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去注意從哪天開始，警報聲就充斥在他的周圍生活，除了待在大廳和離開研究所，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提醒目前處在特殊情況之內。預想永遠與實際不成對等，要習慣並非難事，但沒有意義，只是困擾，單純的。他所受過的教育當中，曾經有段日子是訓練音樂涵養，或許就是這份不太重要的品味，才讓他覺得那警報聲過於單調，略微無法適應。

-

連續在外待了數天處理完一宗移植手術，透過黑市交易的活體器官，以醫學手段延續某位業界龍頭的健康與壽命。指掌間彷彿仍殘留著那器官鼓動的觸感，厚實的肌肉組織構成不輕重量，充滿生命力的強軔。他想，這源自於比老人年輕許多的青年。

青年的生命存在於衰敗軀體裡。長達十小時的手術並沒有讓他感到疲憊，他見證了這複雜共存共榮的活體現象，只要稍微一個差錯就會全盤皆輸的賭局。那個當下，他既是參與者亦是旁觀者，站在手術臺邊，他瞇細眼眸等待。躺在床上的老人在手術前後的臉色與眼神判若兩人，但不變地是銳利眼底那份執著。

他無法理解的，但或許可以稱之為對生命的眷戀與渴望。－－即使他同樣曾經經歷過不同程度的生命安危。完成手術後離開工作地點，他被蒙上雙眼，是每次經手這類移植手術都無法避免的過程。雖然並非必要，他從來不會去在意周圍的環境，迷路對他來說不過是願意記憶與否的成果導向。但作為雇主與被雇者的階級，他理解安全原則運作的要點，雙方都會保持不言而喻的共識與默契。

-

越發熟悉的街景。

恢復視線後，他背對著車輛行走，他不曾回頭去關注過，除非對方站到他跟前。他的眼底只有當下、眼前，可視範圍內的一切。他瞇眼回到研究所大門前，仰首看著二樓以上的窗戶。即使隔著良好的吸音材質，他彷彿仍然可以聽見警報聲的嗚咽。

就像是踩著音量鍵的高低控制，當他由外而內，沿著大廳以中心向邊緣的路徑行走踏出大廳範圍後，警報聲就徹底立體的迴繞耳際。聽覺接收端的刺激力度，在長時間工作之後有明顯增強。偏頭痛，他皺緊眉頭走到醫護室前。

面對緊閉的門，他反射性地摸索著長衣外套的口袋，指腹觸到鋸齒邊緣的物體，他取出鑰匙圈。鑰匙圈的樣式簡單，沒有多餘的裝飾，他使用了很多年，將日常需要的鑰匙都收在一起，沒有備份。

或許是偏頭痛比往常厲害，他忘記醫護室是感應磁卡而非如宿舍房門使用傳統鑰匙。視線往下移到捏在兩指間的鑰匙。受到鏽蝕的斑駁痕跡，記憶中該有兩把。但他只留有這把，不屬於現在的他所有，無法開啟任何的門鎖。

薄唇淺彎，似乎還能記得原擁有者的輪廓。只是個紀念，雖然他不太念舊。畢竟他持有這把鑰匙以來，注意到的次數不超過五次。他有某種敏銳直覺，A就是A，B就是B。即使閉著眼睛，也能夠正確挑選到鑰匙開門，正確率堪稱接近完美值。

但擁有缺陷是身為人類必然的，他不介意難得的失誤。視線從鑰匙移開，將整副鑰匙重新放回口袋內，察覺鑰匙頂端不正常往側邊滑開。他停頓了下，想起磁卡和鑰匙是放在一起後拿出磁卡刷開門禁。

醫護室的門在他身後關上，隔絕了警報聲。他闔上眼眸背靠著門，隱隱約約，他似乎看見一張稚嫩生澀的臉，纖細頸子上掛著以皮繩圈過的鑰匙。形狀樣式如同他先前錯拿的那把。

－－多麼，久遠的記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