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5年，立陶宛大公國已統領了烏克蘭大部分的土地。

走在城市的街道上，有許多立陶宛騎兵不時來回穿梭、巡查。『這就是…我們最後的決擇…』看著陌生的騎兵們的背影，內心總環繞著一股不踏實的安定感，說不上來的矛盾。『只要能夠保有安全的生活、不被欽察汗國所侵略壓榨，這樣默認式的投靠於立陶宛，就是對的…吧……？』

矛盾的情緒使自己停下腳步，佇立於東斯拉夫人與立陶宛人來來往往的街道中央，一時不知該往何處走才好。

我們都渴望安定，進而希望廣袤成長。
於是不自覺間，我們也成了拿起武器蠶食鯨吞他人的那一方。
於是，人們唯一從歷史深刻學會的，便是弱肉強食。

示意隨行的武裝士兵先行退下，隻身走近一人佇立的年長女性。
不是不懂她視線中的沉默，只是以任何一方現況來說，自己都不是有資格開口的人。
站定腳步，兩人相隔停在似近卻不違禮的距離，「娜塔莉亞…我們已將她安置到安全的場所休養。」右手屈起肘彎，五指握實扣上心房位置朝對方行禮。
…曾經顯耀，尊貴的羅斯‥‥‥

「我們將保證您的人民生活可以一如往常，不會有強加於上的改變。」
無能為力這一句詞自己是知道的，所以，目前唯一能夠為對方做到的，就只有給予她符合羅斯之名身分應得的尊嚴。

即便在這人聲鼎沸的街道上，靠近的來者溫和而紮實的口語，仍顯得獨特。將視線轉向語句朝自己發出的那一方，頓時又愣住。「托里斯先生…？」對方低頭行禮而垂下的淡棕色髮絲在陽光下顯得耀眼平靜，他是記憶中保護了妹妹娜塔莉亞的恩人。

「…謝謝您，承蒙照顧了。」露出一貫的微笑，趕緊也行禮回應，畢竟自家其實算是附庸國的名義。但一股對托里斯的信任感，已經從心底油然而生。

在短暫的噓寒問暖後，便急著想知道妹妹的近況。「我妹妹她身體康復了嗎？被安置在哪處呢？我想見見她可以嗎？」一連串的問句彷彿憋了一個世紀般、不停地對被急切的自己越靠越近的托里斯猛問。「我很想她……。」

「呃…娜塔莉亞小姐沒事的，請別著急。」面對她突然湊近的急切神態而略感到慌張，攤手格擋在兩人間，出聲安撫。
「就在不遠處的行館而已，我帶您過去吧。」

帶著烏克蘭小姐躍上下屬準備的馬匹，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兩人便抵達離城區不遠，幽靜的宅邸。
走在前方，領著烏克蘭小姐停在其中一扇雕花房門前。
「…那個，娜塔莉亞小姐就在房內休息，這一段時間她的情緒一直很激動‥‥‥希望見到烏克蘭小姐能對她有所幫助。」

退開腳步站在門框之外，儘管與身旁的人同樣擔心娜塔莉亞，但顧慮於立場問題，自己並沒有一同進入的打算。
因為知道，在這時候對方最想見到的並不是形同侵略者的自己，而是她最至親、在乎的人無恙與否。

隨著被帶領到妹妹休養的所在之處，忐忑的心情又更加起伏。宅邸內，與托里斯一同站在房門口，看著他的敘述，心中大概有個底。「我知道了，我會安撫她的。」

推開木製的房門，從窗戶照射進來的微光灑落在自己跟前，在這安靜的室內，對齊於牆邊的大床上躺著一名睡著的女孩。待自己走到床沿，蹲身、雙手輕輕握起她一隻纖細的手掌之時，自己的眼眶也紅了，輕語。「小娜塔，姐姐終於見到妳了。」

本來就睡得很不安，在房門打開時意識就清醒了，直到被一雙柔軟的手握住自己的手時，緩緩睜開雙眼。「…姊姊？」被托里斯帶回來多久了呢，雖然對方不限制自己的行動，但是土地跟人民都在對方的保護下自己根本哪裡也不能去，渴望著與哥哥姐姐相會。

眼見姊姊一下子紅了眼眶落下淚水，伸手抹掉姊姊的眼淚，回握住姊姊的手。

見妹妹清醒，破涕為笑，輕撫妹妹微涼的額頭、幫她把睡著時弄亂的髮絲撥齊。「已經沒事了喔，姐姐跟妳都安全了，小托里會保護我們的。再來就是想辦法去得知小俄的消息…」對托里斯產生完全信任感的自己，在提及名字時稱呼已然不同，已經逐漸將他也當作了家裡的一份子。

聽見姊姊的稱呼輕輕擰眉，撐起身、視線從姊姊身上轉到仍在門外的托里斯身上。「——是你把姊姊帶來的嗎？」仍帶著些許排斥的口氣，雙手緊緊握住姊姊的，恨不得現在就帶著姊姊一起回到哥哥身邊。

