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起了眉頭,連鞋都沒穿的就直接踩著冰冷的地板,大步向外邁出,經由那感應式的大門,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而警報鈴聲,頓時開始發作。
想剪髮,但不想自己下手胡亂的弄著,得找個人來協助,少女就這樣走向了那間在三樓的辦公室,連門都未敲,而那門也意外的因為她的靠近而自動的解開電子鎖,讓她進入。
「托爾,幫我剪髮。」少女注視著在裡頭坐在辦公位上,還一手拿著咖啡的男人,講的直接了斷。
埋首公務的男人聽見了門開的聲響,但他沒抬頭也沒開口詢問來意,就像早就知道什麼,只是專注地翻著桌面上的報告直到批改完畢。「早安,睡得好嗎?」溫柔的微笑起身,他走到少女面前,單膝曲跪在地,輕執手背落吻猶如對待珍寶。
「怎麼連鞋也沒穿就跑來了?」他注意到踩著地面的裸足,興許是因為寒氣顯得過分白皙,擰起眉他牽著少女走進辦公室附屬的簡易休息室。壓下書架上頭的開關,再將書架整個平行推開露出藏身在後頭的休息室,「快進來,外頭冷。」讓少女在床鋪落坐,他離開休息室到外頭泡了杯水果茶端給少女。
「小姐,妳先喝著暖身,我去準備刀具。」再度回到休息室內的托爾索捧著一盆熱水和一箱工具箱走到少女身畔,溫和而充滿關慰的笑容是鮮有的真切,那是只對少女才有的真實,一如以往、最初的托爾索。他彎跪在柔軟的兔毛地毯,捧起少女的纖足墜下連綿細吻,掩匿不住彷彿情人間寶愛的柔情舉止,「真是的,這麼冷的天氣還不穿鞋亂跑……會著涼的。」
「我不太怕冷的。」
被人牽著引導到裡頭的休息室,少女抬頭張望了下裝潢佈置,似乎與上次又有一些不同。
雙足輕踩在細柔精緻的兔毛地毯,坐在鬆軟的床鋪上,回答人所詢問的問題:「做夢了,夢到已久以前的事。」
接過對方親手剛泡好的水果茶,偏了下頭,才又緩慢的說著:「托爾有失去親人的經驗嗎?」注視著人輕吻著自己的足部,不覺得絲毫有異樣,或是說已習慣眼前這名男人的如此待遇。
「我夢到了……然後我又哭了。」少女白淨的精緻臉蛋上,殘留著不甚明顯的淚痕。
他抬手拭去少女臉上殘餘不甚明顯的淚痕,指尖輕拂過姣好的臉龐,彎了彎嘴角,下意識避開敏感的話題,「又夢到以前了嗎?噓,別哭……我在呢。」
在少女身旁坐下,他捧執起少女的髮絲輕拂,「真的,長長了呢……因為這樣才想剪掉嗎?還是……」他頓了頓,指尖順髮線緩劃至鬢尾,纏捲著把玩柔順的淡色髮絲,笑聲淡淡地、迴盪在空氣間,「想斬斷過去呢?親愛的……」他稍略傾身、唇瓣落在耳垂,似互訴衷情的低緩聲調,夾雜著濃濃的寵溺。
他對少女總是溫柔。
即便是隱藏在面具底下的自己,也無法對少女做出任何過激的舉止,他們真切地像在對待珍愛的寶貝--即使是個未成年的少女。
或許是安娜的替身?或許是補償心態?
