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如平日閒暇的時後,探索城堡內的密道,而這次的出口就在森林與市集交接的地方。
花些時間將出口復原後,小手拍掉身上的灰塵,歲數剛達兩位數不久的小腦袋快速運轉,想著要選擇前往森林深處或市區中心。
結果迴避人群的習慣佔了上風,沒思考多久,就跨步踏進森林裡,枝葉的遮蔽令週遭的氣溫明顯降低。
不知道走了多久,注意到附近不尋常的氣息,於是站定後轉身,朝著氣息的方向問話:「什麼人」
只見兩個有些邋遢,身形卻頗為壯碩的男子分別自附近的樹叢後現身,其中一人數落著另一個:「就叫你機靈點!別老發出不必要的聲音!」接著那人乾脆直接向古魯搭話,一邊自以為不動聲色的靠過來。
下意識的後退幾步,姑且不論對方虛假的話語,那人光是存在本身就令自己感到渾身不舒服。
「要是迷路就不好了,讓叔叔們送你回市區吧!」對方不死心的勸說。
看來自己是被看成哪裡的富家少爺了,而且對方一副硬要纏過來的樣子,看來是很難擺脫。
做出判斷後雙眼留意著環境,站定雙腳、緊緊握住隨身配劍的劍柄 準備隨時出鞘。
「喂喂!那小鬼手上的東西來頭不小欸!!那不是王室在用的款式嘛!」
隨後跟進的另一個男子眼尖的說道,那語氣就像押到寶似的。
「原來還不是普通的少爺啊,哪啊,你們坐擁那麼多金銀財寶跟本花不完,是不是該分給認真生活的老百姓才對啊?啊!?」
不知道是哪一點的影響導致對方的態度丕變,而且也不認為這種時候在森林裡亂晃的大叔們會是什麼認真生活的角色。
而男人連串的牢騷有如在回答古魯內心的疑惑:「像你這種少爺看了就讓人討厭,連半點人生經歷都沒、就擁有過多的財富!」
「我沒有錢。」及時閃身躲避對方揪向自己領口的大手,語氣冷淡的做出回應。
這只是單純在說王宮裡的那些錢財並不屬於自己。至於是屬於皇室、人民,還是整個王國,他並不關心。
男子撲空後馬上目露兇光,眼中閃現露骨的惡意,緊跟在他身後的同檔則一派輕鬆的回話。
緊繃的氣氛讓年幼的古魯瓦爾多抽劍擺出迎敵架勢,精神全集中在眼前的兩個高大敵人身上,並調整因緊張而有些亂序的呼吸。
兩個誘拐犯先是訝異,接著冷冷的笑了,一點也不把自己迎敵的舉動放在眼裡。
留意不讓任何一人有靠近,或是繞到自己背後的機會,腦中輪番閃過平時學習的所有劍法和應敵方式,而兩個男人各自拿出短刀和棍子,往兩邊散開後,一同慢慢向前逼近,視線也緊緊揪著眼前的孩子。
拿棍的男人首先上前進攻。
自己則迅速舉起劍鞘擋下當頭揮落的棍子,另一隻手接著握劍掃向敵人側腹,男人因閃避而略有不穩,自己則趁勝追擊、衝上前撞倒男人。
另一人見狀,二話不說也衝上前來,想趁古魯剛撞倒人,還有些不穩時抓住他,但卻被警覺的轉身迴避掉了。
調整好姿勢,這次換自己奔向拿短刀的男人,當對方擺出迎敵姿勢,便一口氣衝過那人身旁、揮劍往對方小腿肚的附近砍去,只見哀嚎伴隨著血花一同綻開。
趁著短刀男跪地摔落,舉劍往那人的頸窩敲下,肌肉的彈性不敵劍鋒的銳利和劍身的重量,奏出骨音。
看著地上躺在血泊中呻吟哀嚎的男人,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笑顏開展、全身也因刺激感而戰慄著,現在的自己,處於有些瘋狂的奇妙狀態,既興奮又極度冷靜。
棍棒男見狀抄起落地的棍子,再度朝自己的方向掃來,及時閃身卻被那人用另一隻手扯住領口提起,雙腳一下子與地面拉出距離。
驚嚇之餘仍揮劍刺向敵人的胸口,棍棒男咒罵一聲後將手往旁揮甩,自己則在脫離束縛的同時感受到身體重重摔落地面,來不及顧慮疼痛,馬上翻身爬起、重新面對棍棒男。
這讓原想趁勝追擊的棍棒男急停、並往後躍拉開距離,接著,那人從懷裡掏出一把槍,邊碎唸:「這下只能少撈一點,頂多廢隻手或腳吧!」
不知是不是因為抗奮的關係,面對突如其來的槍口,卻一點也不退縮,快速左右閃躲、避免著單一直線的疾跑前進。
但就在拉近到只剩幾步之遙時,有一發子彈終於擦過了自己的右臂,順間傳來的疼痛像是內心有什麼被突然抽走了似的,讓人難以忽視。
原想將孩子打傷強行帶走的男子,在終於發現眼前的孩子不如他所預想的嬌慣懦弱時, 已經來不及拯救自己了。
孩子沒有因為受傷而停下,反而帶著有些狂亂的眼神穩定的逼近,這讓誘拐犯被眼前景象驚到愣住,接著持槍的手腕傳來強烈無比的劇痛。
誘拐犯放聲慘叫,讓人覺得有些刺耳。
明明自己也痛到快飆淚,卻被其他更強烈的情緒給取代了。
在成功砍下男人手腕的那一刻 ,就明白這人的生命早已落入自己掌心。
有笑聲。不知道從何時起變得難得的爽朗笑聲,是自己發出來的。
