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手機查看忙碌中被略過的邀約，選了還算順眼的幾個做二度篩選。
猶豫時指一滑畫面跳到最末，人名和人臉的連結在自己腦中總是薄弱，盯著那陌生的暱稱幾秒後才想起對應的人。

『Jan 25, 2013 00:00
　實驗場　　　　　　　　』
送出後從排列整齊的資料夾中挑出要的，拿出護目鏡掛在領口後離開研究室。

「哎......」
這是他從床頭撈過手機，看清螢幕上寥寥幾字後，唯一的感嘆。

實驗場、實驗場、實驗體要去實驗場給人做實驗......坐起身，草草換過一身明顯因拿來做為睡衣而壓縐了的襯衫，臨出門前最後對鏡中自身影像推了下眼鏡───嗯不錯，人模人樣。

經過兩周的調整和適應，靶紙上的洞數終於是能接受的一，但……
捉起槍打量半晌，從口袋抽出筆在紙上記錄下調整方向。
一陣測試後時間也近約定時間，瞥了門口一眼，對方應該不至於在單棟建築物裡迷路吧？
拋開成真性極低的念頭，瞄準新的一張紙。

實驗場，要在建築物內部迷路還真不是他願意做的事，沒對經過幾道階梯、幾個人影多做留心，腳步拐啊拐著的，再抬頭時人已站在實驗場門口，撓撓後腦，走進。

「哎。」目光直接鎖定那道特地把自個兒叫來的修長人影，但他叫啥來著？慘，是叫......？
不管對方叫什麼，他想都對眼下現實沒有幫助，直直走向人，也不開口打擾正瞄準著的動作，存心懶得開口意味明確。

注意到人影進入視線範圍，確認來人是自己叫來的後沒多做理會，腕微偏換了個瞄準點。
「碰－－」連續且規律的十響。

放下槍按下控制鈕，唇因剛才的無聊舉動勾起笑，摘下耳塞對來人招招手。
「喏，和它交班。」指彈上送到眼前的靶，簡單交代對方今晚的工作。

盯視靶紙上在最後十響過後，呈現在眼前的模樣，兩個英文字母全然道盡這人的無聊，他得說，能讓他評斷為無聊的人───敢情某方面而言，可是無聊透頂的。
「交班？」重述自己聽見的詞彙，忽然覺得眉心有點疼。「這班給不給麻醉？」

「它沒打你打什麼？」聽見荒謬的問題挑起眉，拍了拍被射出Hi的靶紙，視線移到帶來的資料上。
確認螢幕上的變數值和文件上的相符後走向身後的牆，隨便抓了件防彈衣拋給人。

「它不叫痛但我叫啊，大哥。」對在靶上打出Hi的品味全然不置可否，接過防彈衣，不妙感卻是蟻似的漸漸爬滿心頭。
「不是吧，這位研發人員。」將防彈衣隨手套上，難以置信道。「對著我打，你當真？」

「所以才叫你交班啊，它沒血沒肉的。」伸手替人調整防彈衣，要是數據出了問題可不好，噢對，還有實驗體出事也不怎麼好。
「先試試隔著防彈衣造成的傷害。」基於第一次合作，難得好心地告知目前步驟，拉開一旁暗門把人往射擊區推去，從口袋拿出耳塞遞給人。「站在標記點上。」

「實驗體也有血有肉啊！」自個可不是眼瞎，看不出眼前人盤算的事物絕對是實驗大於自個安危，罷了，疼便疼，從小到大他可是不怕疼出名的，頂多事後喝......老天爺，別讓他真受了傷連酒也喝不上幾口！
「先試試？」我靠，這還有先後之分？接過耳塞，轉身往標記點上一站。「告訴我啊，你是真想叫我防彈衣脫了再打？」

「少囉嗦。」一連串多餘的問句令人煩躁，本來就好不到哪去的耐性迅速消失，真不知道對方是裝傻還是嚇傻，就是因為有血有肉才要找他來不是？靶子可不會瘀青或斷骨頭。
瞄準後扣下扳機－－肩窩、胸下、腰側、腹部，在目標因第一槍而腳步不穩前送上後續三發。

自個可沒笨到覺察不出持槍人語氣不悅，暗在心裡罵句你老奶奶的充當發洩，提氣站直---冷不防，該來的總來得比想像中快。

「……折騰人。」吸氣，面上表情微微在瞬間扭曲，隨即回復原樣，這下倒是閉了嘴，反正任人打開心滿意為止便好。

「耐痛度不差嘛。」放下槍走進射擊區，解開防彈衣時道出怎麼聽怎麼怪的稱讚，也不管對方戴著耳塞是否聽得清。
由上而下挑開襯衫排扣，抽出紙筆記錄起當下傷口情況，口徑較大的收穫是鎖骨異樣、肋骨兩根，加上不可能缺席的軟組織挫傷。
「感覺如何？」依序按上傷口，有些意外男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神色如常的站立，真是挑對了啊。

