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疑問旋繞,卻終是無人能解。深呼吸一口氣,抬手,敲響命定的節奏。
「日安,蕾格烈芙大人。」該有的禮數不可缺。低首垂眼,微微欠身行禮,「抱歉打擾您休息,有些事情想來與您......討論。」
「有事與吾討論?」疑惑的望了一眼,見人十分不安於是再度開口。「不管是什麼事都先進來吧,光站在門口也不是辦法。」將人引到書桌前的位置坐下,自己坐在床沿。
見人坐定自己才跟著坐下,微一措詞方開口試探,「大人您......自歸來後,有恢復任何記憶嗎?」
「記憶,」微微思索,「若汝所言為來此世界之前,則吾目前並無相關記憶,尚是一片空白。」薩爾卡多一反常態的舉動,有些令人在意。但,暫且先按兵不動,等待回答再做下一步判斷。
看來大人似乎沒有回復與己相關的記憶。凝思片刻,話題轉過,改由另一方面下手,「那麼,大人,屬下冒昧,想請問一個問題。」
機械少女紫眸不動,只是靜靜盯著自己,應是允可的意思。深呼吸一口氣,面對對方,竟比面對魔物還要緊張。
「敢問大人看見屬下時,究竟是甚麼感覺?」
眉頭一挑,一時間陷入沉默。隱隱有感覺到親愛的屬下可能真正想問的問題,大約是在回復記憶後誤會了什麼。在直截了當的挑明話來講與迂迴試探中猶豫了一會,才吐出一句不輕不重的試探。
「穩重、可靠與安心,足以交付後背的對象...不知吾如此回答是否為汝想問的方面?」感覺也分為很多種,倘若薩爾卡多真正想問的問題是最難測的那類...亦只能屆時見招拆招了。
「......只有這樣嗎?」
心底湧上的那股敬慕之情是銘心刻骨,或許記憶可以空白,但是身體卻忘不了曾經。
「蕾格烈芙大人,或許是屬下愚魯,但是從前的記憶無法騙人。」微低首,兜帽垂落恰好遮住微紅雙頰,「情感不是現世的體驗,而是前世遺留的眷戀。如果連記憶都不相信,那我們還有甚麼可信的呢?」
看來果真是朝最難走的方向前行。「對吾而言,前世遺留之眷戀,與現世之體驗將交錯織成汝所謂情感這張網。惜吾之過去仍為一片空白,唯有當下之感覺可給予。汝,不信這樣的吾乎?」
「我怎麼可能不信大人。」靜靜的回應,「畢竟我想,我是喜歡大人的。」
「汝所言之喜歡,是吾理解中、男性對於女性的喜歡;亦或是一個下屬對上司的敬愛呢?」偏頭問。
「若說只是敬愛,又超出了範圍。」側頭微思,長瀏海隨著動作飄下,遮住了半邊臉龐,「因此應該是男性對於女性的喜歡,也就是所謂的愛情吧?我猜。」
「愛情嗎。那麼,吾問汝幾個問題,待汝一一思考過答案後,再下判斷亦不遲。可願意接受吾的詢問?」口中吐出已經思索許久的字句,原本想要伸手拂開髮絲,卻旋即放棄,輕輕置於身側。
「當汝每一次見到吾,可曾次次都想把吾緊緊擁入懷中?」
「我、我怎麼敢?」一聽到問句立刻面紅過耳,有些慌亂。「我對大人是敬慕,才不會做這種褻瀆大人的事情!」
「再來,汝可曾想過親吻吾的雙唇?」唇角適時勾起,似笑非笑地望著。
「若是這兩個問題,汝皆回答否,先仔細想想戀人之間會做的事情,再考慮要不要聽吾的最後一個問題與解析。」預見將有的掙扎與結局,但心疼之餘,為了屬下的幸福,依然得替他上這麼一課。
「可、可是這樣的感情......若不是愛情,那它會是甚麼?」眨了眨眼愕然,雖不解為何還是決定先安靜,「雖然還是困惑,不過請大人先問最後一個問題。」
「吾就問的直接些了。像這樣兩人單獨相處,又是在房間內,汝可曾有想要將吾抱上床更進一步的想法過?」
