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近日，聽到布勞清醒的消息，這塊無形的巨石才消失，然而壓力卻沒有移開，路德還是提心掛念著少年，想要用眼睛確認對方是否安好，可天不從人願，迎接月底的清算，路德是沒天沒夜的待在商店，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些數字解決。

就是為了空出時間探望布勞。帶著盛開的馬蹄蓮，以及一些小餅乾，關起商店，來到暗房門口，帶著白色手套的手，輕巧的在門板上敲出聲音。「……不好意思打擾了。」

聽見敲門聲後布勞先是愕然，沒多少客人會事先敲門才進來，然而之後傳來那帶著男性低沈的聲線，他才知道大概猜到來人。上前開門後便是撲鼻的花香，根據那本日記的記載，這個人便是同為侍僧的路德，同時亦為商店主人。
「夜安，路德先生。」輕輕欠身，布勞露出了笑容。「請問有何貴幹？」

「夜安，布勞……先生。」儘管是同樣的面孔，然而從眼神語表情中，路德多少可以感受到對方跟之前的布勞不一樣，至於差別在哪，路德說不出來，因此再喊完少年名字之後，才有些彆扭得加上稱謂。
「我是來探望你的，在你昏迷之後，一直沒能好好來看看，真的相當抱歉。」露出應酬式的笑容，路德將花舉至胸前，白色的馬蹄蓮在紅色西裝的襯托下，相當顯眼。
「近來可好？」

「布勞的話，一直如此安好。」依然微笑再點了下頭，布勞對路德所說的昏迷並沒有任何印象，這令他感到疑惑。只是，他並沒有打算表現出來，他亦沒有打算讓男人看到他眼底的一絲動搖。
「難得路德先生到訪，」布勞伸出手以作邀約，笑容、動作、神態…一切依照禮儀、規制。「能夠賞面喝杯茶嗎？」

少年的一舉一動都落入路德眼裡，站在眼前的布勞，態度大方、擁有自信，這是以往路德沒有感受到的。
「如此盛邀，我怎能拒絕？」彎起眼睛，將致給暗房主人的花與點心遞了出去，路德保持著嘴角弧度，應付著這一場交際。像是各帶了張面具一樣，誰與誰都看不清彼此。

看著遞上的花束與點心，布勞顯現地錯愕了一下，只是很快又被笑容所蓋。他相信著，相信自己臉上那副笑容能夠將一切蓋過。同時他亦知道，路德今次到訪的目的不是他，而是「布勞」。
伸出手接下，他將那副交際用笑容改成記中，「布勞」會露出的、偏向無邪的笑容。

「感謝您，路德先生。」跟據日記記載的內容，「布勞」尊敬著眼前的長髮男子。可是要以如何的態度對待他？布勞並不知道，他只能夠以接客的方式視他為貴賓。
帶人入座、泡茶、倒茶…一切的手法是如此純熟。

「您太客氣了，布勞先生。」少年的錯愕路德沒有錯過，有一剎那，那樣的表情跟路德認知裡的布勞無異，總是讓路德以為，他的行為過於唐突無禮。可之後，隨即變換的笑容，也讓路德了解，此刻的少年也同他一樣，有很多張的笑臉面具。

隨著對方腳步，路德進入暗房，看著少年熟練的泡茶技術，感到驚訝，純熟的程度與專業，並不亞於他。然布勞是侍僧之一，服侍大小姐也算工作其中一項，有這樣的程度似乎也不奇怪。只是，他之前怎麼沒有觀察到？

凝睇著少年，路德噙著笑，將疑問收入心中，有些事情漸漸會明瞭，並不急著知道。
淡淡的紅茶香飄散，茶杯中乘載著暗褐的顏色，路德垂下眼簾，輕問，「這是大吉嶺……是吧，布勞先生？」都知道商店店長嗜茶，尤其是紅茶，時常招待著來往的顧客留下來品茶，因此認識的茶葉也不少，分辨雖說不上準確，但也很少出錯。

「不愧是路德先生，正如您所說。」為自己倒杯茶後，布勞走到男人對面入座。提起陶瓷杯，布勞享受著撲鼻的茶香，同時再次開口道出話語。
「路德先生，對於布勞的變化有什麼疑問嗎？」對於自身與前任的分別，布勞多多少少還是會有自覺。

