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最倒楣的並不是出門的時候剛好下雨。
將帽子上的水抖掉，再把大衣脫下後掛在手上才打開宅邸的大門，最倒楣的肯定是回程到一半的時候下起滂沱大雨，但剛好沒有帶傘，也沒有提供遮雨的建築。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大衣夠厚，沒有濕進裏頭的衣服。但還是厭倦地嘆了口氣，走進大廳。

聽著連綿不斷的雷聲，趕緊上樓吧。

外頭雷聲震耳，孩子難得安分的坐在大廳沙發上，再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回過頭，不意外的發現是那名偵探。
「......」興沖沖的跳了起來，想要跟上，卻忽略了對方那異常快的腳程。「喂、喂！」到底是走的太匆忙而沒注意到又或是故意裝聾的呢，他不清楚。只知道無奈自己怎麼叫，布朗寧都沒有停下腳步。

「我說你──嗚啊！」眼看著布朗寧正準備要上樓了，他也跟著大大踩出步伐。但一個不注意，踏上了過長的衣服下襬，碰的一聲就往前摔倒撞到那名溼答答的偵探身上了。

儘管是個孩子，但重量還是不容忽視；何況他正面重重撞上的還是布朗寧的後腿骨，眼前的男人一個踉蹌，噗的一聲也跌倒了。哇啊、臉頰直接和階梯親密接觸，光是用看的就痛。
「...哼、誰叫我叫你都不理。」有點像是要掩飾過錯般的快速站起身來，小聲的嘟嚷著。

跌的頭暈眼花，鼻樑痛的不得了，在回過神後顫著身子爬起來，不知道是痛的還是氣的。抹了把鼻子，萬幸沒有流血。
但還是很痛啊。
偵探是故意裝作沒發覺柯布，以為早點走得遠遠的就不會有事，「...你為什麼不找別人............」用著因為生理性痛覺而快哭出來，比柯布還要委屈的嗓音沒好氣──或者有點生氣地回問。
對方裝作理直氣壯的個性從小就這麼鮮明嗎。

髮尾還滴著雨水，就這樣跟幼年的柯布大眼瞪小眼。

「......這裡只有你。」小臉寫滿著＂你是笨蛋嗎＂的表情，歪了歪頭，一臉理所當然地說。「你剛剛去哪了？」接著詢問最初叫住對方的目的，但看來布朗寧現在是沒那個心情回應他的問題了。
抬頭由下而上看著正皺緊眉心揉著鼻頭、一臉快哭出來的偵探，他眨著眼，帶著安慰般的語氣開口。「放心，臉夠醜了再撞也不會差到哪去。」可惜了吐出的句子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照你說的我是不是如果鼻子撞正了還要感謝你？」真的是一點也沒有任何安慰效果，眨什麼眼啊、這招對他沒有用。
依舊是痛的低低呻吟了幾聲，決定轉過身爬上樓梯逃得飛快。

伸出手，但卻連個影子都沒抓住，看著準備消失在轉角樓梯的偵探，孩子的臉上瞬間出現一絲猙獰，嘖的一聲、一個彈指，一道細小的異空間裂縫出現在布朗寧的腳邊──
碰、這次摔的連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還活著吧......」三步作兩步的快速向前蹲到臉朝下、狼狽趴在階梯上的偵探，他戳了戳對方的後腦勺──唉噁、還濕淋淋的──試圖呼喚偵探的意識。

這次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再度爬起來，脾氣再怎麼好的人三番兩次被故意找麻煩，柯布真以為他是病貓？
痛得連臉部肌肉僵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就怕牽扯到太多疼痛的臉部神經。「你有完沒完啊啊啊啊────不要以為你是孩子我就───」摀著鼻子飆出眼淚，用手向下指著矮矮的對方的臉，很少像這樣大聲指控人，柯布大概是遲疑了下，偵探重重哼了口氣，他接著───

碰！！

衝回房間甩上門。
直到關起門來得意了一陣後才發現，他走錯間了。

「......」
完全愣住了，但並不是因為對方難得的失控大吼。
天啊、偵探都是笨蛋嗎？他想，至少眼前這個絕對是個超級無敵大傻瓜吧。生氣歸生氣，居然就這樣理直氣壯的走入他柯布的房間。
默默側頭看了眼和主人同樣愣在一旁的魚隻，接著他站起身來，走到自己的房門前，輕輕敲門。
「這是我的房間。」加重語氣的說，沒有帶絲毫的嘲諷，但光說出來，就讓柯布抿著的嘴角稍微撫平了些──噗、差點就要笑出來了。

