站的地方,莫名多出幾隻與自己身型相似的魔物,撕牙裂嘴的為撲空獵物而咆嘯著。『……放手。』你無法掙開拉在領口的力道。
無法铮開裡,其一是對方的力道強大的無法抵抗。其二是如果沒被扯過來,眼前被逐一消滅的魔物,現在可能正大啖著自己的身軀,基於禮儀及自尊,其二原由的比例遠超過其一。
『羅索技官,在戰場上不容分心,這輪不到我提醒是吧。』
結束消毒與採集的作業,震耳欲聾的螺旋槳聲吞去了兩人剩餘的對話,拍拍染上腥味而變得有些重量的長袍,暼往後頭的人,只是啟唇,吐出極細微的幾個字。
滯留空中的時間並不長,你習慣支著下顎將視野望去毫無變化的灰濛天空,途中的思考與空閒,若有那人在,便會闔眼小歇一會兒,直到所有起降程序結束,待那獨臂的傢伙將自己晃醒,隨後趕下軍用載機。
「到了。」輕聲提醒那個有些恍神的工程師,自己率先起身收拾物品。雖然降落的地方都會挑在安全處,但也不是沒有被襲擊的狀況發生,因此已經習慣只要一落地就進入戒備狀態,即使是回到連隊。
『……嗯。』看那有些緊張兮兮的背影,回了個音節,提起一旁手提箱從機具上跳下,繞到對方後頭,頓時有了想要整整那一板一眼的中隊長。
「羅索?」聽見悶哼聲立刻轉過身子,看見那人正皺著眉頭跪縮在地,心頭一縮,趕緊上前查看。
「怎麼了?受傷?還是吃到奇怪的東西?」有些無措的半跪在工程師身邊,這時候應該要把人轉送到醫護室,但又怕隨便移動會讓對方感到疼痛而不敢動作。
把本來就有神經質的人弄到更抓狂或更根本抓狂,是種令人在愉快不過的消遣,只是落語的最後一個問句。『……吃到奇怪的東西?』惹得你不滿的站起身挑眉。
看對方的表情瞬間理解到自己的猜測錯誤,眼前的人只是在裝病啊。
「...沒事就好。」雖然被耍,不過也沒太多抱怨,反倒是工程師難得有心情玩些小把戲,應該要歸類在好事...只要不是太嚴重就行。
『哪隻眼睛判斷沒事的。』玩笑開不成,後續反映也沒得到讓人滿意的階段,看著將頭髮後梳的男人,翻了白眼。『滿身血味,難道嗅覺是壞了?』
「的確,不是沒事。」蹙眉,應該要先包紮才是。
「技官,你房間有醫藥箱?」通常來說會有--只是房內堆疊的物品太多了,自己大概找不到,直接問會快點。
『你剛剛喊我什麼。』筆直的朝對方身旁擦過以表不悅。拉開聯隊大廳外側的把手,丟完話後,踩著空曠大廳內的回聲,步步往房前移動。
「技官。」照實的回應,自己覺得沒什麼不妥。
跟在羅索身後緩步走著,隨著對方來到了那混亂的房間。
跟著自己進門的傢伙很老實的又回答了一次,顯然問句與肯定句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出去,沒人准你進來。』環胸看著處在房內的人,頓時房內坪數像是少掉了大半。
「我得盯著你到包紮完。」看著工程師身上那被血色染為深墨綠的軍大衣,擔心對方會忽略傷口的嚴重性又埋頭沉入實驗與分析之中。
『輪不到你操這個心。』瞇眼。比起全身難聞的腥臭味,對方額角乾涸的暗紅反到攘人更加無法忍受。『坐下。』用眼尾示意一旁的椅子,簡短的字詞容不下一絲商談。
「我覺得很需要。」輕聲反駁,明白對方眼神示意的位置,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雖然不清楚羅索要做什麼,但是身為搭檔,自己多半是信任他的。
沒理睬多出的回應,從牆上鑲嵌式木櫃中拉出幾個小格,淡淡酒精味從片片指上的棉花散出。『抬頭,閉左眼。』落話同時,跨上對方右腿,調整好重心,將棉花壓上那人額上細小的傷口。
——與其長篇大論說叫,實質行為上的關心到還有用些。
坐直身子並且維持同一姿勢,以免突然跨上來的人重心不穩而出什麼意外;只閉上單隻眼感覺相當怪異,乾脆雙眼都閉上,也象徵對於身前的人有著一定程度的信賴。
棉花按上傷口的瞬間傳來刺痛感,僅是微微蹙眉、連哼都沒哼一聲,任由羅索進行處理動作。
擦拭完畢,惡意用著食指重重戳下,側著頭等那人反應。『我可沒糖給忍痛的小孩吃。』依舊坐在對方身上,好整以暇待著所謂的盯著人包紮。
「痛、」皺眉看了下惡笑的傢伙,右手拉過醫藥箱,也沒先詢問羅索的意願就將大衣腰部的扣子給解開;在那片被血染得黑褐的部分果然有道傷口。拿出酒精棉花先進行消毒,接著把碘酒沾在棉花棒上慢慢的擦上。
『嗯、搞什麼……。』咬牙,扯起對方衣領。
並不在乎袍子旁的接合被人打開,哼聲的主要原因來自於腹間傳出的冰涼及力道,十指收起與衣物間的縫隙,惡狠狠地瞪視對方。
「會痛?」不是太介意羅索的動作,反正眼前的人脾氣古怪是早有認知的事,只是聽到對方倒抽了一口氣,對於工程師會感到疼痛這一點比較掛在心上。
『有意見?』呼氣調整著呼吸的頻率,看著停下清理傷口的動作,不耐的開始扳起對方手指。『旁邊紅色罐子拿來,拿開你這笨重單細胞生物的手。』
——不由來的火。
到抽氣是因為自己喊疼,雖是某種心態裡不願那人多去花心思在別件事物上,但分明他就是在為了自己掛心,又何來有吃起飛醋?
