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頭與城門外依照指示集結成隊的士兵,加上前來支援的同盟兵力,兩方軍隊瞬間匯聚在一起廝殺著,戰況似乎十分激烈,然而卻不太能夠牽動自己的情緒。
果然這個樣子還是難以進入狀況──甚至比過去尚未擁有身體的那種狀態時還要覺得疏離。
但現在可不是置身事外的時候。無法擁有實感其實也並非全然沒有好處,最大的優點便是不會輕易受到戰局變化的影響,甚至進而無法冷靜思考。所謂「旁觀者清」,這一點作為監視者的自己是再明白不過了。
敵方軍隊比想像中的頑強,但仍舊可以隱約看出以紅色為主調的敵軍正在一點一點地被逼退,代表我方與同盟方的藍色與綠色漸漸由四周往裡包圍,打亂了敵人的陣形。
敵方士兵開始潰散,數個小小紅點試圖突破藍綠交織的包圍網,殊不知擅自行動將成為最明顯的攻擊目標。即使不在現場也能清楚地見到落單的敵人被我方逐一攔截,隨後倒在了地上。
由於無法掌握細節,因此只能透過不時聽取我方將領的報告來確認局勢。幸好這場集結了兩軍之力的戰事原本就是穩操勝券,唯一的變數只是傷亡數字的多寡而已,然而這點就不是無法親自參戰的自己所能控制得了的部分了。
成功擊潰敵軍並俘虜投降的敵方將領後,接著便下令全軍回城整頓,為之後將要發起的反攻作準備。
此時已經入夜,距離佛羅倫斯開始逃亡行動也已過去了不少時間。中途並未接到她的連絡,但不久前收到了前去接應的士兵通知,表示順利與佛羅倫斯會合了,因此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佛羅倫斯?這邊受到了敵方的攻擊,但成功抵禦住了。汝那裡的情況如何?」確認詳細戰果之後,便馬上連繫了佛羅倫斯。
對戰勝的結果毫不意外,因此並未對此做出反應。「看來敵方應該沒設下埋伏,一路上挺平安的,應該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回到城內。」在深沉夜色之中無法確實觀察環境,因此一路上都十分警戒地感受著四周的動靜。
該趁現在我軍士氣大振、對方受到重創時進軍嗎?還是要讓士兵們休養一天再出兵?但敵軍也會獲得整頓的時間……
雖然在夜晚作戰十分不利,但對方的條件也一樣。況且我軍在方才的戰爭中應該已經多少習慣了,敵軍則是沒有剩下這種士兵,想必之後派出來應戰的,應該會是些尚未適應黑夜交戰的士兵吧。
--思及此,不禁搖搖頭驅散方才天真的想法。不能再把這裡當成單純的遊戲看待,要是敵方其實擁有大批的精銳部隊,以我軍的素質,應該免不了一番苦戰。
「這段期間妳可以先讓那傢伙幫忙整頓一下軍隊嗎?或是……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有用的兵器?我打算今晚就去攻打敵方。」
仔細思考後,仍決定趁勝追擊。雖然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回到城內,但若是麻煩蕾格烈芙事先整軍,自己回去後就能馬上出兵。
如果有裝甲就好啦……這種任性的願望,自然不可能說出。
刻意像是賣關子似的停頓了一會,本來就較為沒有耐性的佛羅倫斯果然忍不住出聲催促。得到這個預料之內的反應後,才微笑著繼續說下去。
「余可是發現了一個好東西。回到城內之後,記得先前往指揮中心領取。至於是什麼東西,汝到時候便會知曉了。」無視佛羅倫斯的抗議,選擇不直接說清楚是什麼樣的東西。
有用的武器?好東西?蕾格烈芙罕見地賣起關子。基於好奇心自然一直要求對方說出,無奈她似乎打定主意要給自己一個「驚喜」,無論是自己的猜測還是抱怨都充耳不聞。
「小氣。」最後一聲不滿的咕噥後便沒有再開口,而是開始猜測起蕾格烈芙發現的究竟是什麼。一把好劍?一輛高性能的戰車?十分具有殺傷力的砲彈?