算了，反正尷尬的是布朗寧，不是自己。

想撞牆。
非常想。
看了眼房間擺設又想起剛剛不顧一切衝到走廊上大概的速度與秒數，殺了他吧...................哎哎哎.......
摀著臉以慢到像是能過一世紀的速度沉重地將門打開。

真是丟臉至極────他幾乎可以肯定柯布在心裡絕對笑得人仰馬翻。

說要笑到人仰馬翻倒是沒有這麼誇張，但平時緊皺起的眉頭，絕對是鬆下了不少。他將雙手交疊於胸前、嘟著嘴、抬著頭，默默的看著一臉沉重的布朗寧──噗、不行，果然還是，好好笑。
「......」
「......」
一大一小間，突然出現了一小陣尷尬的沉默，他想，這時候應該要說點什麼，安慰這個在他眼前看來有點可憐過頭的偵探。不過開口大概真的會笑出來，還是作罷。

而現在的他畢竟也還是個孩子，要求他如大人般能假裝做到心如止水更是困難，肩膀抖了幾下，諸不知這樣憋笑的行為，反而更傷布朗寧的自尊心。

這真是夠了。
「想笑就笑吧，憋著了胸痛到時又要怪我。」抽抽嘴角先是慘著張臉，暗諷柯布就是這樣無理取鬧。又一次重重哼聲，這次側過身體從孩子身旁的空間滑步過去，撇開臉掩飾因為自己白癡的舉動而脹紅的臉───當然有一部份大概是撞紅的。
簡直連生氣的力氣跟心神都被消耗殆盡，剩下無奈。

看似有些委屈的撇了撇眉頭，伸手緊緊抓牢偵探的風衣下擺，不讓對方就這樣離開。「哪有人擅闖別人房間還責罵人的。」說的是頭頭有理，孩子抬頭巴望著布朗寧，一臉若有所思：「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你去哪了？」

「哪有人硬是動用能力讓別人摔了樓梯還得理的。」將話反丟回去，不意外看到孩子一臉又要發作的臉孔。
唔啊───趁真的自己找麻煩前迴避掉這個話題吧，「我還能去哪呢，當然是為了工作啦....不然是去玩的嗎？」先撇開這個星幽界她所能活動的範圍外，真要說興趣恐怕也沒幾項戶外的。
揉揉鼻子扯扯大衣，試探著什麼時候能脫身。

嘛、有能力的人運用自己的能力哪裡有錯了。小臉寫滿不悅的孩子忖度，最後還是沒將準會讓偵探氣死的話說出來──因為現在有個更令他感興趣的話題。
「去哪裡玩去哪裡玩！」自動忽略對方否定掉的玩樂，他興奮的直囔著，畢竟天天待在這裡，快把他給悶壞了。

不，所以我不是已經說了不是去玩的麼？
總認為遇上了個大麻煩，全身上下早已又疲憊又痛，這下連腦袋也覺脹了起來。
「我哪有多餘的精神出去玩啊───讓我回去洗澡睡覺可以嗎，算我拜託你了────」只差沒有仰天長嘆。

「不行。」用力搖搖頭，小小的手掌仍然緊抓著偵探的風衣不放。「帶我出去玩。」他說，眨了眨因為臉蛋比例而放大許多的琥珀色雙眼，百分之一的請求中參雜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要求。

愣了好一段時間才消化完對方突然睜大又眨了眨的雙眼，這是小孩子在....撒嬌？
堂堂副首領跟自己撒嬌要出去玩，老實說小孩子這樣做就算是要求句也還真的有點可愛。
「恕我拒絕。」

「.唔嗯...就算做到這個地步，對我也是沒有用的....。」

「幹我都這樣拜託你了！」在布朗寧還沒來得及吐嘲翻臉也太快了以及剛剛根本沒有像是在拜託他嘛的話時，孩子便已經立刻皺起了眉頭、瞇起了眼。要知道他堂堂的副首領，低聲下氣──根本沒有──的拜託一個看起來就弱不經風的笨蛋已經夠嘔氣了，居然還被拒絕，你這邋遢鳥窩頭偵探有拒絕的權利嗎！

