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最初的思緒躍入腦海剎那便感到一陣冰冷寒氣拂過肌膚，伸手接住緩慢飄落的碎白，指尖因極度低溫微微刺痛著，逐漸失去血色。

不怎麼習慣處於絕對的白中。
自從得到王之力後，他的世界皆被火焰燃成一片灼目的赤紅，也因體內這股力量，已經許久不曾感覺所謂寒冷，反倒時常燥熱難耐。

不知何時心底豢養了頭猛獸，或許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存在，只是自己忽視了，忽視那頭僅僅偶爾露出獠牙作勢威嚇的猛獸，總想著放任不管自然會消滅無蹤。

但他錯了，猛獸潛伏於最深處渴望血渴望肉渴望骨……
最後獲得力量的同時，再也無法像過去忽視那股原始的破壞衝動。

呼出凝結水氣並仰頭望向天空，本該灰濛的天竟是無雲且蔚藍，根本不似落雪的常理天候。

「哼……」低沉笑聲自喉間發出，隱約帶點嘲諷意味。

十束曾問過他都做些什麼夢來著，那時自己並沒有給出答案，而提問者亦不強求得到回應。

現在想想，十束老愛問些奇怪的問題，卻不急著要自己答覆，彷彿某種引導、讓不斷受到力量誘惑的他能分神思考其他事情。

「盡是些無聊的夢吶。」

不論是萬事萬物被毀滅的場景、抑或讓人不明瞭其意義的詭譎夢境，最後的最後……

劍掉了下來／死亡。

長時間仰著頭導致後頸越發痠澀，盈滿視野的澈藍如大洋般無邊無際，點點純白則是海波反射的碎裂光芒，扎得人一下一下眨動眼睫試圖排解刺痛。

眼角是乾的。
就連疼痛也不曾放任情緒變為生理性反應。

敞開雙臂，擁抱落雪、迎面頭頂那把高懸之劍，
不知何時自己的腳離了地懸空而浮，飄浮著墜落向高掛蒼藍中的王劍，世界彷彿僅剩下藍一色，而劍柄上的赤則逐漸消蝕殆盡。

原先的劍之具象被深藍刀刃取代，準確且迅速地刺透胸膛。

一點也不痛啊。

冰涼金屬嵌於血肉，讓原本存在體內的燥熱喧囂全數熄滅，死寂中僅能聽聞心臟緩慢跳動，一動一止間溫暖鮮紅沿著刃身滴落。

「……這能說是美夢嗎。」微蹙眉心，嘴角弧度卻流露苦盡甘來的滿足。

沒有拔起插在傷處的刀，持續流失氣力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飄浮空中，或落進那一大片藍裡。

無盡之夢。
真正發生前只能反覆輪迴生與死的掙扎，直至那天來臨為止。

「　　。」

沾染殷紅唇瓣輕吐極其熟稔的音節，沒了平時的戲謔。

「只能……」託付你。

最終選擇的、還是最卑劣的方式。
死亡是如此沉重，對他卻奢侈似世間最上等的好酒，迫不及待欲一飲而盡。

抱歉吶。

最後的最後，
僅以一語蔽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