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房間的窗跳出去，剛好落在窗旁的棵大樹的樹枝上。昂首瞥見皎潔的月亮。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不禁回想起小時候大哥所教曉的那首詩詞。「此事古能難全……嗎。」記得這句之後還有接續。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就是蘇軾的心情？』當年，蘇軾為懷念其弟而寫下的一首千古永垂的詩。小時候自己還沒理解箇中的意思。

蜷縮身體，繼續觀看全圓的月亮。陷入沉思，逐漸回想起當年一聚。

＊

托著圓盤輕置於案，月色透過窗紋攀上餅面，將澄黃映照得更加鮮明。伸手按住兩位看來蠢蠢欲動的孩子，就怕他們速度過急，等會稍不注意，就摔下凳子。回頭一望，另外兩位年紀稍長的孩子一位正襟危坐、一位呆毛跳著跳著，尚未動作就由此處洩漏迫不及待的心情。

『這下……該如何做較為洽當阿魯。』雙手被凍在此處不敢亂移，只好使個眼色給菊，下顎朝著四方點了幾下，示意他將這幾塊餅一一平分。依著這孩子的性子，應可理解自己此刻想表達的意思。

最後一記眼刀送給勇洙，示意他別輕舉妄動，但當自己見著那根呆毛慢慢垂了下去，便將眼神轉為懇求，『就聽我一次阿魯。』以唇形無聲說著，才將這孩子的情緒安撫下來。

待沒多久，圓餅終於一一歸位，靜置四位孩子前方，這才將加諸在香灣二人頭頂的些許壓力撤去，雙掌一拍，順道對著菊微微一笑，嘉許意味濃厚，「好了，慢慢吃吧阿魯。」

「謝謝大哥—！」頭頂上的壓力一褪去，就急不及待的踏跳在椅子。椅子的表面面積不大，但剛好就讓一個小孩能站得住。小手扶好桌邊，好穩住平衡。「嘿啊—」趁勇洙還在發表『月餅的起源是我』的偉論之際，趕緊伸手拿下一塊切得均勻的月餅。

「這就是月餅啊......」將月餅放在燈火下仔細端詳，像是平常在家裡吃的甜食般。但實質有異。表面都印有特別的紋理。戰戰競競的咬下一小口。

一股蓮子香在口腔的味蕾中化開，甜而不膩口感特別。坐在自己隔壁的灣，也很難得的安靜下來啃著月餅。看來此般美味有著讓不安份的小人兒安靜下來的魔力。

菊優雅的端坐，拿一小碟子將月餅放上、再小掐一點送進嘴裡。再配上茶水。勇洙倒沒那種雅致，豪邁的大口的咬著。各人都有著自己品味月餅的方式。

從盤子上拿了塊月餅下來，興奮的看著手中的月餅，不過耳邊一直傳來勇洙的"起源論"，有些忍無可忍：「阿勇你好吵！一直說一直說的根本就有胃口了嘛！」

勇洙一聽，有些憤怒的哇哇大叫，說什麼不尊重之類的。聽見對方的廢話有比之前更長的趨勢，決定無視，拿著自己的月餅坐到離勇洙最遠的地方，一來是不想聽對方聒噪的聲音，二來是深怕手中的月餅還沒吃掉就被對方搶去吃。

在月餅上咬了一口，甜甜的味道傳了開來。一直以來自己都很喜歡時甜食，對於手中的月餅自然也就很喜歡，說了聲：「好吃！」後，就繼續努力把手上的月餅吃乾淨。

原是端著薄酒昂首觀月，身後傳來的聲響卻不容忽視。『哎呀呀！怎麼才一會兒就出亂子阿魯。』雖說跟過節本應熱熱鬧鬧，但此刻映入眼簾的畫面－－勇洙大聲嚷嚷、滿口起源與尊長；灣娘逃離似的坐得稍遠，掌中餅身護得老緊；香君與菊安靜嚐餅，卻見得著眉間逐漸加深的皺摺。

勇洙這孩子，鬧騰的有些過了。

伸掌按額，想起生於上古時期的那名女子，悄悄勾起嘴角，以清亮並帶點戲謔的語氣說著：「居於明月的嫦娥仙子不喜吵鬧，說不定會對過於吵鬧的孩子降下懲罰阿魯，因為她……太過寂寞。」

「唔？」聞言，停下啃咬月餅的動作。昂首，觀看沐浴在月光下滔滔不絕的大哥。眉宇間散發出雀躍的光采，難道其名為嫦娥的仙子是如此偉大之人？本想無視而過，但沒想到會聽到『懲罰』這詞彙。

「......勇哥。」蹙眉，瞪向正在吵嚷不停的人。宣洩著不滿的情感。將食指抵上唇，示意對方安靜一點。因為『懲罰』不知會否連坐殃及池魚。

剛才大哥提到寂寞。然而『寂寞』是何種的東西，自己不甚了解。「大哥。」先不管勇洙的打鬧，好奇心的作崇向來比什麼都大。「『寂寞』是什麼。」孩童總是對各式各樣的事產生疑問與好奇。

「像月餅一樣，能吃嗎？」手指戳上還剩下一點的月餅表示。

垂首啜酒，回身背月，聽聞香君提言之後，頓了頓首，稍稍思索。論親、論友、論情、論義，這詞包含著太多層面，就連存活甚久的自己也無法一言道盡。身存遼闊之地僅己一人算寂寞，身存壅擠大院卻無人聽聞自身言論亦為寂寞；知己先行離去算寂寞，然而望著知己背道而行亦為寂寞。