男人倒臥在自己身邊,生命正從腹部的開口處快速流失,自己則頗具興味的默望這一切。
他明白自己的舉動,不是行俠仗義,亦非制裁罪惡,只是正好站在殺與被傷的立場,釋放殺意罷了。
就在以為一切都平靜下來、能夠好好休息時,右臂上的傷口狠狠抽了一下。
對了…自己也受傷了。忍著痛看看四周,分辨出方向後,就往林外…先前的來時方向移動。
舉起還有力氣的手摀住一邊耳朵,皺著眉,身旁有段距離處,有個看見自己後忍不住放聲尖叫的侍女。
在她身後,另有兩個侍女和侍從在竊竊私語,其中一人看不下去,更是提高音量的抱怨:「又到哪裡去撒野啊…」
當一個年紀稍長的褓母出面制止侍者們的失言,已經是自己若無其事穿過長廊之後的事了。
忍不住啐了一聲,真是失算。原想迴避開人的,卻還是選擇了走起來負擔相對較小,但一定要通過城內走廊的路線。
目的地是地下室。
雖然照常理來說,這副樣子該要去找御醫才對。但不知怎麼的,現下想見的反而是另一個人。
「…不在嗎」
地下室的房間依舊凌亂,各種不管看幾次都不會懂的儀器,是那傢伙的嗜好。
「真是,不是要您別隨便進來的嗎」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轉身想回話,卻看見對方一臉驚愕的看著自己。
迅速收回訝異態度的老家臣,看著眼前的小小王儲,和平時一樣幾乎沒有表情的臉上沾黏著曾經鮮豔的顏色,衣服和身上也東一塊西一塊早已褪去鮮度的暗赭,只有右手臂上胡亂纏著的手巾,還微微透著新鮮的紅。
不發一語的走近老家臣,讓對方一臉無奈的拆下自己右臂的手巾,查看傷口。
只見老家臣的眼神閃過一絲頑皮,順口回應:「殿下,怕痛就好好去給御醫看。」
「誰看都一樣」
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老臣的動作算輕了,雖然明白痛楚是創口與消毒傷藥接觸所造成的,但這房間總是有股讓自己放鬆而忍不住耍脾氣的力量。
「無論開槍的人是誰,要是知道了您的身份,真不知道會露出什麼表情。」家臣給傷口做了處理並包好後,半自語的說道。
「…會要求交出全部的稅金吧。」
「殿下,難道您…」
「嗯,遇到了。」
那是幾週前就有的傳聞,內容是王國內出現會綁架貴族階層的孩子,藉以勒索大筆金錢的罪犯,據說他們會不擇手段強行把落單的孩子帶走。
從這消息開始流傳至今,據傳已經有幾個被害者了,只是大多因家世或面子問題而避口不說。
「那麼殿下,犯人現在…」
「…不想被抓,砍了。」說完後別過臉去,因違背家臣不殺人的期望而些微的感到心虛,抱著被責唸的準備,故意作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然而,頭頂突然被一隻大手輕輕覆蓋,「唉,畢竟是殿下…」的感嘆聲取代了預想的說教,訝異的看向老家臣,但是才一轉身,就後悔了。
感覺到眼中有什麼奪眶而出的同時,面前的家臣則是閃過一絲驚訝的神情,但很快就被理解和憐惜,或許還有些許的無奈給取代。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想說卻說不出口,因為幾乎沒被人這樣對待過,自己一時間變得不知所措,只覺的有某個壓在心上的東西,隨著斷線淚珠的頻頻滴落而變得越來越輕。
而老人則是未發一句話,默默守著眼前帶著困惑,卻止不住哭泣的孩子。
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記得回神後,自己就一直這樣用左手摀著臉、枕在膝上,整個人動也不動的縮在難得沒有雜物堆疊的牆邊。
明明沒在睡覺,但也不想回應,甚至想乾脆就這樣裝死下去算了。
雖然心口上的沉悶減輕了許多,但同時也興起一股微不足道的煩腦重量。
莫名其妙的哭了…還被看見了…
這讓自己有種毫無防備的大意感,說白點,就是現在的自己感到沒臉見人。
老家臣故意語帶挑釁的話音剛落,就看見小小王儲瞪過來的赤紅雙眼,雖然眼眶周遭還有些微紅,但以淚洗過的雙眼似乎變得更加清澈了。
看著和平時一樣頑皮笑著的家臣,無法不承認自己因此而感到些許自在。
「殿下您還是快去洗個澡整理下儀容吧,不然又會嚇壞僕人們了。」
這才想到自己還穿著沾染血色的衣物,於是起身和家臣道別後離開。
幾天後,誘拐犯們的屍體被發現,人們便將兩人的下場視作惡有惡報,再過一陣子,就沒人有興趣再提了。
而某個性格古怪的王子,依舊透過城堡裡的密道,探索著新的接點,時而經由那條通道回到那座森林散步遊玩,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