他揣測著自己的想法,但他從沒錯認過少女和里安娜的差別,也許只是相處很自然、自然的理所當然,心情平靜的像是隱匿在最深處、珍貴的回憶裡,那個被遺忘的、回不去的自己。
他沒打算繼續深究緣由,於是,很快地將話題帶到之前的酒會上頭,「酒會,玩的還開心嗎?那天,我遲到了。沒看到小姐呢、但想必很美吧?」一邊歡暢地閒談、一邊將吸水性極佳的毛巾覆披在少女的肩上,打開工具箱從裡頭拉出皮帶扣在腰際,有許多小口袋的皮帶是用來放剪髮工具的。
他熟練地從工具箱裡頭拿出裝滿刀具的袋子,藍眸檢視著每把刀具刀緣的狀況,而後才將需要的刀具插放進皮套之中。
在夢境之中,少女穿著漆黑裙長到腳踝的喪服,低著頭與哭泣的人群站在那墓前,而她……也出乎意料之外的落下了淚。
最後是她身旁那兩位擁有相仿外觀的男子,一人替她撐著黑傘,另一人牽著她的手,帶她離開那的。
「托爾,幫我把頭髮剪短吧……剪得像個男孩也無妨。」少女有些無力的訴說要求著,彷彿那頭如同銀河一般的長髮是延續而下的夢魘,也壓著她喘不過去。
聽見對方詢問有關酒會的事,也自然的回答對方:「托爾挑的禮服很美,還有盤的髮型也很好看,有人稱讚過我。」那日在酒會上所穿著的那一襲禮服,還有那盤在腦後的高雅髮型,全都出於眼前這名前任軍人之手,是他所挑選給自己的服飾,是他親手為自己所盤束的長髮。
「我很喜歡,謝謝你。」上揚的嘴角,露出些難得看見的溫柔笑容,一手撫上對方的手,親暱的牽著。
「你和我之間……還需要客氣嗎?」他溫和地笑了笑,反握住少女的手靠倚在頰畔輕輕摩挲,眷戀著彼此的體溫、溫暖寒冬似的內心,「好,我幫你剪……」
「我會幫你,剪一個最適合你的髮型。所以……別難過,親愛的。」他們都是被命運捉弄的棄兒,內心藏匿著最悲傷的記憶,無法說、也說不出口,互相倚靠抵禦殘忍的現實。
他扶好少女,將熱水盛裝在塑料白瓶裡頭,再回到少女身旁。輕撩起如瀑的髮絲,他倒過塑料瓶將熱水擠倒在髮絲上頭,水流順著髮線滴落在床單,暈開的痕跡像是雪地上少女的低泣。
熱水滑過指掌間的縫隙,他垂首凝視著少女溫順的臉龐,從工具箱裡頭拿出另一瓶粉色的塑膠瓶,將瓶身反倒擠了些許粉色液體在掌心間搓揉至起泡,「今天就用苺果香氣的吧?」
覆在髮絲上頭的液體在搓揉中漸漸產生粉色的晶瑩泡泡,他輕輕觸碰、泡泡啵地破裂,指尖緩緩深入髮絲,拿慣鋼筆和手術刀的手按壓著頭皮,熟練的動作沒有絲毫違和感,「這樣的力道,還可以嗎?」
少女被人舒服的侍奉著,身心感到舒適的緩慢瞇起眼,一切照著對方的決定與程序,並未多加干涉其他。
「嗯……很舒服呢,托爾。」少女細聲的回應著人的詢問,對於對方絕對的信任,對於對方的信任程度,遠超過於修之上。所以也放心對方的一切安排。
「托爾喜歡野餐嗎?」嗅到帶些甜膩味道,幾乎要麻痺人嗅覺得野果香洗髮乳,想到了些事情,不禁的詢問起。還未等人回答,就難得的開口提議:「下次,托爾要不要跟我去野餐?我們找個隱密一點的地方……一同去野餐,如何?」
「呵呵,好哇——能跟小姐一起野餐,想想就很期待呢。」給予頭皮深層的按摩和清洗,直到泡沫在身畔的臉盆匯聚成小山,他才稍微洗過手,牽起少女來到簡易淋浴間,「小心腳下,親愛的。」
只容得下一人的簡單淋浴間,因為同時擠進兩人而顯得壅窄,他褪去衣物放進白色磁磚牆上鑲嵌的簡易置物架,取下蓮蓬頭測試著水溫,「……我要沖頭囉,小姐,您要穿著衣服嗎?」
對於面前男人的裸體少女不顯在意,瞇起了眼思考著對方所說的事情,仔細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絲質的睡衣解下背後的兩個緞打的蝴蝶結,整個睡衣就從身軀上滑落下來,疊落在瓷磚地上。
現在才是所謂完全的坦誠相見。
「麻煩你了。」少女向前走了一步,讓人收拾落在地材質柔軟的睡衣,神情無絲毫的異樣,如同往常的自然。
拾起睡衣的動作並未因為少女裸露的身體而有所遲疑,彷彿和親人共浴的自然,即便對方是名少女、是他疼愛卻沒有慾望的女孩--如同里安娜。
他的腦袋相當清楚,自己沒有任何不純的意圖--只是單純地淨身沐浴、沖刷掉殘留的泡沫,害怕少女絲質的睡衣浸水,黏答答貼服著肌膚會不舒服……所以當他側身去拿蓮蓬頭時,不經意間露出精神的男性象徵,他也不認為這有何不妥--
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即使下體確實對少女起反應,那也是下半身的問題,他沒興趣壓抑雄性的本能,畢竟那代表著自己是個健康的男性。
--只要腦袋足夠清醒。
他以手背測試著水溫後將目標轉向少女猶帶著泡沫的髮絲,「我親愛的小姐,請過來。讓我抱住你,遮掩你的雙眸,水流才不會刺激到你的眼睛。」溫和的語氣和親切的笑容,如陽光般讓人信賴的氛圍,他朝少女張開雙手,露出佈滿傷痕的胸膛和高挺的慾望,水流沖刷地面的聲響迴盪在兩人之間。
那是一幅多麼詭異卻和諧的光景……?