在看見綠色機甲的瞬間,不由得睜大眼睛。伸出手輕輕地撫上機甲,理所當然地毫無溫度,但內心卻覺得十分可靠,並且熟悉。
「……謝啦,真是個好東西。」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話語,但上揚的嘴角標示著內心無比的喜悅。
除了感謝蕾格烈芙外,不禁也開始對於「幕後黑手」的貼心感到疑惑。以這裡的軍事科技而言,要與魯比歐那王國的裝甲獵兵交戰根本是無稽之談,這場戰鬥尚未開始幾乎就能寫下勝利的結局。
難道機甲被動了什麼手腳,要讓自己一時大意落入敵方手中?但經過審慎的檢查後,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性能也十分正常。
如人偶般的士兵在蕾格烈芙先前的整頓下,井然有序地在城門外列隊,等待自己的號令。
雖然內心還存有疑慮,但「攻陷敵方城」很有可能是離開這裡的關鍵。既然有了自己的機甲,相較於之前有些綁手綁腳的戰鬥,這次總算稍微甘願了一些。
「那我就出兵啦,等著我的捷報吧。」無論是對蕾格烈芙說的這句話還是內心都自信滿滿,但仍保留著一絲苦戰的可能性,並未因此大意。
得到機甲的佛羅倫斯明顯變得有幹勁許多,看來熟悉的夥伴果然能夠成為振奮之力──話說回來,這部機甲會出現在此仍是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
從佛羅倫斯的反應來看,若說只是真正機甲的仿製版本似乎並不正確,但佛羅倫斯原本所駕駛的機甲是如何被縮小且運到這裡的?
雖然深入探究也是毫無意義,畢竟連佛羅倫斯本人都可以被縮小了,區區機甲恐怕更不算什麼,這個空間的法則早已超出人類的常識之外。
總之,獲得了機甲的幫助,無疑將大大增加佛羅倫斯個人的戰力。接下來進軍敵城可能將會是一場決定性的戰役,也許十分危險,然而不得不做。
諷刺的是,這個行動的必要性竟能以周圍雕像們的干擾話語作為佐證。
當自己下定決心整兵出征之時,一個個雕像都發狂似地指責著這樣的判斷,意圖指出這是一個愚蠢至極的錯誤決定。
然而就是因為雕像們近乎偏執的蓄意擾亂,令自己更加肯定此一決策必然無誤,否則也不會異乎尋常地不停遭受言語攻擊。
如今也沒有什麼需要顧慮的了,既然僅是固守自保無法帶來任何有意義的變化,那麼便主動掀起波瀾吧。
即使自己依然只能夠做個旁觀者,但也已竭盡所能地找到了最有可能的突破點,而確認這個推測結果是否正確的任務,就交給佛羅倫斯了。
「佛羅倫斯,務必取得勝利。」最後,僅以一句簡單的話回應。
「那當然。」戰勝的承諾一向十分沉重,畢竟有無數的人在出征前對重要之人允諾會平安回返,最終卻命喪於沙場之上。
但自己仍毫不猶豫地做出回應,除了有一定的信心外,也是因為不想做一個不守信用的人,答應蕾格烈芙能夠藉此堅定得勝的決心。
「全軍,前進!」自己的命令、整齊的步伐和移動時鎧甲發出的金屬碰撞聲,揭開戰爭的序幕。
炮擊聲、刀劍交鋒時發出的清脆聲響、士兵們的吶喊,以及……不絕於耳的慘叫。
儘管自己已經下達命令,比起趕盡殺絕,更希望留下活口。一方面可以將敵軍作為俘虜,令一方面也是不希望讓我軍顯得殘虐蠻橫。
但……戰爭這種東西,死傷果然還是無法控制。當面前的敵人一劍砍下時,還顧慮著要留對方一條性命,這樣死在劍下的只會是自己,比起仁慈,更適合用愚蠢來形容。