「感覺如何？」吸氣，重述耳邊聽見的問句，挪過步子站穩些，正經而言，比起呼吸間清晰傳達出的戳刺般疼痛，他更在意的是......唉，襯衫給個大男人挑開，這傳出去他還要不要面子？
「骨頭斷了，會疼，等等別對著我身上打Hi字，也別對著心窩打，好歹留個面子讓我走進醫護室討顆藥吃，閣下可答應？」深呼吸以便讓話語有足夠清楚程度讓人聽見，想來這便是實驗體該辦的事，骨頭嘛，他還年輕，總有天會接回去。

仗著身高差翻了翻白眼，會疼跟骨頭有斷還需要問？這讓電腦計算衝擊力就得了，找人來試未免浪費資源。
「當下的衝擊感、疼痛程度？」不打算多說什麼，初次合作總是得磨和，在開始有些泛紫的衝擊紅痕邊緣按壓，直接點出自己要的重點。
至於男人剛說出的那些但書？等會要上的時候再討論，如果自己記得的話。

「喔好，如果是要問這個。」試著再深呼吸一次，非常好。「試著想像下，研究員先生，假如你正以時速二十───甚至低於二十的速度騎著車在大馬路上，後面突然來了輛想超車的白目貨車，沒超成，卻靠它的後照鏡先將你撞倒後再毫不遲疑的將你碾過去。」
邊喘邊說，骨頭斷了的事實根本不影響自己講起話來總叨叨絮絮的毛病。「能想像嗎？現在我就是這感覺，撞得我喘不過氣，疼得我想問候你───不，我是說貨車司機他家祖宗上下十八代。」

一長串的生動敘述讓人能輕易用想像描摹，當事人的感覺最可信，但，這詳細比喻和應有痛覺搭在一起還真不是普通違和。
「該說你敬業還是沉不住氣？」扯著人走到角落推開暗門，伸手抓過置物平台上的止痛藥，隨手一推－－很好心地選了右肩－－將男人推倒在沙發上。
「看起來你不太需要這個，忘記我名字的實驗體－－迪恩先生。」捏起顆止痛藥輕壓，剛才聽起來挺精神的碎念言猶在耳，不是沒發現男人口中稱呼，本該經過質詢直接定罪成了指控。

「對下車查看的貨車司機，我只有Fuck好說。」沒來得及對話語加上更多註解，人倒是先被一揪一推坐倒沙發上，動作牽動斷骨那刻咬咬牙，內心巴不得把才出口的穢言刺進對方臉上。
「指控人賣淫前，也得確定這人身上有沒有洞啊。」移個好姿勢，銀邊眼鏡後一雙始終除了碎念外沒啥變化的眼，這回鎖定了人手裡捏住的藥片。「同樣道理，在確定是否連名字都被忘記以前，好歹也開口問問吧？這位時間寶貴的......N先生？」

「你口中的貨車司機該不會有另個讀音？」因為男人嘴上掩飾面上失敗的指桑罵槐和拖延戰術勾起唇角，似是不在意的開口打趣，笑意卻凝著沒到達眼裡。
「你這話－－」突地伸手扣住從見面起就隨著叨念動個不停的顎，另手就著過大力道造成的停頓將斷成兩半的藥丸拋進男人口中，接著順勢撐上椅背。「是想讓我找洞還是打洞？」

「喔是了，聽你這麼一說。」乾咳兩聲，順勢將藥丸吞入腹中，怎麼有人餵人吃藥不附水的？不貼心。「貨車司機N先生，不久前您閣下不是已經在我身上打洞了？還打的不止一個。」
邊說邊比著自己身上稱不上慘烈，卻也稱不上好過的傷勢，全然無視現下姿態情況的叨念語氣依舊。「別告訴我，我不過小小一枚實驗體正好是N先生喜愛的菜色，才讓你顧著看我，看不見我身上的洞？」

「原來槍擊軀幹會導致幻覺？我怎麼不知道我有貨車駕照了。」這精神還真是好的讓人意外，將第二顆藥丸按進唇並旋開不知何時握在手中的寶特瓶，瓶口貼唇把剛才不小心漏了的水送上。
挑開解了扣的襯衣，摩娑過肩上轉紫的痕後稍施力壓下。「洞在哪兒？別告訴我，你忘了剛才穿著防彈衣這件事。」順著不久前的槍口移動路線依序滑過四處瘀傷，溫聲提醒男人自己可是將防護措施做足了，看在男人是第一次的份上。

