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他趴伏在床上,正在用左手握筆嘗試在筆記本上把石像的形像畫下來。腦內畫像已經累積到一個階段,再不紀錄下來就會忘掉,而忘掉的話他這身傷痕就變得全無意義了。
如此擠壓著受傷的胸腹基本上並不是個良好的姿勢,但左手歪斜的筆跡已經讓他到達一個焦躁的狀態,不得不脫離平穩的姿勢,尋求痛楚去讓自己稍微專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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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
左手按著筆記本,將畫壞了的一頁咬下來。這已經是第四次畫寫失敗,他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麼需要自己的右手。而它現在正被重重裹著,聽說不乖乖讓傷口埋合的話有可能終生無法復原。只有這個,他不能容忍。
瞇細眼眸湊近掛在牆壁上的溫度計,刻度落點在與前幾日比起稍微回暖的數字。紅色水平線在他指尖觸碰下晃動,極細微地幅度,但依然是肉眼可見。說不上來是喜歡或者厭惡這樣多變的氣候。
掌心按在窗櫺邊,以四十五度的斜角向外略略瀏覽景色。昨天預設的時鐘鬧鈴滴答答在他身後響起。側頸像是思考是否有遺忘掉的行程安排,隨著鬧鈴響了數次後,彷彿最後通牒般的急促刺耳長聲響起--高分貝噪音。
室內重新恢復安靜,他已轉過身背對窗戶,陽光投射在旁邊,手背似乎能感覺冬日暖陽的熱度。背光的陰影處,唇弧微微揚起,輕聲低語。「啊,是了,到看診的時候了呢。」
新官上任般該有的徬徨,換句話說,新人總是在新的工作環境因為不夠熟悉而有輕微程度的環境辨識障礙。他自然按部就班表現--為此他從員工宿舍到達醫護室之間花費將近一個小時左右,雖然只不過是在其他樓層,沿著封閉的路線曲徑進行如同公轉行為的移動和駐留。
醫護室的門並未關上,虛掩。站在門前透過縫隙,是病床的尾端,隱約有人在上頭晃著腳。只是晃動頻率與幅度明顯帶著情緒性的焦躁。
禮貌性質地曲起手指敲叩門板,讓裡頭等待的病患察覺他的到來後,便緩展步伐走進醫護室,落坐在旋轉椅上轉動與床上的人視線交集。「斯米爾諾夫。」放緩的溫和嗓線,他以慣例應有的醫生態度先自我介紹--或許他該帶個名牌,會更省事。
手上的自來墨水筆在對方打開門的一刻被用力扔到牆上,他的耐性已經到達了最低點,適時出現的男子可以算是來得合時,合時充當了擄獲注意力的新玩具。
「啊...斯米爾諾夫...醫生閣下...」斯米爾諾夫,一連串難以發音的音節,來自俄羅斯的人,裝束說明了他的身份。他一下合起筆記本,坐起來時臉上都充滿了光彩,如同飢餓已久的人看見熱騰騰的熟肉般。他不由分說開始以單手(還要是不常用的手)解開衣物上的鈕扣,胸腹的傷口因姿勢不良而滲出了血水,以致純白的繃帶上冒出了一團淡紅,並因應逐漸濃重的呼吸而發大,但隨著最後一顆鈕扣終於被解開,他忽然錯愕地頓住。
「醫生,怎麼你沒帶刀子?」
興奮的心情讓腦端閃現畫面,卻是讓他失望的畫面。沒有武器。專業的衣物下是頗為精幹的身段,除了一個醫生必須攜帶的文件、筆與聽診器外,他身上居然沒有任何能足以開膛的武器。
眼前穿著實驗袍的病患舉止呈現某種目的性,強烈得似乎意圖引起觀者共鳴而進一步產生連鎖效應。意外的話語是失望語氣,卻非疑問而是肯定性質地揚聲。他瞇細眼眸回想適才對方對俄文的發音生澀,伴隨不尋常的敬詞稱謂。或許,該轉診?他擅長的是外科,非心理專業。
抬手將放在桌面一角的黑框眼鏡戴上,無度數的鏡片厚薄適中,透過類似阻隔效果的物體,盈造的專業形象是向來主流規則下不成文的默契。自然,隨波逐流。緩緩翻動已準備妥當的病歷資料,側身將資料拿於手中,依照之前的醫療處理記錄,視線落在對方敞衣後的赤裸軀幹。
沒有任何特殊意義的,他以正常病人與醫生之間的相處進行第一階段的無聲交流--透過視覺去初步瞭解病患的現況。當然,僅只於生理方面。飄散於空中的血水味道越發濃烈,呼吸循環數次後便能感受喉頭縈繞股淡淡鹹味,間接地。「流明。」溫嗓按著病歷上頭的名字輕喚,他略過了病患開口的那句。
「是...?」腹上的疼痛喚起他的注意。他垂頭,發現傷口似乎破了。但這好像不是什麼陌生的境況,所以他也只看了一眼,注意力重新投放在對方身上。
一絲不茍的專業形象,充滿著禁慾的味道。讓他平白生起一種想法,覺得這人在床上應該與現在的模樣非常相異,可能是出奇地熱情。當然這些都只是自己的妄想。
他打量著對方的臉,深化對對方在床上的模樣的幻想,聚焦在鏡片後那深藍的眼瞳上,想著那雙眼被情慾淹蓋時的模樣(其實真的有些困難,也許是對方的氣場與情慾太不相乎),忽然有點東西擄去了他的興趣。
「醫生...你的眼...」
微微側過頭,瞇眼深思起來。他的左目,似乎在哪個地方有一點點不自然。不由得傾身上前,意欲仔細觀測。雙眼也張大了,他唇角微微上勾,神色像個發現新玩具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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