有時獨自一人，心靈卻說不出的豐足。

歛目一笑，輕輕摸著香君的頭，「寂寞並非三言兩語可明，時候一到，自會有所頓悟。但她現下如此，乃咎由自取，想聽故事嗎阿魯？」指尖掃過衣襬席地而坐，四雙明眸果然聚了過來，成功藉著孩童容易勾起的好奇，平穩方才起於勇洙的混亂。

「嗯！」眼光中閃爍期待不已，正中對方下懷。連勇洙那大孩童也被馴服下來。看來說故事甚有功效。「大哥快點講吧！」拉扯對方寬大的袖子，示意可以開始。

走了過來，理所當然的走到離勇洙最遠的地方，很明顯就是防被對方突然襲擊過來。不知道勇洙是會挑人還是怎樣，總覺得這種事情常常在自己身上上演，不免有些堤防。不過眼睛還是散發著期待的光芒，證明自己還是被王耀口中的故事吸引著。

「遠古時期，本具十日，皆為玉帝之子，他們日日輪替，每日僅現其一映照大地。」眼中帶笑，掠過四位專注聆聽的孩子，一面說著，一面鋪平紙張，在上頭圈出十個正圓，前頭再描繪一片林木。

「但有一日，他們卻因貪玩而同現於世，大地種植的作物，禁不住烈日烘烤一夕枯萎，百姓叫苦連天。」提筆勾勒，林木陷入一片火海。

「嗚！」聽到『火海』的時候，不其然想像慘況。熊熊烈火將草木吞噬，人民慘烈的悽厲。連手中的月餅也不慎掉到桌上。旁邊的灣像被感染恐懼一樣，同樣面有難色。可見相當投入於大哥的說書技巧之中。

「........唔...」看著火海皺著眉頭，一個太陽就覺得很熱了還十個太陽..火海什麼的立刻就會想到戰爭，自己十分討厭那種畫面的，雖然造成大火的原因是太陽而不是戰爭。不過還是忍不住問：「然後呢....？」

「這時……有位仙人，名為后羿，他見凡世如此於心不忍，勸告十子卻又不從，因此未經稟報便將十日予以處決，用箭將其射殺，僅於一日映照天際阿魯。而那喪命的九日，皆化做烏鴉，落下山頭。」移筆游移，右側現出一座山形，男子立於崖上拉滿弓弦，最後一筆劃去騰躍紙面的九日。

「玉帝聽聞此事十分氣惱，便將后羿與其妻室一同貶入凡間受苦，后羿之妻，即為嫦娥。」一手拉過身旁白宣另鋪於上，筆尖浸上墨硯劃了幾下，才繼續故事行進。

「后羿下凡之後仍是苦民所苦，除去許多惡獸，頗受民眾愛戴，積下許多善德。但嫦娥仍舊十分懷念天界的一切，並擔心自己最終將會逐漸老死，於是嫦娥便以后羿積德之由，請求他向西王母討取仙丹，以便兩人重回仙格。」點劃幾下，紙張頂部躍出一片雲團，漸漸連綿於上。

舉目觀看大哥在白宣上筆起筆落，菊流露出鮮少的注目。說實在大哥的畫技的功夫實不容小看，描劃之處栩栩如生、畫如詩。宛如將故事中的場面活靈活現。

「由於后羿心疼嫦娥受己連累，便收拾行囊，前往西王母居所以此懇求，最後求得仙丹而歸。但這仙丹僅有兩顆，食用一顆可長生不老，食用兩顆可回歸仙格、重回仙界。某日，嫦娥趁著后羿外出，將兩顆仙丹都吞下肚了阿魯。」說到這裡，挑起兩塊月餅入口嚼食，於紙張上端勾勒宮殿與一名女子。

「嫦娥回到她所熟悉的廣寒宮，卻不見昔日相伴身側的好友，原來玉帝知曉此事，認為嫦娥過於自私，便將廣寒宮內的仙女們調回天宮，獨留嫦娥一人於此反省。漫漫長日，嫦娥漸感後悔，卻已無力回天阿魯。」語畢，勾出嫦娥跪坐宮內的寂寞神情就此收筆。

直起身子，面向視線仍舊停留紙端的四人，「因此勇洙……若你太過吵鬧，或許嫦娥仙子會想起原先熱鬧不已的廣寒宮而徒生怒氣，執起彎月一勾，在你耳後割下傷痕阿魯。」筆桿輕劃耳後而過，噗哧一笑，而後和善的摸摸勇洙的頭。

「嗚噫－－」下意識摀住自己的耳朵，彷彿下一秒耳朵就會不見似的。雖然指的是勇洙，不過四個人裡面好像是自己最常跟勇洙吵的『如果阿勇耳朵受傷的話，那人家的耳朵也會受傷吧？』如此想著，縮了縮身子。

「欸、欸—！」勇洙本來還處於亢奮的狀態，手上提有兩個大燈籠到處亂竄。怎料大哥話一落，表情塌下。轉眼間就被馴服。「明明起源全都是我......」模仿著灣的動作，同樣摀住耳朵。燈籠隨手扔在地上。

「......好吃。」在啜咬最後一口月餅。面對灣跟勇洙驚恐的表現，自己倒淡然自若。『因為大哥一直都說我乖。』反正趁其餘兩人還沒察覺的時候，再拿多一塊月餅好了。

＊

「噗、哈哈哈......」多麼美好、值得回味的回憶。蹲在街頭的一隅，靜靜欣賞滿全月，清晰的月光映照地上，清楚的突顯自己孤寂的影子。如今在月光下的影子尚存只有自己。在同一天空，不知其餘幾人會否同樣的瞥見月色？

「中秋節快樂。」小聲從口裡吐出一言。祝賀被淹沒在繁華街的喧囂之中。

—但求兩完全。

===【END】===

::Plurk Frontpage Promo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