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影片之前,我想要先講一下311這件事對我的影響。311在發生的時候,我剛從日本回來,在綠盟做反核的工作,當時是因為據說核四民國一百年要商轉,我就不想在日本當那種上班族,完全沒有自我意識的那種,學生時代我在日遇到崔愫欣來日本做貢寮你好嗎的宣傳,我去當翻譯,所以對議題有在關心。那個時候我不太知道自己在幹嘛,也不太懂那些社運人士說的話,莫名其妙搞一大堆專有名詞,像是「議題」、「論述」這些名詞,我都是到最近才知道的,
所以那時候在綠盟、在台北都很不適應。正當我在思考自己人生的時候,311發生了,綠盟副秘書長申翰很緊張的打電話給我,問我核電廠會不會出事,我說我不知道,事實上後來證明,那時候世界上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不過不管發生什麼事,台電還在一直講「五重屏障」什麼的,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什麼大事故。
那時候我女朋友還在日本羽田機場上班,那時候我們已經到了快結婚的時候了,我心裡很緊張,國際電話打免錢的,我叫他趕快離開東京,他沒有聽我的話,因為在日本這麼好的工作機會很難找,而且離開之後很難再找到下一個工作,這是日本的企業文化,他沒有離開東京,後來輻射塵真的也波及到了東京。我才開始知道,原本我和一個人相處,我講什麼他就聽,我們不會知道彼此有什麼問題,直到遇到什麼問題才知道彼此之間的差異這麼大。
2011年七月我第一次去福島,六月的時後又到另外一個地方宮城縣,去過那個地方會讓人真的放下很多東西,到那裏才知道什麼叫做一無所有、什麼叫作世界末日。
2011年七月我到福島,不只二十公里,周圍五十公里的城市也會受影響,但福島市因為是大城市,所以政府完全沒有撤離,如果撤離的話整個城市是會瓦解的。那時候我們有一台輻射偵測器,但是這台機器非常的雞掰,超過零點四微西弗每小時就會開始逼逼逼,結果我們一走出福島車站就開始叫,這樣是要怎麼做防護?所以我們就把他關掉了。那時候我們發現,戴口罩的竟然只有我們而已,沒有人戴口罩或做任何防護措施,連小朋友也沒有,
除了公園有封起來在做除汙措施,讓我都很懷疑到底福島核災有沒有發生。
第一段我要放的影片是我們去那邊一個地方叫做南相馬市,距離核電廠大概二點多公里,核災之後有些人不能回家,有些人可以留在那裡,我們訪問一個養牛農家的故事,他養牛已經四十幾年了,因為剛剛吳世揚里長大哥講過了,我覺得他們是很相像的人,所以我先放這段影片。
20130702公視晚間新聞-無懼核災輻射 福島農民堅守土地
在影片裡面出現比較少農田的畫面,鄉村風景很美,這幾天我騎機車在這邊晃,腦裡的印象是和福島重疊的,還是很漂亮,但輻射含量非常高,不適合人在那邊居住。
然後我要講一個我個人的經驗,我發現我的身體現在對太高的輻射會有反應,正常背景值是在零點一微西弗以下,超過零點三微西弗就會開始口乾舌燥,到二微西弗會頭暈,再上去會開始想吐,一般人都沒有感覺,能夠感受到的人很少,這一次去有一位記者叫做胡慕情也有類似狀況。核災之後,感受的到輻射的人和感受不到的人,他們的選擇差異會非常大,感受的到輻射的人,沒辦法住在這種地方,那時候我在養牛大哥的家裡,頭快要爆炸了很痛苦。
今年四月政府開放要讓人家回去了,但狀況如你看到的,都沒有辦法住人;整個商店街只剩下一家理髮廳,他要開的原因就是想說,可能有些居民會回到家,讓他們知道還有人在這裡,可以進來聊天之類的,其他就只剩下商家播放的擴音機傳出來音樂。日本人比台灣人還冷漠,在路上很難找到人受訪,我們之前訪問到一個媽媽,很樂意受訪,結束的時候他向我們鞠躬,說的不是「謝謝你」,而是「請救救我們」。
