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月光照亮了黑暗的夜,照亮了沉靜的大地,世界都安靜了,萬物都睡著,這個時間這樣的感覺是自己最喜歡的。
漫步到池邊,坐下輕靠著水池旁,突然有了點興致,仰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淨的黑,閃爍著許多小亮點。
敲打著耳膜的聲響非常規律,是自己心臟在跳動的聲響。有時候會驚訝著,原來自己的心還會跳動,打出來的血是溫暖的,雙手還有一點點屬於人類的溫度。
高跟鞋擊出的聲響比靴踏聲更清脆,令自己在屋內行動時頗為尷尬。到了戶外,應該可以鬆一口氣了吧。
有誰打破了這規律,從遠方傳來鞋跟「扣─ ─扣─ ─」的聲響。
似乎是個無人的夜。信步繞過水池,恣意沐浴著晚風和月光,一片靜謐中只有背後的噴泉潺潺作響。
靜靜地聆聽規律的水聲,原本紛擾的思緒慢慢沉澱下來。
那聲音的來源進入了自己的視野,女子的金髮如往常在耳後挽成髻,但吸引住自己目光的是她身著的那一襲華麗禮服。
服裝的刻意設計,讓那原本被包覆在軍服下的背部暴露在月光下,由此可猜測那在立領之下的後頸也是如此白皙。
「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可以讓你脫下平時那身裝扮。」女子的肩膀抖動了下,但轉過來的臉上仍一臉正經,臉龐和往常一樣,無妝也無瑕。
冥想被唐突地打斷,這嗓音雖算不上熟悉,但也並不陌生。
轉身、看到的是預期中的身影。月光無力地灑下,但對方過於蒼白的膚髮並不需要月光的勾勒便已足夠清晰。血紅色的雙瞳似乎並無聚焦,在夜色中顯得更加陰暗。
偶爾飛濺的水珠在披肩上印出斑點,但對方似乎並不在乎。
--雖然是權宜之下的選擇,但果然、還是相當突兀吧。
雖然不清楚這時間對方在這做什麼,但顯然自己才是不速之客。「唔,我打擾到你了?」
「不,只是驚訝這時間還會有人在這。」以對方的軍人性格,應該是會有良好作息的人。
「你不也是嗎。」一時想不到其他感想;反正也不是來閒聊的,自己只是想靜靜地享受寧靜。
原以為對方會直接離去,出乎意料之外,不等自己的回答,她拉了拉裙擺,優雅的端坐在石子砌成的水池邊。
雖說自己並不是來閒聊的,但原本已經沉澱的思緒,確實因為身邊的存在而起了微妙的漣漪。
特別是…對方和那個人,有著相似的地位。然而這個末代王儲隨心所欲的作風,卻有著根本上的不同。
「這麼說或許有點失禮,但是你和一般的王儲…不太一樣。」才想著有些突兀,話已無法收回。然而用詞中並未流露褒貶,只是單純說出自己的看法。
「對於那些權那些勢,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從水池中濺出來的水花,讓四周的草變得水綠綠的。
她的話語讓腦中浮現小時的場景。自己在房間內,看著窗外兩位哥哥在被訓練著如何使用劍,當劍揮出的那剎,陽光從劍身折射到視網膜上。
諷刺的是自身的劍術卻比兩位兄長還要精湛,而最後繼承這國家的是自己。
「王儲,不就是傀儡罷了,有頭有臉有血統有名分的傀儡。」所以自己才要努力割斷那些絲線、逃脫那牢籠。
「傀儡、嗎…」在國內的情勢演變成那樣以前,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概念。
王儲是賢君之後,是萬民的期待,同時也是自己一直以來看望、守護的目標。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有著身為傀儡的自覺,反而是幸運的?」腦中浮現的是艾蕾可用盡了近乎天真的努力,卻仍孤立無援的模樣。
聽見這樣的問句,先是愣了幾秒,然後不自主的輕笑了兩聲,對方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倒是第一個對我說這種話的人。」在兄長相繼死後,父王也臥病在病榻時,自己最後仍離開了連隊,回到那牢籠中。
很清楚接下來日子每天都會是阿諛諂媚的話語、笑得猙獰醜陋的人心,即使如此還是回去了,回到那冰冷的王位上,當起稱職的傀儡。
「至少不會因為過度的熱心,而招致現實冰冷的打擊。」如果當時的自己更嚴厲一點,結局是否會有所不同?或許像佛羅倫斯一樣抹殺憐憫,才是正確的?
