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一陣暖風迎面滾來。
暗房內充斥著悶焗的空氣,裡頭的氣味像放壞了卻又很濃郁的洋蔥起司湯。太濃了,幾乎能讓人想像到當湯還是熱騰騰的時候是有多美味,但很可惜,發出氣味的根本不是湯,甚至還與那相距甚遠。唯一相同的一點,就是兩者同樣是放太久了、徹底腐壞了,再次無法返回那美不勝收的時光。
不過,比起放壞了的起司湯,眼前的這個玩意在變壞後卻又有幸能昇華到另一個層次。
距離安置屍體的時間已有十小時,它現正以非常不莊重的姿態趴伏在房間中央,腐爛的程度早是面目全非。室內溫濕的空氣讓死透的腐肉再度滋長出新的生命來。那些白花花的、孜孜不息的小生命,在失去生命氣息的肉團內顯得活潑非常,似是為這團死肉帶來了一層新的光彩。
他不禁感歎,往旁邊一退,讓出路來讓那個與自己一起步進暗房裡的中年醉漢能上前去,與他那僅此一夜的情人會面。
那男人還死死抓著自己的領口,即使酒醉,卻已深深皺起眉頭,似有作嘔的反應。才剛想張口罵髒話,卻又忍不住吐得一塌糊塗,讓空氣中增添不討喜的酸味,他好不容易才能完整說了句話:「你這心理變態!!」
「明明是你答應了的。切下尾指、還是跟我過來,你選擇了後者。」他一臉無奈,卻逕自在旁邊的雜物上騰出位置安坐下來,取出隨身的筆記本,一副用心良苦:「別這副嘴臉。這次的很年輕喔,俄羅斯來的,是位非常性感的女性…才在不久之前…大概…」
他編著毫無根據的故事,然而在遣詞用字方面一向不太在行,特別是與那些無法溝通的物種,更是無計可施。於是勸說到一半他就乾脆放棄了,他只好淡淡一歎,而後從筆記本封套間取出一張皺巴巴的大額紙幣,折成紙飛機丟向對方,可惜飛行的路線有所偏差,最後紙鈔飛機直直插入屍身那腐爛成一團的腹間。
「去拿吧,至少這樣就可以為你妹妹的兒子交學費了。喔,你妹妹的兒子、你的兒子,怎樣也好……」
「你怎麼──」
「拿吧。」他用第二隻紙鈔飛機讓對方住嘴了,這次飛機直接飛進了屍身的雙腿之間。
==========================
首先是紅花──勺藥,旁若無人地盛放過後立即進入凋零的階段。
然後花瓣如星光發亮,邊沿漸變烏黑,無端起火,炫爛如煙花。
一組組畫面凌駕視覺,率先出現在腦海裡某個無法認清的層面,疊加到眼前一幕腥膩昏亂的交合畫面之上。他急忙把影像以簡練的線條繪下。
十步之前,醉酒的男人使勁地搖動著腰肢,憑借酒精與金錢的支持而勃起的男物匹勇地在腐爛的腿間進出,起伏時男物挾帶著蛆蟲與肉屑,交合處發出叫人發寒的鈍音,一切委靡而轟烈。
「對……就是這樣……」
來了。他一手按在胸前,感受著心跳攀升,無意間發出的低吟聲也許比醉漢的罵聲更為熱絡、更為醉迷。抖顫著的手把那火中紅花畫得越見歪斜,而且直接棄筆、把那手放進褲裡的衝動,多次湧現。
屍臭及精與血混合的腥臊,讓他激動得如初嘗性事的少年。
──突兀地,腦海出現了從未見過的龐大機械。
銀白色的,非常大,包含著高能量的核心,自動旋轉──
他不禁從驚心動魄的肉慾中回神:「……這是什麼……」
「腸子啊!我操!!」中年漢不斷罵著,絮絮不休,卻似漸漸沉醉在單純的肉慾中。醉漢的慾望開始超脫了金錢與酒精的層面,他忘情地捧著腰身衝刺,直往更純淨的境界馳去。那龐大機械的畫面也越見清晰細膩,隨著高亢的吟聲,視點潛入機械深處,他疾筆如飛,喘息不已。
醉漢亦到了肉慾的臨界點。他捧著那個的腿,把它整個翻過來,卻突然整個停住。
「怎麼了?!」
「我的媽!這、這玩意……根本不是人啊!!」
「誰讓你停下!給我繼續!!」
已成完型的機械隨視覺的停緩而一下消散,他急得猛然站起,高高抬手。空氣中隨即爆發出呯的響聲,晃眼之間那盛開的勺藥又再湧至,這趟化為一抹血花,在現實中綻放。在那短短的瞬間,視覺之上猛然閃現出年輕女性苗條的身影,女性的面龐模糊不清,唯一可見的,是那頭像銀河般流麗的長長秀髮。而那赤紅的花,就別在晶瑩的銀絲間。
他倒抽口氣,好不容易從劇痛中驚醒,發現自己左手提著手槍,右臂上一陣撕裂的痛。彈頭穿過二頭肌直穿而過,陷在後面的牆壁上。血管瞬間爆破的壯烈畫面已然結束,鮮血沿著握在右手的筆滴落到打開了的筆記本上,將速寫下來的花真真正正染紅了。
花與火。他倏地恍然大悟。
「……原來是手槍……」
一切理清後,激烈的情緒直線掉落,帶來反差非常大的失落感。冷靜下來後他才發現醉漢被槍聲嚇得暴斃過去。走到兩個交疊的肉體身旁,他將醉漢推開,端詳底下那早已爛透得無法辨清的腐體。
「嗯……不是人嗎?」無奈他研究多時仍是無法給腐爛得透徹的屍身作出任何品種上的定義,他嘆了口氣,轉向了無生色的男屍,一直欠缺表情的臉上忽地泛起了溫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