路德莞爾，對於少年攤牌的說法，也正表示他的疑慮沒有出錯，伸手執起杯，燈光照在上面，紅茶倒映了路德的容顏，卻因水波而打亂，成了不規則的形狀。
路德輕啜，品嘗了味道，才緩緩說道：「正確來說，我們該算是初次見面。」
這句話說得古怪，卻是路德的疑問，少年變化之大，讓他無法與先前的人重疊一起，然而眼前的人，無疑是布勞沒有錯。
「這麼說對嗎，布勞先生？」

聽見男人的提問，布勞只是勾起唇角，輕輕點頭以示正確。
「失禮了，初次見面，路德先生。」放下茶杯再緩緩的欠身，布勞並沒有因被識破而感到太驚訝，不如說要是這個男人沒有發現，他會更為吃驚。
「抱歉，布勞並無意隱瞞。」

嘴角的弧度無變，路德頷首，表現雖無太大的驚訝，然底心卻有著他自己也說不出的空洞，像是因為初次見面的事實感到心臟被掏空一樣，真正了解－－對方是不會回來了。
「……對現在的生活，若有不適，可以找我商量。」路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於現在的布勞，他不能以從前的態度處理，他知道他要接受，然而還是無法改變對布勞的溫柔。

「感謝。」布勞注視著男人的瞳孔，一瞬間的動搖並沒有逃出他的注意。笑容依然，只是此刻少年的笑容卻顯得如此惡趣味。
「路德先生，可以容布勞提問？」閉上眼睛，布勞期待著答案。「路德先生，您喜歡以前的布勞嗎？」

愕然，沒想到對方突然這麼問，路德的精神因為這句話而分散，沒有看到布勞笑容的改變。握緊茶杯，路德垂下頭思考著，劉海也因此遮擋住了他的眼神，緩緩將茶杯拿起，路德啜飲一口，以適度的文字表達著自己的情緒，「喜歡……或許吧，總放心不下他呢。」
將杯子放在桌上，路德抬起眼眸，對上布勞的眼睛，藍綠色的瞳仁隱含著溫柔，「……你也是。」

真可惜他已經不會再回來了－－聽見第一句回答，布勞原本打說這樣說。只是路德下一句話遠遠超出布勞預料，這令布勞再次愕然。
執起茶杯，布勞再次以笑容覆蓋臉上。「路德先生才與布勞初次見面，何出此言？」輕啜紅茶。

「說不定布勞的性格，會惡劣得令路德先生不能接受喔。」

「那我會期待的。」路德莞爾，商店裡總會遇到各式各樣的人，就算惡劣也是能忍耐的，路德愛花，培養、照顧，長時間下來也養成了良好的耐心。
容忍人，對他並不是難事。
面對布勞的質問，路德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或許是因為長的一樣的關係，也或許是對之前的布勞用情很深才轉移，不管如何，路德是難以放下現在的人。
他是冷淡，但不會放棄宅邸的事物。
「布勞先生呢？」路德反問對方：「能忍受這樣的路德？」

「路德先生請別開玩笑了，」對於男人的回答，布勞回以一笑。他仍未知眼前男人的底細，接受他與相信他…什麼的，如今的布勞做不到。只是，他不可能將說話如此表達出來。
「布勞跟路德先生為同僚關係，沒什麼接不接受的。」抬頭看著男人，布勞只是笑著，淺淺的笑著。「重要的是我們互相配合，不是嗎？」

「是。」揚起笑容，與布勞相似的公式化，路德從來就沒有覺得不妥，剛剛是他失心瘋了，才會說出如此不得體的話語，像是將自己內心的呢喃丟出來一樣，實在是……丟臉。
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路德捧起茶杯，啜飲一口，茶的味道總會讓他安心一些，也能讓他較好思考。「接下的日子，也需要互相容忍……」
揚起的笑容一如進門，路德將茶杯放下，手伸了出去，「祝我們相處愉快，親愛的朋友。」

看著路德伸出的手，布勞猶豫著。他沒有理由拒絕、更沒有理由將他甩開。
伸出右手握住，布勞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改變。
「合作愉快，路德先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