在聽見從房裡傳出的那段話，臉上微訝的怔窘，腦袋還來不及釐清被如此稱呼的原因，同時另一道更清冷的質問已經直接拋來。
機不可察的隱隱嘆口氣，放棄繼續空站在外頭，轉身跨入房內。

步伐停在床前，面對面，看著硬是起身坐在床上的她
「…是。」
原本女孩就偏淡的膚色，因為動盪緣故而更添一絲蒼白，但是即使如此，對方從頭至尾都沒有表現出半分孱弱的神態。
一直一直，不曾對自己開口示弱過。

從心裡最深底湧起愧疚的抽痛，一股自己也不明理由的陣陣心痛‥‥‥
「烏克蘭小姐很擔心妳的狀況…我認為，若見個面或許能讓妳放寬心，對休養身體也會比較好。」

看著妹妹不悅的神色，很明白她的脾氣一向不喜歡服從伊凡以外的人。只得趕緊安撫她：「從跟妳分開後姊姊就一直很掛念妳的安危，小托里他幫了我們很多忙、也接收了我們的國土和人民…今後我們還有許多難關必須一起渡過……。」

語重心長下，隱藏著更多情緒的，是自己的無可奈何。

姊姊所說的，托里斯幫了我們很多忙這種事——對自己來說是不需要的。「……。」
轉移注意力，不再望著托里斯而是看向好不容易見面卻也因為國事動盪，面容上有些蒼白的姊姊。「難關，有姊姊在就不算什麼…。」

緊繃的肩膀稍稍放鬆、露出溫婉的笑容。側坐著床沿，手掌再度撫上妹妹的額頂。「謝謝妳，小娜塔。姊姊會陪著妳的。」

接著轉頭看向也站在床邊的托里斯。「今後我們該作什麼打算呢？沒有辦法從欽察汗國那邊看見小俄…只知道之前他率領諾夫哥羅德跟條頓騎士團大打了一架…」想起那時聽聞到的楚德湖戰役，鄰近幾個國家都試圖侵略弟弟所待的領土，眼神又充滿擔憂。

對著烏克蘭小姐投來的目光，在遲疑的噸了下後，接著搖搖頭，「…關於你們口中的那位，因為沒有正式邦交見過面，我能知道的恐怕不比你們多。」

作為一個正處於成長擴張中的國家，要說完全不知道周邊情勢絕對是騙人的。
選擇不說出口，是因為欽察汗國慣行的高壓統治自己也是時有所聞，為求得生存，其轄下國家們的不擇手段，這一些，都早已不是稀罕。
只是，這時間點還不適合對她們姊妹明說。

『…成為和你相提並論的存在‥‥‥到時候…你能當我的朋友嗎？』
突然的，腦海不知道為何想起了好久以前這段話，在冰寒雪地上見過的男孩。
『繼承自烏克蘭小姐、羅斯意志的已分裂為好幾個公國…所以，那個男孩也是其中一個吧？』暗自猜測。
對於更北方一帶情勢如何，其實自己也無法清楚掌握，畢竟要平安通過欽察汗的眼線下已是困難，更別提在終年有一半時間是嚴寒的遙遠地帶探聽什麼了。

面對床上的兩人，彼此都沉默了半晌，「那個…既然是烏克蘭小姐的手足，我相信對方應該能平安活下來的，況且，能夠與氣焰正長的條頓騎士團對戰，想必他的能力也是不簡單的。」微笑說道，對著她們輕聲安撫。

「也是呢……，」雖然周遭國家不管是欽察汗國、瑞典、甚至是立陶宛上司，都想蠶食弟弟所在的領土；但自己也相信著依弟弟的能力可以屢戰屢勝、化險為夷。「我也是這麼相信著。」

望著托里斯的微笑，像他這般溫文之人也是必須從一次又一次的戰爭中成長。『他也如同我們，有著許多的無可奈何……。』不論是誰，漫長的成長歲月裡，總會得到了什麼、也犧牲了什麼。身不由己。

來行館探望妹妹的時間也好長片刻了，雖然還有許多國務事需要跟王公討論，但是太久沒見著妹妹，很想繼續照顧她、與她敘敘舊。「小托里，我可以在這兒待上幾天嗎？小娜塔身子還有點虛弱，我想多陪陪她……。」

「…啊嗯，這沒有問題的。」頓了下後連忙回答，同時臉上不經意的露出淺淺苦笑。
從初聽見時的怔窘到接受。
知道著，自己與面前姊妹彼此的分界，一直沒有奢望跨越那道橫亙也不敢有隨意碰觸的想法。但現在，卻光是這樣小小的…稱呼上細微的不同，就已經如微火一般在心中暖暖綻開來。
已經足夠教自己壓緊胸口珍惜了。

羞澀的低下視線，躲開房內兩人的目光。
「那…我，就不打擾妳們了，若是有任何需要我會差人來幫忙的。」在生硬行禮過後大步離開房間。

─　─　EN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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