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短音搭配微顫的稍長抖音。
經過的路人不忍停下腳步，也許基於男子身上的某種氣質，沒有人企圖靠近或上前搭話。
投身旋律當中，青年以漸弱卻氣勢的中短音作結。

掌聲此起彼落。
朝眾人禮貌敬禮，接著人群漸漸散去。好比停滯的時間又重新開始流動，回歸常軌。

右手撐頰，肘放大腿。
馬尾，深色皮背心。
一名髮色特殊的少年閉著眼睛坐在青年的面前，哼著旋律，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音樂裡。

不自覺地仔細聆聽，是自己剛剛拉的東西，音域很準確，旋律也沒有哼錯。這令他有些訝異。
翻閱了下手邊的譜，又將譜放了回去。
將弓毛貼在絃上，拉奏。

隨著節拍彈指，盡興拍手作為加注。

腳底踏下，和少年輪流起拍。
www.youtube.com/watch?v=...

是「四季」。
加上踏腳，兩人頗有默契地加快節奏。

樂符跳粒，如低空墜落的皮球跌向琴絃，而後彈起。
隨著音量漸緩，尾後的末音遺落迴聲。
青年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前十分鐘內和陌生人投入音樂這件事，頓然感到有些不自在，將弓毛旋鬆，準備收琴。

看見青年收起琴，睜圓了眼睛直盯著對方瞧。

「……」查覺到了對方的視線，皺起眉頭冷瞥。

眨著眼睛，露出新奇又好奇的表情。

感到更加反感「……做什麼？」

「這是小提琴嗎？」眼神發亮地提問。

小提琴？要說這是不是小提琴，從和琴型和琴絃以及拉奏的音域判斷，這毫無疑問地當然是小提琴。這小子到底在說什麼？
納悶之餘，即便不想回答陌生人企圖裝熟的問話，青年還是勉強開口「……嗯。」

意識到自己問了奇怪的問題，少年低頭看向放進布墊裡的提琴，又抬起頭。
「你要走了？」

青年點頭，將琴弓放下，用防塵布擦起琴。
話說回來這小子真多話，一瞬間勾起了和某人剛認識的回憶。
心裡有些煩躁，臭著臉，將琴盒闔上。

「不能再一首嗎？」沉默了一頓，想了很久才終於開口。

「……」看來青年不打算回答少年的問題。

「你很忙？」頻頻發問，「接下來要去哪裡？明天還會來嗎？」

瞪去，「你能不能閉嘴？」

睜大眼睛，正當對方以為自己被嚇呆時，少年才拋出一句：
「所以你沒有事情，只是單純不想繼續打發我？」

廢話，青年忍不住在心裡吐槽。現在的他只想早點結束這段對話。
將琴提起來，轉身。

跟著站起身，不料一個不穩險些跌倒。

聽到聲音轉身，看到這般場景不知道該說什麼。
「……」

揉著腰起身，方才的一跌狠狠撞上屁股。

嘆口氣，「……小心點。」
說完，原本欲離開的青年收回腳步，重新將琴盒打開。

看見對方的動作，不解地眨眨眼。

乾脆一屁股坐在人行街道的地板上，上好松香，撥動琴弦調音。
將弓置絃上。
平穩地抽移弓根，帶上抖音。
一開頭便是清朗的樂調，長音扯動心弦。

起身，坐在旁邊。
旋律輕快愉悅，但似乎還包含了其他情緒在裡面。
少年聽得出神，身體隨著律動輕輕搖擺。

原本闔眼拉奏的青年緩緩睜眼，看見少年的表情又閉上眼睛。
－－真不明白。
那傢伙也好這傢伙也是，為什麼陶醉成這樣？

樂曲接近尾聲，意識漸遠，腦海裡的畫面如遮掩的屏幕覆蓋了現刻的影像，沉浸回憶的洪流裡。
直到結束，青年都還難以從其抽離。
他承認自己的確沒有珍惜昔日的朋友，導致現在又變回隻身一人。