「屬下對大人崇敬,就算愛慕也絕不敢對大人有這些想望,太過褻瀆了。」臉色忽然嚴肅起來,微低首,「若大人覺得屬下是如此膚淺輕薄之人,我......」心神微亂,竟不知道該如何措辭。
「汝說到重點了,」輕輕回答,怕過於嚴肅會更打擊人,「崇敬、褻瀆。若是汝對吾抱持著愛情,上面吾提過得的問題皆是一般情侶常做的事,應不會出現這兩個詞才是,何況...」忽然滯了片刻。
「愛情,不是單方面的問題。」笑了笑,輕拍人的手背。
微微一滯,卻無法反駁任何話。過了一會才輕輕開口,「但是、記憶是不會騙人的,對吧?大人?」
語聲微顫,但是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如果那不是愛情,亦不是單純的崇慕--那這份感情,叫做甚麼?如果連恢復的記憶都是假的,那麼--」
「那份感情,若要吾下定義,是敬愛。愛有分很多種,而汝對吾的感覺,是尊敬而仰望,對於上司的欽羨。」靜靜的看著,起身將人擁入懷中輕拍後背,低聲繼續陳述。
「吾不知汝在記憶中得知何訊息,但記憶的解讀方法亦有多種。汝,可願意繼續聽吾說下去?」
心情紛亂至極,茫然之中,還是記得點了點頭。
即使幾乎快要不懂對方的語意所在。
「放鬆閉上眼,什麼都不要刻意去想。第一個浮現在汝腦海中的身影,就是汝該認真面對的目標。汝只是被崇敬迷惑了眼,其實真正在等的那個人,在汝內心深處。」稍稍退開,用手掌遮住迷惑狂亂的雙眼。
「別急著否認,仔細思考。有吾在,就不會讓汝再度孤單。」聲音放緩且柔,但堅定不移,給眼前徬徨的人、也給自身信心。
少女溫暖的擁抱在懷,卻沒有絲毫遐想,僅有惶惑不安的情緒迴繞--果然如大人所言,並不是愛慕,而是崇敬嗎?
眨了眨眼,不敢多想下去。深呼吸決定先壓下所有情緒,依言閉上眼,順著線線思緒循去。而出現在索線一端的--是那對碧綠的眼,以及眼下與自己眸色相同的菱形刺青。
「不、可能?」極度茫然極度困惑之下,衝口而出的是否認的言語,「怎麼可能?梅倫先生,是他......」
「既然已知道目標,就要好好努力。」鬆開手重新坐回床沿,「同理,汝方才並未心跳加快,這便是吾方才欲傳達的重點。但要記得,愛情不是單方面的事情。」
邊思考還有什麼需要提醒的事情,腦中一直重複播放著薩爾卡多方才脫口而出的名字。「梅倫先生嗎。」不經意間亦說了出口,儘管薩爾卡多正在情緒混亂的時刻,應該不會聽見;依然為了略作掩飾,站到窗邊負手而立,終於下定決心吐出最能切斷不該有的眷戀的話語。
「薩爾卡多,即使今天汝想到的是吾,亦不會改變既定結局。對吾而言,汝是一個能幹可靠的屬下,可以放心交付生命與後背,但僅止於此,吾的心不會走向汝。」
最後的話語如同鐵椎,毫不留情的敲刺入心。原本茫然的思緒更加混亂,那一瞬間,像是甚麼都沒想,又像是甚麼都想了。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大人的一番言語,亦感激大人讓屬下訴說這番心情。」克制不住語聲微顫,退後一步,低首行禮。
該有的禮數不可缺。
「現下,請容屬下先行告退。」
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在失落的現在
「汝回去好好想想。」微點了頭,想說些什麼,但到了嘴邊只剩下這一句話。若是給予不可能有結果之期望,才是最重的殘忍。不知薩爾卡多能否明白了。
「明白。」已經無法再多說一個字。勉強撐住嘴角最後一絲微笑,向後退出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