操縱機甲揮動巨斧的同時,也必須透過安裝在機甲上的擴音設備下達指令。
雖然在機甲內視野較為狹隘,無法像先前一樣將戰況盡收眼底,但此時正位於最前線抵禦敵軍的來襲,只要不要讓對方有可趁之機,命令就算晚個一、兩秒也不會有影響。
一般的士兵自然不是巨斧的對手,輕輕一揮就能剷除無數敵軍。就算因機甲缺乏機動性而露出空隙,區區白刃也無法在堅固的機甲上劃下任何刀痕。
正當自己產生欺負弱小的錯覺時,敵方似乎也明白對上自己不能以量取勝,因此開出了巨型的戰車。
「哇噢……」先前的交戰中雖然雙方都有使用戰車,但尺寸明顯與這輛有些差距。
雖然很想叫上我軍的戰車聯手將其轟碎,但戰車的移動力太過緩慢,眼看敵軍似乎已經準備向自己發射炮彈,只得無奈地拉動操縱桿。
拉下操縱桿的瞬間,綠色機甲噴射出巨大的炸彈。對方的炮彈剛發射就被自己的炸彈引爆,因此造成加倍的傷害。
總覺得……如果這些士兵們有自己的意志的話,此時應該會吐槽:「說要盡量留活口的不是隊長妳嗎?」
比起處處為敵方設想,果然還是減少我方的傷亡較為優先。因此毫不猶豫地發射出第二枚炸彈。火光在夜色中顯得十分顯眼。
由於後座力及炸彈對機甲造成的損傷,一時間無法迅速行動,但仍下令所有的士兵向前進攻,趁勢追擊。
一邊戒備著敵軍是否有其他威力強大的武器,一邊將戰線慢慢推進。此時我軍已經完全占了上風,要攻打到敵方城的城門,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敵軍似乎也深知這點,因此在我軍壓倒性的實力前,乾脆地舉白旗投降。
「這裡是……」敵方城主為了表示絕對的降伏,表明要「雙手奉上這座城的統治權」,帶領自己來到一間純白的房間中。
本來還在納悶統治權這種東西是可以「雙手奉上」的嗎?因此從頭到尾都認為是陷阱,在跟隨城主的同時一直保持警戒,也事先通報蕾格烈芙現在的事態,請她隨時準備面對突發狀況。
但在敵方城主開啟純白房間中的保險箱,並從中取出一把紅色鑰匙,將其交給自己時,馬上就與先前和中立城談和完後,獲得的綠色鑰匙聯想在一起。
由於對方表現出了一定程度的忠誠以及畏懼,因此並不擔心敵方會再次進攻--就算會的話再把他們打退一次就行了。
駕駛機甲帶領軍隊返回時,跟蕾格烈芙討論起紅色、綠色鑰匙的問題。
「妳之前好像說過那邊有個保險箱?是不是要用這兩把鑰匙才能開啟?」
「不,這兩把鑰匙的尺寸對於房內的保險箱來說實在是太小了,除非鑰匙能夠放大……但要如何做到還是個問題。更重要的是,這裡的保險箱是沒有鑰匙孔的。」
不假思索地否定了佛羅倫斯的話,但隨即又接著說道:「不過鑰匙仍舊很有可能是重要的線索之一。既然中立及敵方城都擁有這樣的物品,那麼說不定我方的城內也會有。汝回到城內後,便先去向城主確認吧。」
在腦內空想對事態並無幫助,因此遵循蕾格烈芙的建議,一回城後就造訪城主的宅邸。
「哎呀,真是太出色了,能得到像妳這樣的人才,實在是--」
不出所料,城主得知我軍凱旋而歸時,便主動將自己傳喚到宅邸中,現在正滔滔不絕地說著讚美的話語。
正當城主提出要設宴慶祝,同時好好款待自己時,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呃,請問……您有看過這種鑰匙嗎?」
說出「鑰匙」兩字的瞬間,對方彷彿變成人偶似的毫無反應,應該是代表說出了關鍵的字詞?