少女瞇著眼,並非是未注意到對方已起了反應的男性器官,但也未感到什麼問題,因為清楚眼前這人。
從第一次見面的那刻,他就如同騎士一般單腳跪了下來,彷彿她是公主一般的侍奉著,從此對少女有比他人更一番的敬意,與貼心。
「抱著就不用了,我怕托爾你會昏眩過去,那就不好了。」少女的聲音輕柔的,她所擔心的也算是正確,在各種意義上。
鼻腔裡都是那樣人造甜膩的氣味,或許少女或許被燻暈也說不定,赤裸著身子毫不遮掩的走到男人的面前。
「呵呵,說的也是呢。」絲毫不介懷地牽起走近的少女的手來到身畔,他將蓮蓬頭裡的水灑落在少女的手背,溫聲詢問的同時,手已經輕輕地捧起少女的髮絲,「這水溫還可以嗎?要不要再熱些呢?」
「這樣就好了。」少女溫順的閉上了眼,任由溫熱的水從頭部緩緩的沖下,讓綿密的泡沫順著排水孔消逝。
浴室的溫度逐漸上升了些,但兩人都不為在意,思考著最近的一些事,像是喜歡的那雙鞋子似乎穿不下了,這真是令人哀傷的消息,還有更多更多的事情……
水流沖刷掉泡沫曾經存在的證明,就像他方才高挺的慾望也不曾存在的佐證,他彎著笑將髮絲間的白沫洗去,反覆著直到流出的水不再出現綿密。他拿過一旁的毛巾,輕輕地挽起少女的髮絲,吸水性極強的毛巾緊緊貼覆著毛髮,吸取頑強的水珠。執起少女的手離開單間,讓少女在床邊坐好後,他隨意抱來一本型錄,比著其中一種髮型詢問,「短髮……小姐,覺得鮑伯頭如何呢?」
少女挑了下眉頭對於對方所指的髮型看不出是否喜歡或厭惡,只是輕聲淡句:「你決定就行了。」
對少女來說無論是哪種髮型都未有太大的差異,因為在她以前所居住生活的地方,大家也包含她自己,都習慣將頭髮給包起,至於所謂的髮型也不過是在於頂上的裝飾。
「托爾,你怕死嗎?」少女伸手輕滑過對方的唇邊,意有所思的問到,雙眸所看的似乎是更遠一些的地方。
「我會加速你的死亡。」對上對方的目光,少女的神情未有絲嬉戲,那樣嚴肅,彷彿是在說個無法改變的事實。
滑過唇瓣的指尖讓人心亂,淺淺呼吸他露出燦爛依舊的笑容,這問題連考慮都沒有必要--「我不在意。」卿卿捧起少女的髮,銳利的剪刀閃爍銀光,木梳梳開猶有些濕淋的髮絲,銀剪對準需要的角度,俐落地下手、沒有猶豫。
「真不愧是托爾呢。」少女瞇眼笑出聲,氣氛頓時間又舒緩了些。她看著隨著剪刀聲響而掉落在地的淺色髮絲,幾乎都忘了這樣的長髮自己是留了多久的時間。
「如果哪日托爾死去的話,我會請人替你送上一束花的。」
「真是令人開心,即使只是玩笑,我也會放在心底的。」出手的速度很快,不用多久便大略完成想要的型,剩下的就是細部的修整。喀擦喀擦的剪刀聲沒停過,專住地、反覆地,在約莫40分鐘後完成了俏麗的短髮造型,「還滿意嗎?」拍去殘餘的髮屑,他拿過鏡子左右變換,方便少女從裡頭觀察自己的新造型。
少女看著鏡中倒映的自己,神情依舊緩和平靜,似乎也說不上是喜歡或是厭惡。
「謝謝你。」少女伸出手,靠著對方緩緩起身,只剩遺落滿地的淡色髮絲。
「最近,越覺得睡長一點也無妨,實驗的進度,太慢了……」
「為了什麼而謝呢?」他看著少女的表情,順其自然地牽引著站起,掉落滿地的淡色髮絲總會讓他想起某個已故的女孩,「傻女孩,你可不能睡太長呢…若是你嫌太慢,我去催催他們,好嗎?」和氣的語調徵詢著意見,他對少女總是比較溫柔的。
少女輕眨著眼,也未再多說什麼。起了身走到落地窗邊向外看去:「我只是有時覺得……或許只能到這樣而已。」
轉過頭,輕聲的說:「托爾幫我穿衣吧,我想去下面晃晃。」
點點頭挑選了件輕便的衣裳幫少女換穿,表情至始至終帶著溫和的微笑,沒有邪意也沒有別的汙穢想法,再次幫少女整了下新髮型,這才牽著少女走到房外。「也許,你該隊我們更有信心一點,小姐。」
離開了房外,少女意外帶著歉然的笑容轉頭看著托爾,用只有兩人聽的見的輕語講出殘忍並殘酷的事實。
鬆開對方的手,她獨自一人不搭電梯走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