「帶我出去。」又重複了一次，但和剛剛的表現截然不同。「不然──」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幾圈，接著像是想到什麼新奇的點子般開口：「我就去和宅邸裡的其他戰士們說，我是你的私～生～子──啊、雖然你看起來就一點女人緣也沒有。」雙重攻擊，他勾起嘴角無害似的笑了起來，看著對方接不接的下他這招。

在聽到對方第一句話時，一副早料到什麼般地聳肩，像在形容著『看吧，原形畢露。』之類的。
就知道你又要威脅我了，讓我聽聽這次是什麼奇怪的威脅，嗯？私生子？
「......。」只能說這樣的手法非常新穎，至少對於偵探對於小孩的想法來說，這確實足夠令人驚艷了。
但顯然偵探在意的優先項目不是在前面那句。印象中生前的女人緣.....
想了想，似乎有點受到打擊。

「哎，我怎麼可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任誰也不會覺得自己跟柯布像的吧，差的都不止十萬八千里。
揉揉額際，「你就不能放過我嗎？」

「......耶？」歪頭、像是聽到什麼非常令人震驚的話，「你哪來產生了會有人願意幫你生兒子的錯覺？醒醒吧。」說完後還自我肯定般的點了點頭，接著話鋒立刻一轉，扯回自己的目的。「所以說、你快帶我出去啦！」

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對柯布生氣。連脾氣也不知道怎發還真是第一次。
『我想也沒有女性會忍受的了你吧。』翻了個白眼，這句話默默放心中，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今天好累臉也被某個傢伙摔痛了全身又是濕的，改天、不然拉倒。」現在只要能讓他回房間睡個覺，要他跟惡魔打交道都願意───其實現在就正在這麼做吧。

「不要不要不要！」簡直是在無理取鬧。他捉著一臉倦樣外加濕淋淋的偵探始終不肯放手，如同要求父母買玩具的小孩。「我要出去玩，現在。」有些急了，他將魔掌也伸到了布朗寧垂在身前兩端的長圍巾用力一拉。「你並沒有拒絕我的選項。」臉一沉，還真有些猙獰如長大後的柯布。

被扯得硬是被迫將頭下壓一個高度，他見著了柯布眼中的陰狠，「已經很晚，即使出去也只能去一些你沒有興趣也進不去的地方。」
「容我提醒，我沒有拒絕，只不過時機不對而已。」實在累得再也沒有辦法應付孩子，只能以最簡單的話語解釋，瞇起的棕色眼眸中，帶有些許銳利的目光。

「不能去的地方──賭場嗎？」他生性嗜賭，這可是不容分說的，而對方又正好碰巧戳到了這一點。再度自動選擇性耳聾，孩子滿臉期待的看著偵探。「帶我去──」可惜了話還沒說完，偵探難得一個好眼神，令他肩膀縮了下，努著嘴、將還未說出口的要求推回肚內。

「......真的不行？」眼神飄呀飄、接著試探性的小聲開口，啊啊、現在才察覺到對方的怒氣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意外的，平時看起來軟弱的人，會因為疲憊以及不耐而增高其威嚴啊......大概吧。

那種地方，變回來後自己去不就得了嗎？
「睡一覺明天起來就知道了。」對方終於肯乖乖不在添亂，感動簡直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當然不會是賭場。」
惡意地狠狠打碎柯布的期待，接著起身回房，「晚安。」雖然實際上也才五六點，但是沒有人可以再攔著想睡覺的偵探睡覺，沒有人。

「......」好吧、要他等個一個晚上也不是不行。聳了聳肩，雖然不是賭場令自己有不只一點點的失望，但總歸來說，算是找到玩具了，也讓自己不會那麼無聊。
「嗯、晚安......」孩子微微含領，默默看著倒楣的偵探離去──怎麼可能。
雙手伸出拉住對方圍巾兩端，像是駕駛馬車一樣被拉著走。
「來說床邊故事吧......媽、媽。」

....誰來救救偵探....阿。

¤ ───END─── ¤

「這種時候睡除了變得又笨又衰外，難怪你找不到女人。」一臉真的很同情對方的說。

「.......。」不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