見他仍沒有恢復行動的跡象,便從懷中掏出紅色、綠色鑰匙,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果然,城主馬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沒想到佛羅倫斯小姐連這兩樣東西都爭取到了。」然後站起身,對自己招了招手:「請跟我來。」
看來是Bingo了,城主和前兩次一樣,帶領自己到某個白色房間中,並給予一把藍色鑰匙。
與先前不同的是,這個房間中除了保管鑰匙的保險箱外,還有另外一個較大的保險箱,其上有紅、綠、藍三色的三個鑰匙孔。
「這裡的確也有一把藍色鑰匙,還有一個大保險箱,上面有對應三把鑰匙顏色的三個鑰匙孔。如何?要開嗎?」將三把鑰匙拿在手中把玩著,相觸時發出悅耳的聲響。
藍色鑰匙的出現證實自己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三把鑰匙的重要性已是不言而喻。或許城內的保險箱保存著什麼能夠逃離此處的關鍵提示?
再怎麼說打開保險箱應該也不至於遭遇危險。何況在至今仍舊沒有明確線索的情況下,只要有任何一點新的可能性都應該探究。
「收到。」似乎早已迫不及待,迅速地插入三把鑰匙並一一轉動。但在轉動完最後一把藍色鑰匙時,保險箱卻沒有任何開啟的跡象。
深怕是觸動了什麼陷阱,或是這個行為會影響到蕾格烈芙那邊的世界,因此立刻回報道:「保險箱沒開,目前也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妳那邊有什麼異狀嗎?」
在佛羅倫斯報告已將鑰匙插入保險箱的瞬間,聽到某處傳來「喀」的一聲輕響。
雖然十分不明顯,但自己的感覺本來就較常人敏銳,因此仍舊準確地捕捉到了。
回首望向傳出聲音的地方,正好就是先前發現保險箱之處。保險箱仍然靜靜地佇立在那裡,看起來並無任何變化,然而一絲異樣感卻在此時掠過了內心。
一步步地走向放置保險箱的角落,四周的雕像不知為何似乎將其包圍得更加緊密了,但在自己看來簡直就像是心虛的表現,欲蓋彌彰。
費了一番工夫稍微移動了雕塑的位置後,終於得以從中穿越,然後再度來到了放著保險箱的矮桌前。
「這是……」仔細一看才發現,原本關得嚴嚴實實的保險箱露出了一絲非常狹小的細縫,於是馬上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探向那道縫隙,將指尖卡了進去並施力向外一拉。
保險箱的門無聲無息地開啟。裡面有一塊鑲著金邊、以紅色絨布製成的厚實軟墊,而軟墊之上放著一把金色的鑰匙。
等待蕾格烈芙的回覆時,也在研究這個保險箱是否有其他方法能夠開啟。在準備將其拿起來端詳時,面前卻突然出現再熟悉不過的眩目白光。
「……搞什麼。」從地上站起身,不滿地抱怨著。發現身邊的環境已經不再是一片純白,而是充滿雕像和神秘模型的房間。
當看到面前的少女時,頓時理解這裡應該就是蕾格烈芙所在的房間。對方面前有個開著的保險箱,以及拿在手中的鑰匙……「看來我們應該是『破關』了?」
聞言,向佛羅倫斯點了點頭。「既然汝恢復了原狀,那麼這把鑰匙應該便是用來離開這個房間的了……『破關』這個說法還真是意外貼切呢。」有些嘲諷地一笑,但並非針對佛羅倫斯。
沒有說出口的話則是──不知這是否會是最後的挑戰?又或者門後仍然還有無數未知的險阻?
「老樣子,先讓我休息一下吧。這次真的是……又要打仗又要跑來跑去的。」倚著牆壁坐了下來,在蕾格烈芙點頭回應後便闔上眼簾。
看著已經靠坐在牆邊假寐以恢復體力的佛羅倫斯,也坐到了對方身旁。無論如何,「前進」都是唯一的選項,只能夠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