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一邊搓著手一邊呵出幾口白氣,冰冷的空氣讓自己裹緊了披風遮掩裸露肌膚。雪花寂靜飄落,偌大的天地像是只剩下自己一人醒著。
不是第一次見到雪,因此倒也沒有新鮮的感覺。只是偏頭瞧了片刻還是蹲下身揉出一顆小小的雪球,就這樣盯著小雪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離大門有一段距離的雪地上,慢慢修飾著眼前等身高的雪雕,不遠處還有幾個雪雕雛型。
轉頭想要補上雪的時候才發現周邊的已經被清空了,只好回到大門前去取雪,走近才看到似乎有個身影在門前,這麼晚又這麼冷的時候,誰那麼閒?「不睡覺的人真多啊。」
靠近就認出來是個習慣夜遊的小鬼,從背後拍了兩下,「傑多,在幹嗎?穿那麼少會感冒。」
驀然被拍了兩下不禁微微一跳,險些反射性砸下手中雪球以求自保,幸好在轉身之前還是認出了聲音--是那隻半夜不睡覺的幻獸。
「……睡不著。」與對方有過幾次接觸,於是放鬆警戒拉緊有些滑落的披風,另一手上下拋著小雪球,「我不冷。倒是你,這麼晚不睡覺又在做什……哈啾!」
才剛說嘴就打了嘴。皺了皺眉將身上布料裹得更緊,一臉挑釁的看向對方,像是打算看對方敢不敢嘲笑自己。
「感冒了吧!」完全將那句不冷當作耳邊風,把身上的大衣丟過去,走到門邊從欄杆上再拿一件,「穿那麼少跑出來是笨蛋的行為,我可不像你一點準備都沒有。」
蹲下身撈了一桶雪,轉身朝來的方向走去,「好奇可以跟過來看看。」
嘟嚷著裹緊大衣再罩上披風,儘管冷風撲面卻也真多了幾分暖意。隨手將小雪球往地下一丟,踩著積雪跟上男子的步伐。
走回原先的所在地,將桶子裡的雪全倒到剛剛還在雕飾的雪人上面,再拍掉多餘的部分,很眼熟的倒刺髮型就完成了。
「看得出來是甚麼吧?」退後兩步,露出被自己擋住的眾多人型雪雕,跟宅邸裡的同伴一樣的造型,還是等身大小。
「......整天都在睡的那個?」叫古什麼的?「名字很長的那個......咕嚕什麼的,隨便啦。」
環視著雪雕群,就看的出來深淵到底有多無聊。先不提驚人的數量,就連面孔都做得栩栩如生,要不是外表為冰冷的雪色,大約要以為是真人站立於此。
「這是長頭髮的那個,」之前一起出任務的,四個字,「庫什麼西......」
裹緊大衣打了個冷顫,可是蹲下身後開始匯聚積雪,也想要堆個雪人玩。
「古魯瓦爾多跟庫勒尼西,誰的名字是你記得住的?」跟著在旁邊蹲下,把四周剩下的積雪都堆到傑多面前,「你也想堆雪人?那邊有個堆成你的樣子的。」
指著遙遠那端的小小雪人,可是話才說完,旁邊的大樹就落下一堆雪,直接把那個雪人給掩埋。
「啊,沒了。」看著那個方向沉默了幾秒,轉回身繼續收集雪,「你要堆甚麼樣的?」快速轉移話題當作剛剛甚麼都沒發生。
「我記得你的......啊。」
跟著小小的呼了一聲,接著鼓起雙頰,賭氣似的蹲下來跟著收集雪。
「再堆一個。」大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差點淹沒自己的話語,於是第二句加重了語氣,「再堆一個我。」
「好啊。」提起桶子到遠一點的地方裝雪,「反正堆你很快,個子小不需要太多雪。」快速的來回幾趟就在傑多面前堆出了一座小山。
蹲在旁邊捏出幾個焦糖,突然想到甚麼的抬頭,「你會嗎?」眼前的山還是山,但其實也才過了十分鐘不到。
第一個念頭是把手上的雪往對方倒過去,不過顧慮到自己的確太小隻,下場很可能會像剛剛的雪雕一樣--整個人被埋進雪堆裡。
「個子小才好活動。」不甘示弱的回嘴,「太大隻很容易被抓住,不好躲。」
「被什麼抓住?」完全不能理解的充滿疑惑,「速度快一點的話,大隻也沒問題。」沒嚐過敗仗的發言。
「你其實不會堆雪人。」看著傑多面前從山變成山丘,已經快變成平原的雪堆,原本的疑問句變成肯定句。
