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現在自己的狀況,說白些就是無所事事。
雖然才剛醒來不久,但如此清閒的感覺實在不怎麼習慣。
悶在房裡已有數日,除了偶爾去圖書室換本書籍閱覽,幾乎沒什麼多餘的活動令自己步出房外,近日也沒有哥哥回到宅邸的消息,不禁數度興起想走走的念頭而打消,今次看來是忍不住了,便偷偷地溜了出來。
東張西望著,似乎沒有其他的人,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
順著階梯向下直達一樓,小心翼翼地不讓鞋子發出擊向地面所發出的叩叩聲,卻在一樓似乎被稱之為交誼聽的地方看見了人影,反射性地幾乎想躲起來、儘管貌似也是徒勞。
即便是刻意放輕,那腳步聲對自己而言仍猶如雷聲作響那般清晰。
身體在意識到前已作出反應;眨了眨眼,順間顛倒的世界有點不習慣,但血液往腦袋衝的感覺卻不是那麼陌生。
想起史普拉多曾說過的話…他該慶幸這次的反射動作沒有攻擊性嗎?
一面在內心暗自鬆口氣,一面瞇起眼看向聲音的出處:許是人在天花板上的關係,一樓的左半邊對他來說幾乎沒有死角,所以輕易地就發現了畏縮在樓梯旁的白髮少女。
沒有任何熟悉的感覺,心裡猜測生前並無任何接觸;仔細打量過後也不覺得會是史普拉多所謂的戰士:她的身上幾乎找不到任何戰士該有的氣。
許久沒有動靜,不禁小小地探出了頭,卻發現方才所瞧見的人影已然消失,是去了哪裡呢?疑惑地緩步走近察看,發現只有用了一半的茶飲擺放於桌上,還冒著裊裊白煙,顯示人剛走不久。
「那個、有人嗎?」左右張望著,緊張地抓緊了胸前的布料靜等著誰人出聲,可語句在大廳迴盪,依舊是四下無人。
想來也只有得到聖女之子的答案,但不知怎的就是不認為這少女會是宅邸的主人。
不過不管如何,再不向毫無敵意的普通人——好吧,該改成同伴——現身就有失禮儀了…只是直接下去可能會嚇到她。
小心地移動身體,於走廊與交誼廳的轉角處落下、再慢慢走向少女。
「…閣下是?」裝出一副剛從廚房走出來的模樣,淡淡地看著白髮少女驚訝地轉過身。
被突然從身後傳出的聲音嚇到,順著聲源轉過了身,映入眼的是修長的身形,怔愣數秒才意識到對方的問句,趕緊低頭答道,「我、我是梅莉亞。」
除兄長之外,從來沒有如此與成年男子單獨相處過,不免有些手足無措。
果然不是啊。「在下毒牙。」禮貌性地朝少女點頭,簡單地將自介帶過。
「毒牙?」腦海裡快速轉過這兩個字,該說是個特別的名字?搖首,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在、在這裡喝茶嗎?」說出的語句不甚通順,尷尬地以手摀上面頰,朝對方笑笑。
輕輕頷首,少女意外的表情他並沒有遺漏,只是懶得解釋,也難以解釋;似乎在這裡想不起名字並不是常見的事情。
回到桌旁,拿起已空的茶壺,不發一語地直接前往廚房,沒有理會梅莉亞錯愕的表情。過了一會,他端著一壺熱水、幾包茶葉、一盤點心和一個小巧的陶杯回到交誼廳。
「閣下嗜甜否?」將較小的杯子放在靠近梅莉亞的位置上,他看著茶葉包思量,一面問。
「嗯......不、印象中不太吃甜的。」總聽醫生說多鹽多糖對身體不好,所以三餐都以清淡的菜飯作數,飯後還需吃藥、喝藥湯,如此不停循環,這種異於常人的生活幾乎就成了習慣,思及此便慶幸來到這裡之後體質的好轉。