上次遇到的鋼琴老師,他受訪過程都保持笑容,那不是強顏歡笑也不是苦中作樂。我們問他,為什麼還要堅持在這邊養牛種田,他說如果連我們都走了,這個社區再也不可能回到原先的樣子了。鋼琴老師邊受訪,有一個學生打來說要彈一段給他聽,然後打分數,他說這邊的小朋友已經被剝奪掉原本的生活,如果連鋼琴老師也要換,就太慘了,所以他才用這樣的方式繼續指導小孩。那邊的人看起來都像流浪漢,但大家都很努力的在生活。
當地人很多都在核電廠工作,離開這個地方也沒有地方可以工作,我們問核電廠員工,這麼辛苦要幹嘛?他說我的目標是要重建家園,第一個就是要把這個核電廠修好,不要讓輻射外洩。我不知道大家到現在,人生有沒有遇過什麼重大挫折,我希望大家以後遇到類似的事情,都可以想到福島的這群人,他們每一個都是小人物,每一個都有自己很精彩的人生故事,遇到311這樣的事情還是很努力的活下。
20130703公視晚間新聞-福島輻射威脅 日幼稚園大規模除汙
大家可以注意到這部影片最後記者講了一句話說,他們「花大錢除汙」,代表其實不是每一間學校都有類似的措施。從剛剛鋼琴老師也好、幼稚園園長也好,我們可以看到政府其實是沒有作為的,最多就是給你幾萬塊之類的,所以我們要有防災意識,可能核電廠還是會蓋。現在我的身家很少,沒有什麼負擔,災害來的時候我可以比較快逃離;
我也知道台灣沿海漁民的走私業非常盛行,代表有一天發生事情的時候可以偷渡,所以我基本上是在朝這麼方向前進,我告訴他們我是玩真的,我已經脫離那個上街喊口號的階段,看到這麼多發生在眼前的事實,我只能踏實的去走出每一步。
我最後介紹一下日本福島核災之後發生的市民反核運動,311之前,日本的反核運動已經非常的微弱,我很擔心台灣未來也會走上這樣的狀況,車諾比之後有一陣子每年那一天都有很多人上街頭,但是接下來就從幾萬到幾千幾百,今年二十萬人上街頭,明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美國政府也有在干預日本政府,媒體封殺,打壓所有異議份子,有藝人在節目上講了一句關於核廢料問題的話,然後就消失在媒體界了。
所以我在日本接觸反核運動的時候,我永遠是最年輕的一個,311的時候才開始有年輕人出來。我和素人之亂是好朋友,他們不是只有上街遊行,他們是在生活中努力去脫離這個體制。我們所用的一切東西,都和核電廠有關係,一旦我們選擇了這種生活方式,我們可以去怪體制不好,我們可以去怪結構不好,但一旦我們選擇了,我們就和這些是連結在一起的。素人之亂開二手商店,賣很便宜的東西,建立都市裡自給自足的生活圈,311之前就開始了。
他們對反核運動的影響是很大的,雖然現在已經退居幕後,但目前很多的地方都有反核遊行,都是被他們帶起來的。我有朋友在日本發起7-generation walk,七世代行走,七世代是印地安人的概念,印地安人不講永續,他們只說要把好的環境留給七世代以後的子孫。這群人默默的行走,也不拿什麼標語喊口號或怎樣,去到一個地方就跟人講他們的理念。半年的時間大家每天過著集體的生活,這裡面你會發現你好像不用花很多錢,也可以過得好好的,
回到台灣之後我也徒步走了一圈,發現真的沒花什麼錢,而且這段時間遇到的人,會變成很好的朋友。這群人不行走的時候,他們就回到鄉間去做自給自足的生活。核電廠的問題其實是在警示我們,我們的文明已經走到了即將毀滅的盡頭,我們發明了一個東西可以把我們都摧毀掉,如果你對核能的想像只是停留在不公不義、恐懼、覺得不安全,那我建議你,應該要去思考為什麼我們要用這麼多的電?
當我們把竹子切開可以做成一個杯子,為什麼我們要用這麼多的塑膠杯?好好的去思考自己的生活、去思考自己的人生應該怎麼走,才會是一個有意義的人生,我的分享到此為止,謝謝大家。
問:你剛剛說你到台灣才知道「議題」是什麼,是什麼意思呢?
陳:以前不會用這樣的用語,講核四就會說核四那邊的事情,六輕就說六輕那邊的事情,不會說核四「議題」,我的腦子裡不會有這個名詞。我不知道是我這樣的人算少數還怎樣。
問:我的理解是,講議題會是講我們看一件事情,但我覺得你的想法就是我們實際上和他的關係。
陳:講「議題」好像就把這件事和自己給拉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