「個子太大目標會很明顯,下手的時候很容易被發現,也不好跑。」雖然回答還是不清不楚,不過並沒有想要解釋明白的意思。「而且對方人多的時候,速度解決不了問題。然後--」
畢竟下雪天代表著寒冷,對貧民窟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也許偶爾會與同伴打雪仗,但機會非常難得,為了活下去,每個人都得努力工作,很少有玩樂的時間。
「我教你,很簡單。」雖然聽不懂那些內容,可是卻可以明顯的感受到周邊低下去的氛圍,絕對不是因為接近清晨而下降的氣溫。
抓過少年的手,從最底端開始堆雪然後拍實,再慢慢往上面加雪堆,沒有再說話是習慣了動手的時候安靜。
半個多小時,眼前已經出現了等身高的雛形,「…跑不掉,渦可以借你。」像是突然想到的,講完又繼續動手。
聽見對方的話語先是一呆,沉默一下之後笑了出來。
「現在沒有人會抓我了。」語氣帶著驕傲以及滿滿的自信,「就算有,也絕對抓不到。」
一邊回應一邊學著深淵動作拍實人型雪柱,然後退了一步看著成果,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著被自信弄得閃亮的眼睛,似乎有甚麼被點燃。「憑著印象把臉跟衣服劃出來就完成。」在雪人的頸部拍了幾下又捏了幾下,少年不離身的披風就出現了一半。
「傑多,」把剩下的部分丟給人自己處理,在旁邊再次收集起雪,「完成之後來比一場,我追,你跑。」被點燃的好勝心躍躍欲試。
「來啊,誰怕誰。」手上忙著還是朝對方扮了個鬼臉,逐漸完成披風剩下的一半,換臉部繼續奮鬥。「你開渦我照樣贏你。」
「你不是也有甚麼能力,我很期待。」咧開露出牙齒的笑容做為宣戰,自己可不是只有渦。
最近都沒有出任務,閒的有些無聊,看滿地的雪人堆就看得出來,這下有新遊戲了。
狼狽的塗掉臉,補上被自己拍落的部分之後決定往下先弄衣服,最難的還是丟到最後好了。
在胸部下方畫出衣服輪廓,往下是肚臍,弄出腰身,然後是短褲、鞋子,「好了。」
衣飾簡單的好處就是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在上面,不然要是像庫什麼西......庫勒尼西?嗯,要是像他那種裝飾華貴繁複的衣著,來堆雪人的話大概會寧願自己全裸之類的......呃,不對,他應該不會。貴族都死要面子,何況他說不定有學過雕塑......深淵的雕塑技藝是跟他學的嗎?
一邊亂想一邊弄好剩下的部分,然後開始盯著雪人臉部發愁。
「學的真快。」看著意料之外的高完成度,順手把臉也完成掉。
「我堆了兩千個才弄得比較順手。」退後一步觀察,覺得沒有遺漏就抓起人,繞著做完的雪雕像轉了一圈,順道八卦每個雕像的本尊。
兩千個......「你到底有多無聊?」不過大概就是無聊成這樣,所以才會對所有戰士的八卦瞭若指掌......說不定平常都在偷窺人家,不然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想到這裡,暗暗決定要開始多多注意臥室窗外。太危險了。
「只是沒事做,遊戲可以開始了,遊戲規則,不可以破壞任何一個雕像,太陽出來就算你贏。」站在雕像圈中間,等不及的有點雀躍,「不過,我該用人型還是原型?」猶豫著要不要脫掉大衣。
算算時間,雖然冬季天亮的晚,堆雪人到現在不知不覺也過了好幾個小時,離天明大概只剩下三十分鐘,剛剛被深淵抓著繞的時候也已大致熟悉路線,應該沒問題。
「當然人型啊。」理直氣壯的回答,「你原型那麼長,搞不好都可以繞雕像群好幾圈了,我跑屁喔?」
站在圓圈外圍看著中心的深淵,加了一句,「喂,來賭嗎?」
環視了下周邊每個雕像,覺得數量少的有點可惜,早知道就不把做壞的那些都毀了,範圍似乎有點狹窄。
同意的點了點頭,沒有否認自己原型的長度已經犯規。「想賭甚麼?」只要對手不是遊樂室常駐的那幾個老千,小賭怡情,這是從書上看到的句子。