沉默一頓，兩人似乎都還沒發現琴上已落下的休止符。
少年率先回神，「這曲子常拉嗎？」

「嗯。」簡短回應。實際上，是每天拉。

「明明是很輕鬆快樂的曲子呢，為什麼聽起來這麼鬱悶呢？」視線投向廣場的人群一會兒，又轉頭，朝青年微笑。
「是最近的曲子？練習用嗎？」

皺起眉頭瞪了對方一眼「……不是。」

「咦？不是的話那是做什麼用的？」傾身靠近。

下意識向旁挪動身子，「上台用的。」

眨眼睛「好厲害！上台表演嗎？」
突然想到什麼，撐起臉思考「不過……無意冒犯，旋律聽起來其實有點單調？」

「……這是雙小提琴演奏用的曲子。」
話說回來，這傢伙口音聽起來不太像英國人。

「那你們什麼時後演出？」充滿期待地提問。

「……」

「演奏取消了。」

「咦？」呆滯瞬間，「為什麼？」

將琴收進盒子，不想回答對方的問題。

「咦？到底為什麼？」
聞言，青年依舊沒有回答的意願。
手托著下巴，忖「讓我猜猜，你們解散了？」

「……」轉頭。

「這是猜對的意思？」驚呼。「那，解散的原因是……例如吵架？」

「……」該死，又被說中。
感覺宛如有一把刀直接刺進胸膛，青年的臉色明顯難看。

「咦咦？真的嗎？」似乎也沒有料到自己會正中紅心，少年睜圓眼睛，「所以你一夕之間沒了工作，才會在路上徘徊，接下來預定要做的事情也取消了？」

這小子……
「是又怎麼樣？」陰沉答道。想起今天早上在琴房內的爭吵，一股火又上來。

「不會吧？」雙手撐向地面，「真的打算就這樣取消了嗎？」

「不然還能怎樣？」嗤笑，「你來拉？」瞥向少年的手指，那是一雙沒有痕跡，明顯就沒有碰過琴弦和弓把的手。
關上琴盒站起身，打算結束這段無意義的對話。

「我來拉……？」愣。
隔了幾秒鐘，就在青年準備轉頭，少年驚跳起身「就是這個！」

被少年的反應嚇到，「你幹什麼？！」

「如果由我來拉的話，就不用取消表演了吧？」眼見少年一臉欣喜。

「啊？」揚眉，「小子，你在開什麼玩笑？」

「我是說，由我來拉的話，你就不用取消表演，還可以在眾人面前演奏那首曲子了。」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回答對方。

開玩笑，自己為什麼非得和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上台不可？
「我拒絕。」眉頭蹙緊。
他很清楚眼前的傢伙連握弓都不會。

「真的打算就這樣放棄嗎？」直視對方的眼睛，「就算眼前的是機會也說不定？」

機會？他看著眼前的少年，一雙沒有碰過琴的手，優勢是什麼？
眼皮顫動了一下，這麼說來，這小子好像有天生的絕對音感，節奏感也不差？
「你真的沒有學過任何樂器？」微微傾身。

眨眼「嗯，沒有？」

斂眸，青年陷入短暫的沉默。

果然還是不行嗎？少年顯得有些失望。

需要基礎練習，恐怕要從拿弓和指法開始，時間上的關係大概要跳過音階直接跳向曲子的練習，但這樣的方式肯定不穩，只好靠密集訓練。那麼樂器？他只有一把琴，這傢伙也不太可能會變魔術－－

突然提著琴別過身，邁步。
側轉過頭，「喂，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啊？」呆愣，一時摸不著頭緒，「呃－－賽恩。」

「是嗎？」垂眼，「魯緹。」有些彆扭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睜圓眼睛。
「嗯，我知道了。」露出微笑。

撇過臉，「跟我來。」
簡短地說完便轉過身，逕自向前。

－－他剛剛？
望著對方的背影。
傻站了一會，才提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