回過神、看著對方動作,什麼都不做的感覺讓自己沒來由地有些不好意思,卻又不知該從何開口,躑躅數秒才小聲地開口,「需要我幫忙嗎?」一字比一字輕,到了語尾幾乎是消失不見,有些尷尬。
得到回答,輕輕應了聲後捧起其中一包茶葉、倒入茶壺中,準備端起水壺時聽見對方躊躇不安、甚至尷尬的問句,淡然地回一聲:「不必。」後繼續動作。
冷淡的回應令自己畏縮,心道眼前這人是不是生氣了?紫目心虛地眨了又眨,忽略了肢體動作也是種語言,而自己所有的動靜皆落入對方眼裡。
淡淡瞅了少女一眼,但沒說什麼,自顧自地等醒完茶,沖泡,又過了一會,才將茶杯推回梅莉亞的面前:「給。」
「…不用擔心,沒有下毒。」
「啊、好......謝謝。」點頭,對方的發言令自己有些疑惑,這裡的茶會被下毒嗎?否則為何要特別針對這點作澄清呢?邊冒著問號邊小啜了口茶。
對方喝茶的同時,拿起擺在一旁的小叉子,認真地把盤子上的點心平均分成數塊,再遞給梅莉亞。「請。配茶一起比較不會太甜。」
「謝謝你。」接過點心和餐具,微頷首並道了謝,兩人又再度陷入沉默。
「嗯......毒牙、平時都習慣這樣子喝下午茶嗎?」不曉得下午茶一詞用得是否正確,等待對方回應的同時小嘗了口點心,輕舔了舔唇,意外的好吃哪。
輕輕搖頭,一面回答,「並非如此,只是在下才剛『醒來』不久,在尚未了解聖女之子前不方便行動…」停頓了下,簡短地結尾:「總之,是正好找到不錯的茶葉,一時心血來潮才泡起茶的。」
短暫思考了什麼之後,又開口詢問:「茶點、還能接受嗎?」
「嗯、很好吃喔,謝謝你。」雙手捧著茶杯,原先觀察著杯中液體的視線隨著對方發話而落向前方,朝對方一笑道,「沒有吃過的印象,總覺得、嗯......還挺新鮮?」
「新鮮嗎…?」不太能夠理解地重複,瞄了眼剩餘不多的羊羹,明明是很常見的茶點。「…不過,好吃就好。」或許是成長的地方不同,所以才沒見過。「梅莉亞閣下呢?」
擔心對方誤解自己的意思,又加上一句:「有喝下午茶的習慣嗎?」
「印、印象中......」突然的問句讓全身一緊繃,原先已較平順的句子又被自己斷句地念出,望著手中的茶杯作了個深呼吸,朝對方歉然一笑,而後思索著。
「似乎、沒有呢......」朝對方搖搖頭,自己有隱約地感覺到,來到此地之後,儘管都是些混亂的片段、但自己所記得的回憶卻似乎奇異地比其他人來得多上一些。而此時面對的問句,絞盡腦汁仍沒有任何能直接對應上的記憶。
「如此是嗎?」看來對方也跟自己一樣、沒有太多關於過去的記憶「…話說回來,閣下為何如此緊張?」看來似乎不是因為懼怕自己的緣故,思考了陣還是沒有什麼理由,只好開口詢問。
「因為、我並不是很習慣跟別人相處......」想起生前能自然地面對面的,除了家人或醫師,別無他人,只有偶爾經過窗邊的小孩會與自己打招呼,幾乎堪稱門可羅雀,「現在這樣,已經算是好多了......那個、我很怪嗎?」唇輕觸著杯緣,微抬頭等著對方的回應。
「會嗎?在下並不會覺得哪裡奇怪。」自己也是不習慣跟人相處…不,該說是不喜歡吧。碰上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想直接掉頭就走。閉上眼,將雜念消除,他還有事情得確認。「對了,能否問幾個問題?」
「唔嗯、請問吧。」放下茶杯,對方慎重的態度讓自己也跟著緊張起來,很想告訴眼前的人其實不用那麼拘束,但轉念一想自己現在這樣又何嘗不是如此,於是選擇沉默等待對方的問句。