賭什麼......「贏的人可以命令輸的人做一件事情。」歪頭看著對方,一臉挑釁,「如何?」
「那讓你喊開始吧。」要讓對方做甚麼呢?腦中快速的掠過各種想法,關於自己會輸的想法,沒有。
視線盯著隔了一段距離的人,為了不被對方的情緒影響而分心,盯緊的是飄盪的大衣衣襬。
聲音清脆如同比賽槍響,自己動了的同時對方也跟著迅速移動。繞著雕像群奔跑,東一竄西一鑽靈巧至極。雖然對方人高腿長,可是自己充分利用嬌小身型,好幾次都是驀然一轉,出其不意的躲過對方的手指。
自己製作的那些雕像,反而成為了阻礙自己的存在,好幾次都是在雕像的死角被躲過,轉了幾圈就知道不能貼身戰,改為把人追到雕像圈的中心,而後使用渦出現在對方打算前往的方向。
「你的能力……真有趣。」瞇起眼,追逐賽簡直就像讀心賽,自己預料著少年會出現的地點,然後少年總能在被抓住的前一瞬,巧妙的躲過。
「就說了,我是不可能會輸的。」哼聲唇角跟著勾起一笑,追逐中迎著風眼一閉,於是深淵的手指如己所願,差著幾毫米掠過自己身邊。
看著再次從指尖溜掉的影子,有點訝異但更多的是對上強勁對手的興奮,「可惜了,這裡可是我的地盤!」
加快了開渦的速度,早一步出現在少年避開的方向,雖然還是沒抓住,卻一點一點的在逼近,掠過指尖的從空氣,變成衣襬,最後幾次是髮尾。
高速的移動追逐漸漸耗掉體力,再次閃現在後方、右邊、斜後,瞇起雙眼看著太過專心躲避的傑多在轉身往左前方避開的同時,被幾隻拳頭大的焦糖雪雕給勾住了腳。
還有一點空閒朝著對方扮鬼臉,就在深淵伸手的瞬間向左前方跳開,「哈哈,就說了抓不--咦?」
斷句奇特不為別的,只因為就在此時腳下一絆,於是剩下的話全淹沒在驚疑聲中。還來不及看清腳下絆倒自己的元兇,整個人面朝下往雪地摔倒。
掛著笑容出現在傑多面前,托住雙手讓人不需要撞上雪地,「據說這叫作太過自信害了自己?」借用尼西的話。
「我贏了,你說應該要命令你做甚麼事情呢?」第一次打賭第一次獲勝,心情真是雀躍,不過馬上被幾個噴嚏給打斷。
要是撲在雪地裡大概要撞出鼻血來,幸好深淵及時伸出援手。儘管如此,當抬起頭看到那張得意的笑臉,還是挺想揍下去的。
「嘖。」咬牙看著地上的兔子雪雕,洩憤似的把它們全部踢碎。「好啦,你贏了。」
回答的是心不甘情不願,不過貧民窟的孩子講義氣,說好的賭局不能賴帳。「所以你--哈啾!」
吸了吸鼻子,果然大衣還是不太夠,雖然剛剛追逐出了一身汗,但是汗水蒸發跟著帶走身上溫度,身體也急速冷卻下來。
遠方隱約露出一點曙光,看來是險勝;重要的是這個時間是最冷的,只披著大衣根本擋不住已經颳起的寒風,連自己都開始顫抖,「我們還是先回去好了…」。
「嗯,還是先回去吧。」烤烤火暖暖身子。「冷死了。」
跟著跑回宅邸關緊大門,本來還想這麼早的時間,大廳應該空盪冰冷,卻看見壁爐燃燒著火焰。
「火到早上就會自己升起來?」疑惑的脫下大衣隨手拋到沙發上,湊到幾乎是貼著壁爐的傑多旁邊,「可是我上次早上回來,火就是熄的,出去堆雪雕的時候也是熄的。」
「隨便啦。」恨不得整個人撲進壁爐裡,就算燒成灰燼也想要更多溫暖。「能取暖就好了。呼--」
「果然還是討厭下雪。」嘀咕著,一邊搓著雙手。「欸,整晚了耶,不累喔?」
追逐一番算是運動到嗎?不過倦意湧上加上溫暖,毫不掩飾的打了個大呵欠。
「我隨時都可以睡。」拉了沙發上的毛毯,一條掛到傑多頭上,抓著另一條翻身就在壁爐前面躺下,「雪很好玩,我要睡了。」乾脆的閉上眼睛。
「你也很好玩。」突然轉向傑多,睜開眼講完這麼一句,閉上繼續睡。
「......」扯下頭上的毛毯抱在手裡,還來不及回嘴,深淵就已經沉沉睡去。「可惡。」
連能力都懶的用,直接硬擠到深淵跟火爐中間躺下,然後用毛毯把自己緊緊包裹,「呼--晚安。」
沒打算管其他人看到這一幕會怎麼想--應該說根本不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