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滾了獸皮的長袍子,踩著馬蹬跨坐上鞍,接過在旁結髮妻遞給自己的皮草帽子戴上,騎在馬上,下視線看著大腹便便的她,莞爾。
「那吾去市集了,落日前會回來,」相敬如賓地向妻子頷首,視線望向屋內,年約孩提的超兒大概還在夢鄉之中。「辛苦妳了。」
「父上!」迷濛間聽到騷動又聽到市集、回來這類的字詞,馬上跳出被窩,一股腦地往門口跑去,不顧早晨的低溫及這樣突地衝到馬兒前的危險,興奮地衝到馬兒旁,伸高了手狀似要騎在馬上的父親拉他上去,跳著。「我要去!父上!帶我去!我要去市集啦!」
「不行,」板著臉低頭看著長子,語氣嚴肅,手扯了扯馬韁安撫因突然的大聲嚷嚷、而稍有受驚的馬匹。「市集人多,你走丟了為父麻煩,你母上在家也會擔心的。」
「可是!父上您之前都說過要帶我去了,而且您要孩兒背的書裡,那個孔夫子說君子……呃……唔……信以成之。君子哉!」丟三落四地背出幾天前被自己父親逼迫自己背的經典,睜著大眼仰頭看著自己父親,賭氣似的鼓著腮幫子。「父上這樣食言,是小人的行為!」
「……」超兒書沒背熟,但意思倒是記得清楚,只是以小人來形容是有些言過其實。看著妻子,對方微笑、輕輕點了點頭。
嘆了口氣,指著屋內。「先去換件暖一點的袍子,為父在這等。」
將竹編的雞籠還有日用品等綁上馱馬後走向愛馬,伸手將因為自己千叮嚀萬交代、只能呆坐在馬上的超兒抱下。
「咱們去吃些東西吧!從起床到現在只吃奶乾你也餓壞了吧?」
「嗯!很餓。」緊緊握住父上溫暖的大手,仰起頭用力的點著,快速將手上剩下的幾顆奶乾塞到嘴裡,四周張望,隨即眼神一定直直地盯著一攤專賣羊肉串子的攤販。「羊肉串子!想吃串子!」
「……」看了羊肉攤子,沾滿了金黃色的醬汁、散發出安息茴香香氣的羊肉串,看起來的確讓人垂涎三尺。
想了一想,家裡也有幾頭羊已經長到了可以宰食,在外面買吃食實在有些浪費。低頭看著超兒,指著不遠處的湯餅攤。
「想吃羌煮貊炙,為父回家再殺羊給你吃就好了。」
「咦!父上,您每次都說回家殺羊回家殺羊!但您根本就沒有殺過啊!」聽到千篇一律的回答,忍不住出聲抗議道,而後索性耍起性子,固執地站在原地不動,任憑父親怎麼拉也不肯走。「超兒不想吃湯餅啦!」
看著超兒,其實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把三歲稚兒強行拖走,但總覺得有點心疼。
--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想想,獨子好不容易能來市集開開眼界,年紀還小順著他一次應該無妨吧?
「為父知道了,」拍了拍超兒的頭,轉向羊肉串的攤位。「就順你一次,不要和你母上說。」
「是!」聽到父親所說的話,兩眼登時亮了起來,精神抖擻朗聲應了父親的囑咐,迫不及待地拉著牽著自己的大手往羊肉攤快步走去。
聞著串烤攤子所散發出來那烤熟肉類混合數種香料的誘人香氣,肚子更加飢餓起來,嚥嚥口水,努力墊起腳尖不顧身體因重心不穩而搖晃,一心想仔細將小販俐落的動作看個清楚。
付了銅錢,從小販手中接過了剛烤好的羊肉串子,又在隔壁攤子買了些烤肉畢羅,欠身遞給兒子。
「只吃肉串不行,總是要吃點麵餅的。」
看著兒子急急忙忙將食物接下就開始大快朵頤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一把將兒子抱起,讓他跨坐在自己肩頭上。
「抓緊了,」提醒道,一手抓著超兒的腳,一手拿著畢羅吃著。「幫為父看看能買什麼給你母上當禮物」
「是的!父上,孩兒領命!」開心地朗聲學起平常見到士兵的回答方式,說完咯咯笑了起來,邊心滿意足的嚼著烤肉咬著畢羅,邊開始睜大眼張望搜尋起來。
因為挑選要給妻子禮物的關係,比預期的時間還要晚離開市集。
歸途中,讓超兒坐在自己馬兒前座。
入夜冷得快,長袍開襟、裹著玩累在自己懷中打起盹的孩子,垂目看著超兒一會,接著抬頭仰望星辰曖曖閃爍的天空,薄雲遮掩了帝星。
--身為馬援之後,一身熱血當報效國家,漢朝生而生,漢朝亡則亡。
「……難啊……」
低聲說著,往家的方向馬蹄噠噠前進。
抱在超兒懷中、裹著新鮮杏桃的那匹絲綢,散發出清甜但卻微澀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