「就閣下所知,這個宅邸中有多少人呢?」替自己再倒了杯茶,平靜地開口。
「我想想......」自己、哥哥、梅倫先生、布勞先生、貝琳達姊姊、史普拉多、雪莉......扳著指頭數著,總覺得還是遺忘了某些人,忍不住低下頭使力地想。
對了、還有大小姐呢,應該就沒有別人了吧?確認腦海中已沒有其他的人,才說,「加上毒牙的話,是九個喔。」
「在下目前只見過分別三個呢,加上閣下的話。」補上一句,「他們是怎樣的人?」
「很親切、都是很好的人。」對於這點倒是沒有先前一般有著多餘的遲疑,想著與每個人的相遇,快速地回答。
「嗯。」點頭,不予置評。「所以,包括閣下…都是戰士?」
想當然答案肯定為否,只是順口問問,若能得到想要的解答就好。
「我並不算是戰士......該怎麼說呢。」苦惱著該如何說明自己只是因意外才來到此地,食指抵上下頷思索著,「我哥哥是戰士,有一次時空混亂,我就被拉到這裡來。」記得梅倫先生有這麼說過。
這跟自己得到的情報有出入,或者眼前的少女算是特例?
「…哥哥?」等等,親人?
「嗯、哥哥叫作布列依斯,毒牙認識他嗎?」點點頭,話題轉到兄長顯得特別開心,卻又想到哥哥得知自己在此地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不禁擔心起來。
「不…在這裡在下目前只認識輔助者——在下指的是布勞——和史普拉多二位。與布利依斯閣下還沒碰過面。」談到兄長整個表情都不一樣了哪,看來是很親的兄妹。只是現在的表情不論怎麼解讀都是擔憂,或許…「令兄目前人在宅邸外嗎?」
「嗯。」點頭,哥哥在外面過了那麼久都沒回來,自己卻只顧想著相認,未免太過任性,「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希望哥哥無恙。」
原來在清醒之後還都沒見到人?下意識喝了口茶後發覺茶已半涼。
…時間或許差不多了。「希望。」盡量不要以像是念稿的聲線說著,並拿著已空的茶杯站起身「在下有事,先告辭了。」
「哎?要走了嗎?」訝然地放下茶杯,對於對方即將要離開,總覺得有些失落,不過緣分盡了那也沒法,於是只說,「那、慢走喔。」
「…假如還有機會,在下能否再次與您一起品茗呢?」
雖然梅莉亞對這世界似乎也並不是很熟悉,本身也並非戰士,但正因為如此,很少人會對如此年幼孱弱的少女產生敵意吧?和她打好交情並非壞事。
「在下會帶上適合的茶點的。」朝少女微微行了禮,直直看向對方的眼睛,等待回答。
「當、當然可以,今天這樣聊天很開心。」難得與別人相識,朋友極少的自己能與對方如此萍水相逢自然是不希望擦身而過,聽見對方那般問句也立即點頭道好。
「不過、毒牙住在幾樓呢?」想著若是同樓那大可直接約在四樓交誼處即可,否則必須另尋他處。
「在下住在三樓。」想想這也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畢竟就算自己不說,由輔助者或同層樓的住戶也都可以告訴他人。
「這樣啊,那就約在三樓交誼廳可以嗎?」眨了眨眼,提出疑問,並沒有交代日期,是不希望對方覺得被催促。
「榮幸之至。」頷首,並向少女行禮,「那請原諒在下的無禮,得先行離去了。」
「嗯、再見。」怕耽誤了對方的時間,趕緊與對方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