不禁語重心長。心思似乎也開始脫離談話,就像此時兩人的視線,沒有交集。
「你在說你嗎?」對於對方的回覆,讓自己有些摸不著頭緒。
「不,不是。是…算是我的上司?」迎上對方困惑的眼神,簡短地應答後,旋即又移開,任憑回憶淹沒腦海。
上司?有模糊的記憶,在某次會議上底下的大臣有報告過,對方的國家有新女王上任,而且年紀很年幼,那時還想她能不能讓民心順服都是問題吧。
「亞歷山德莉安娜女王陛下。」並無太大反應,只是淡淡地點出那個名。
--艾蕾可是個努力的孩子,殘酷的命運卻將如此稚齡的少女推上那過大的王座。即使如此,她仍然盡力適應這提早到來的宿命。
那孩子真應該多哀悼一些時間的…稚嫩的臉龐越堅毅,就越惹人心疼。
「…從陛下懂事起,我就一直負責陛下的安危。可以說是見證了她的成長吧。她總是想把事情做好;要是遇到了挫折,她會獨自想盡辦法彌補。」
「還記得她被交際舞的老師痛罵後,想偷偷練習卻苦於沒有舞伴,為此我還陪她特訓了好幾晚。」
想起這件往事不禁莞爾,竟然因為這樣的機緣與人共舞,而且跳的還是男伴的部分。
身為王族這種基本的禮儀訓練是一定的,自己小的時候也是,摟著比自己身高高出許多的舞伴練習,一個節拍算錯、一個舞步出錯就會被狠狠責罵甚至挨打。
見對方談論那女孩的神情,淡淡的微笑、眸子透著心疼的思緒。
「你口中的女王陛下很幸運呢,遇到你這麼好的部下。」
回憶什麼的自己平時可以說是一點也不在乎,那東西一點用處也沒有。
只是今晚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情緒作祟。
夜風吹拂、冷月高懸。
「倒不如,讓我看看你的舞技如何。」腦海中突然迴響起剛那夢中的音樂旋律,有點熟悉但又想不起曲名。
雖然不難料想對方或許擅於此道,但對於主動邀舞這樣的事,實在有點難以想像是出於眼前這個總是興趣缺缺的人。
站起身,站到女子面前,輕聲問,「是否有榮幸可以邀你跳一支舞呢?」
對方煞有其事地吐出正式辭令,歛眸、儀態無懈可擊地精準。月光仍然是慵懶的,籠罩著這位王族卻鑲上一股不容輕慢的威嚴。
「當然。」搭上等待的左手,讓對方拉起自己,「請多指教,大人。」
從沒有和對方這麼近的距離過,她的身上有種獨特的淡淡香氣,是很舒服的味道。
原要將另隻手擺在她的身後,但……對方卻先很自然地將手扶在自己的肩胛下緣。
這樣的失誤頗為尷尬。迴避對方狐疑的眼神,將方才逃脫的右手交回對方的掌心,另一手搭上穩固的臂膀。
手扶上對方的背,因為對方的服裝讓手心直接和對方的肌膚接觸。
也許是因為一直暴露在夜晚的空氣中,傳過來的溫度有些冰涼。
沒有音樂的狀況下兩人要配合是很高的難度,準備好後和對方一同跨出第一步。
從沒有仔細看過眼前這名女子的面容,月光照亮了她的臉龐,甚至襯出她的精緻五官。
沒有像牡丹玫瑰那樣的嬌豔,但卻有如百合那樣的乾淨秀麗。
跟著跳幾步,摸清了對方設定的速度,於是開始在心中默數著拍子。一直都是這樣帶舞的,突然將節奏交給其他人令自己相當不適應。
沒有音樂似乎讓對方有些緊張,她的嘴裡喃喃的打著拍子。
聽著她的拍子,就會亂了自己自然的節奏,「別數了,跟上就對了。」
加重了手握的力道,跟著心跳的節奏,慢慢旋轉,劃出美麗的圓弧,對方裙襬順著離心力擺盪開來。
因為對方的話而警醒過來,這樣不信任舞伴的行為的確很失禮。
定睛望向對方的臉龐,那微蹙的眉頭在察覺自己已放鬆戒備後恢復平整。
身體已記憶了節奏,因此自己只是覺察著背後力道的變化,盡責地跟上對方的帶領。
星星是觀眾,流水則負責奏樂。影子的擾動令月光像粼粼的湖波。
鬆手、轉圈,讓裙襬飛舞。舞蹈的拉伸和舞劍很不一樣,但精髓大同小異:穩定、迅捷、優雅。
她的表情不再那麼僵硬,褪去了平時正經八百的嚴肅表情,露出自信的微笑。
握在手中的主導權已經慢慢被對方奪走,變成自己開始要配合對方的舞步及節拍。一個定點、踩踏、轉身。
現在兩人之間仍然維持著標準的六吋距離,但對方散發出的壓迫感卻令自己覺得比實際上還近,近得像是會被聽見自己的屏息。
目光越過對方的肩,落在後方飛湧的噴泉。水珠因折射月光而璀璨。瞇起眼,思索著自己是哪裡出了差錯。
雙眼注視著對方,但對方的雙瞳似乎再閃躲著自己的注視。
原本抱著較勁的想法,但最後卻沉浸在之中。到底過了多久誰也不清楚,只知道吹來的夜風又涼了些。
拿回了主導權,帶了幾個小節後,漸漸放慢了節拍,最後以一個華麗的旋轉畫下句點。
「回去吧。」自己的穿著還算保暖,但是想到對方…….
兩人無語地往著宅邸的方向,踏著草皮走回石磚路上,雖然沉默但卻沒有一絲尷尬。推開了大門,宅邸裡屬於夏季得悶熱空氣直撲而來。
「......其實你跳得還算不錯。」背對著身後的人說了這句話後,便直接走回房間,不理會身後人的反應。
就像那不按牌理出牌的邀請,對方突來的感想再度令自己驚詫。
真的很棒、很棒的劇情……激動得無法言語了,辛苦兩位、我很喜歡
我....我說不出話啊啊...!!!好感動

這劇情好棒!辛苦兩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