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黃初五年春‧賞花人】
朝中暫無大事,父親難得半日閒,提議一同出行,惟昭日前躲懶,避練書法,故由母親留家諄囑,不可隨同出遊。
「啊啊,好麻煩--」亦趨亦步跟上走在前方的父親出門,昭回盪在身後的哀號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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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出遊,實則不過是與父親結伴穿街過巷,邊散步邊閒聊而已。春風和煦,父親卻道:「戰事將起。」
「陛下有意再度征吳?」自孫權復叛起,陛下視吳為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於是進而推測:「又將親征吧。」
父親點頭:「然而東吳難攻,魏軍軍勢再大,亦未必能渡江得利。」邊聽父親的話語邊前行,未料此路段格外擁擠,稠人廣眾、人聲喧囂,立時進退維艱。
自身未長成的臂膀不若成人,只得往父親身旁靠攏以避途人不時撞來的手肘。上方傳來清晰的一聲「嘖」,顯然不欲提高聲量與民眾相爭的父親抬手,肩頭便被攬過,一同逐步退出人潮外。
脫離人群才發現聚眾者原為一行往東而去、極闊的隊伍,其中多為老漢或手抱孩童的婦人,不消多張望父親已有定論:「乃去求朱建平相面的人吧。」
素聞朱建平相面之術極靈驗,連陛下亦曾向其問壽。可諸如卜筮相面之流往往流於籠統,對如何趨吉如何避凶卻答不出個所以然,問者終究無法窺視天命。
沒有妄圖憑旁門左道掌握命數的心思,便道:「陽壽總有盡時,在那之前能否有所成就才是關鍵。」
對此回答滿意的父親翹首一笑:「若智慧足以縱觀全局,何須盲信方術,拘泥於壽數。真要算的話,不如讓凡夫愚徒們算清自己的器量才至關重要。」似欲掃去面前障物一般撥動了羽扇,父親才沉聲道:「師兒,走吧。」
舉步繼續前行,方向正好與人潮相符。從隊伍末端往相士走,越覺人群變得安靜,也許是為了讓相士及問相的人聽清對話,否則未看畢半數人員,朱建平恐怕就得先啞了。
對迷信之徒不感興趣,徑直越過相士所在時不經意一瞥,入目卻是盈盈笑靨--那兒坐的是正顧盼回眸,而對上了自己視線的夏侯徽。不知何故朱建平亦往此處投來視線,似笑非笑地對夏侯徽低語數句,她含笑施禮,便同隨行婢女往此處走來。
「司馬大人好,」夏侯徽拖曳地長裙緩步而至,微屈膝低頭向父親致意,腰間所繫輕長絹帶翩然飄搖,又隨其主足尖一轉,再作翩躚:「師哥好。」
「徽兒,別來無恙?」父親微笑頷首,對夏侯徽恰如其分的禮儀授以歡顏。
「……徽兒好。」剛回以同樣禮數,又見父親輕輕一撥扇子,別有深意地笑道:「為父得處理公務,就先行回府了。師兒就陪同徽兒多逛逛吧。」後即絕塵而去,獨留下自己與夏侯徽共對。
並非厭惡夏侯徽,相反自小與其相處,可算青梅竹馬,而且聰敏如她總能捕捉自己心思。心知兩載寒暑後彼此均應嫁娶,在情在理,當為共對方結並蒂之盟的最佳人選,然而事態過早昭然若揭,也正因相知已久,則難免尷尬。
欲提議別個去處省得呆立原地,想來兩岸楊柳而今正長得茂盛,夏侯徽如通靈犀似地先開嗓:「楊柳正盛、夾岸花開,師哥可願陪徽兒到湖邊一趟?」
如是信步湖畔,遠望石橋邊確是綠柳依依,然而花只開於臨水處,若駐足兩岸則可望不可即。
夏侯徽早命婢女歸去,自顧自若有所思般踱方步,但見堤岸斜坡坑坑洼洼,恐防她遭陷坑絆倒,急上前挽起她的手引至自身另一側上的平地,小妹頓時羞澀了臉。
放開手,可其上的纖纖玉指倒反扣過來,直拉自己往泊了岸的小舟去。
舟上除船伕外並無一人,甫登上船伕便笑言:「一雙賞花人。」抬手執槳把船撐離岸邊,船伕立於船尾,而夏侯徽緊牽自己走到船頭,深深納吐才下定決心一般以平穩的聲線述說:「相士告訴我的只有一句話,『天定姻緣,如花落水』--」
小舟遊經石橋下,二人一同陷入末頂陰影之際,她未脫稚氣卻堅定的聲音完成那被斷開的句子:「已經註定的,我想那是指,您。」
執子之手至此未曾放開,然而入目的,卻是船頭木縫間所纏、因過長阻礙了航行,而被輾斷在硬木下的殘缺垂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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