「這個嘛，我可不是和N先生心貼心肉連肉的，怎麼會知道你何時有了貨車駕照？」語法邏輯亂七八糟，看在到頭來還是給餵了水的份上，這還真是實在的體現了那句俗語───先禮後兵？
不過這也不對，兵早在對方向自己開槍時就立下了才是。「既然早晚都要脫掉防彈衣真的給打出幾個洞，小小時序混亂也是可以原諒的吧？」攤手，雖說對自己又被解衣服又被像挑豬肉似的按壓研究這點感到罕見的不自在，但也罷，人在工作中，不得不低頭？

「這下不只幻覺，連胡言亂語都有了？」收回手灌了幾口水，唇彎起完美弧度神情關心，吐出的句子是赤裸裸的戲謔。
除了承受疼痛外只要等被瞄準就好，這就是名副其實的躺著－－噢，站著賺了？隨手將瓶一放替人扣起釦，腦海裡突地闖進這麼一句。
「既然這麼精神，就順道把第二階段搞定吧。」將剛才裝藥的小杯捏緊拋入垃圾桶，起身點了根菸後給出指示。

「胡言亂語可是你眼前這可憐蟲的人生信仰啊，N先生。」兩手一攤，滿臉無奈用以回答人言戲謔。「講半天，正格要打洞的還是來了？記得幫我叫個醫生，或直接抱我進醫護室也不賴。」
手撐過沙發起身，對於自己就要被正面槍擊這件事，全然超出常理似的態度無謂。「上吧？」

「放心，不會放你在這失血的，雖然我很想知道傷口出血量的致死時長。」一把握住臂施力將對方扯離沙發，應允之中大有可惜之意。
「至於那特別的信仰，有機會說說怎麼信上的。」推開門擺手示意對方站回標記點，這回遞上的東西少了防彈衣一件。「在我去探望傷患時。」轉身離去前擅自定下時間，面上笑容說有多善良就多善良，好似男人會進醫護室和自己無關一樣。

「我上有高堂下有幼子，要從我身上進行所有致死實驗前，保險理賠麻煩做好。」起步前手掌按上前胸疼痛處，兩根肋骨的斷裂感？天可憐見，人一生中能有幾遭機會親手摸見自己斷骨？
「N先生原來也有探視傷患的喜好？」步伐不大，但也不至於顛簸搖晃的往定點一站，深呼吸，戲笑著向人擺了個達文西最知名的作品之一───維特魯威人標準姿勢，雙手抬高平舉，站好後，下巴一抬。「快些，我等不及啊。」

從胸前口袋拿出耳塞戴上，將那串起了興致的嘴砲挑釁隔絕在外，看著男人擺出的姿勢挑起眉，是否該拿個方框或大呼拉圈給對方？
低頭將稍早對方的敘述－－對，很生動的那段－－簡化記錄在紙上，特意的、難得的一筆一劃一彎一勾，可媲美印刷體的英文正楷。
頓下句點後捉起槍，依著不久前留下瘀青的鏡象路線扣下扳機，並在對方倒下前多佔了個位於大腿的領地。

───痛。
五聲槍響，五下重擊，神智再反應回來時自己已是重心失準跌坐地面，肩頭、肋骨、腹側和......管它是哪兒，他身上哪兒都熱辣辣的痛著，好極了。
「還滿意？」抬頭，別管自個音量足不足以使對方聽見，譏嘲這檔事原先可就不是為了讓人聽清而發明的。「這次我要告訴你，真痛。」

「等會就知道滿不滿意。」拜敏銳的聽力之賜，走近時把和善意之輩完全搆不上邊的話語聽得一字不漏，不打算這時和對方計較，蹲下將臂穿過男人肩下，一把撐起後再度帶人回到暗房。
捨棄沙發把撐著的人放在另張特製塑膠椅，除去阻擋的布料後檢視起傷口。「挑的打洞點還滿意？」仿著男人的語調調侃，前回察看傷口時摸準了肋骨位置，撫過落於肋骨空隙的孔，看看自己多貼心是不？

曾聽說痛楚到了某個頂點後，就會自動麻木？說好聽些是被帶，說正經些根本是被拖回暗房，罕見的一聲不吭任人宰割。
「滿意啊，我滿意到都說不出話來了。」扯著嘴唇，擺出難看至極的笑容。「扣除掉給人打洞還給讓人上下其手這一點，我對這職業滿意到無話可說啊。」

「說不出話來？那這張嘴現在是在幹嘛？」記錄下要的資訊，勾顎輕扣指腹貼按較今晚初見時少些血色的唇，藍灰色的眸裡滿是興味。
鬆手走到一旁暗櫃挑出幾瓶用得上的，轉身回到對方面前仔仔細細的消毒起來。「站著賺嘛，當然得承受職業風險。不過，看來你上下其手的定義很…寬鬆。」唇邊笑意是和男人對比的悅，疼得要死卻仍張牙舞爪的樣子令人不覺得有趣也難，但…目地達到了也不好多折磨人，要是下回直接逃了可怎麼辦才好？抓回來不難，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