「怕你痛。」稍微放鬆,但是手臂還是環著不放以免技官掉下去。右手往旁邊伸去,取過對方指定的瓶子後放到工程師眼前。
「怎麼,在氣什麼?」看著羅索的表情輕聲問道。眼前的人其實情緒很好明白,喜怒哀樂都直接表現在臉上,只是有時候糾結點讓人有些頭疼。
開罐,取出,吞下,一氣呵成。『只叫你放開,什麼時候說我氣了?』把問題丟回原主,聳肩。『包紮完了沒,我可不想一直跟你面對面。』
「看起來就是生氣啊。」苦笑了下,感覺眼前的人根本就是嘴硬啊;光是眉頭就皺成一團了,還不像生氣嗎?
「等一下,紗布還沒上。」從盒子內取出乾淨的紗布塊,展開後小心翼翼的覆上傷口,接著用透氣膠帶固定。
『現在纏了等等是要怎麼洗澡。』一記白眼,伸手開始撕開剛上不久的透氣膠帶。『你能忍的了這身腥,我可不能。』沒發覺挑起的眉尾與眉間有越來越大對比,只是逕自無視對方拆著紗布。
「行、行,那就先洗澡。」就連剛才擦的藥都白費去了,看來等等還得再上一次。
一把將瘦得誇張的工程師抱起,然後放進浴室內。
「等你洗好我再幫你上藥。」丟下這句話後逕自關上浴室的門。
『嘖,果然就只是細胞。』浴室內隨著熱水的沖洗,乳白色磁磚染上些許斑紅,傷口彷彿不存在,疼痛感並未隨著水柱的刺激而竄入神經。『藥效可真快。』直到光滑的鏡面刷上層層水氣,那抹濕潤的暗紅才披著浴巾走出。
「帶進去會濕吧,還是技官偏好穿濕衣服?」手上已經拿著新的軍大衣站在浴室門口等人出來了。
「擦藥後再穿吧。」坐回剛才的椅子上,等著工程師過來。
『感冒你負責?』白眼,抓了幾下頭上的浴巾才緩步移動方向。『……滿身腐屍的臭味。』拉好腰間繫上的米白布塊,坐回那人的大腿上,順手撈過一旁書籍,埋頭。
「現在是夏天,我想技官應該沒這麼脆弱。」輕笑了下,重新取過碘酒和紗布細心包紮。
「等等弄好就去洗澡了。」用透氣膠布在次固定後伸手揉揉對方的紅髮,提醒已經完成了。
『坐著。』移開壓在頭上的手掌,扯下對方的領口破是逼著人低頭。『……在受傷就試試。』吻上左眼上方的傷口,隨後施了幾分力道輕咬,哼聲。
「技官,這種約定很難達成啊...。」苦笑了下,明白工程師是替他擔心,但是戰場上怎麼可能每次都全身而退?忍下疼痛,回吻上細緻的臉頰。
『……快滾去浴室,這味道很噁心。』從米利安身上爬起,將脖子上披著的浴巾無預警扔向對方的臉。『沒洗掉那味道之前不准碰我。』
「是、是。」有些安撫性的回應後進到浴室內盥洗,等到確定全身都已經洗乾淨後才圍著浴巾出來。
『衣服自己拿,不要說你忘了在哪。』早穿上平日在房內慣穿的衣物,窩在黑色沙發椅上看著不久前撈來的書籍,啟唇。
換上乾淨的衣物接著將羅索手中的書抽走,接著將人一把摟起。
「才剛任務完,就休息一天吧。」不理會對方是否掙扎,將人帶到床上。
『用不著你管。』不斷推擠著正抱著自己的人,直到硬生生被押回床上,皺眉。『滾出去,你這單細胞無腦熊——』無奈掙扎只換回那人一挑眉,咬牙。
「沒腦的話活不到現在啊。」輕笑著壓制住技官的動作,將人抱住後制止對方的掙扎。
「該睡了。晚安,羅索。」在額頭落下輕吻,將人擁入懷中。
睜開眼看見了大小姐,淺笑著小小的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技官睡得正香呢。
小弧度的頷首作為回應,右手被枕著無法動彈,因此化出左手輕柔的替懷中的人理順有些睡亂的紅髮,隨後抱著繼續闔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