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嵐雪先生嗎?」從話筒中傳來的,是肯定的疑問句。
稍微愣了一下,清醒後立刻回答,「我是。」
「這邊是醫院。」
──?!
「您的親友將於下午四點整時動腦瘤手術,他說務必請您到場。」
誰…是誰…為什麼、現在才告知我呢…?
慌亂、迷茫、疑惑,還帶著些許的憤怒,我心中五味雜陳。
顫抖的指尖捏緊了手機,我的嗓音在我的耳裡一樣顯得抖顫不堪,「請問,貴醫院在哪裡…?」
對方說了地址後,又補上一句話:「請您的速度務必加快,四點一到手術就要開始,這是不能等的,我相信您也清楚。」
「是…我馬上到,請稍等我一下,掰掰。」回答的乾脆,我掛了電話結束兩人的對話,然後毫不猶豫的跨上外頭的機車。
得先留兩位同學在家了呢…
眼神閃過一抹銳利的光,我催了油門,開始用我平生最快最快的速度前進。
要是被知道我開快車一定會被罵吧……暗暗苦笑著。
已經大概猜測到是哪位親友,卻又不敢肯定。
希望不是,真的……不要是他…
心中一緊,手也不自覺的又催了下油門。
在車陣中蛇行,遇到紅燈也不顧安全的闖了過去,種種危險的舉動是為了讓自己的動作能夠更加快速,只希望能在四點前到醫院。
看到大大的醫院招牌,眼睛一亮,閃過幾輛車子,我到了醫院的大門口。
用盡力氣的狂奔,不管旁人的注目禮,我跑到方才電話裡頭所講的房門前,喘息著伸手敲了敲門。
「請進…」從門內傳來的聲音有氣無力的,似乎是已經不太想開口說話了。
推門而入,印入眼中的果真是對方。
──我的弟弟。
我那個,唯一的,在世上的親人。
他瞪大了眼睛望著我一會兒後,連忙將整個人都縮躲到被子裡頭,像是在害怕。
害怕面對我。
他的哥哥,同時也是那最後一個知道他的病情的人。
──我。
緩步走了過去,我請其他人先出去並和醫生告知手術約延後二十分鐘,而他們也點點頭,緩緩退出房間。
「弟…」在床沿坐下,我看著自家弟弟像個毛毛蟲,準備要結蛹似的,將自己緊緊的包在棉被中。
「你會怪我嗎?」悶悶的顫抖聲音從棉被裡頭傳出,「怪我最後才讓你知道?」
他的問題立刻得到一個斬釘截鐵的回答:「會。」
棉被團震了一下,沒了聲響。
「我怪你不早點跟我討論這事、怪你不早點跟我商量該怎麼辦、怪你突然就給我一個震撼,讓我連招架之力都沒有……」說到最後,聲音顫抖著,只能用力抓著衣角平穩自己的情緒,「席嵐默!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你打算、從這個世上消失,卻甚麼也不對我講嗎…?」捏緊拳頭,我滿懷傷痛的開口,一字一字的緩緩道,「你、也要離開我了嗎…?甚麼都不留的……就這樣消失嗎…?」
席嵐默從棉被中爬了出來,他伸手抱住我。
「哥…對不起最後才讓你知道,但我很不想讓你擔心嘛。」退後,他露出淺笑望著我,「如果你一知道我生病了一定會跑來在我耳邊囉囉嗦嗦的,這個不行那個不能的,很限制我唷。」他玩笑著開口。
「與其讓你知道我大病一場又痊癒,還不如讓你認為我身體一直都很健康,你才不會擔心不是嗎?」席嵐默露出燦爛至極的笑顏,然後伸手戳戳我的面頰,「哥不用擔心,我會沒事的。」
「希望如此…」我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抬手看看時間,「我已經拖延了手術時間,等等你就要進手術室了吧?」
「嗯,二十分的時候進去。」
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我會等你,知道嗎?要好起來。」語畢,我便先離開了房間,到手術室外待著。
看著被推進手術室的弟弟,在進手術室的前一秒鐘,他仍然活潑的朝我比了個拇指,要我放心,不要太緊張。
我在門關上的一瞬間,也回以他一個微笑。
然後,手術開始。
扭絞著衣服,我坐立不安,只能以不斷的深呼吸來稍微平穩心情。
弟弟……你要加油,度過這個難關喔…一定要…
十分鐘過去,手心上頭也開始冒汗,我咬著唇,抑制心中莫名的恐懼感。
站起身,做出了常人緊張時會做的事。
踱步,來回地踱步。
「會沒事的…席嵐雪,不要想太多…」低聲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看看手錶,更是焦急的踱著步伐。
喀啦──
開門,醫生望著我的眼神令我顫抖了一下。
不應該這麼快速的,不應該…
「席先生,非常抱歉,令弟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在方才已經,安享天年了。」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他怎麼可能…真的丟下我……
衝進手術室,看著躺在手術台上,臉色蒼白的弟弟,不可抑制的,臉上緩緩流下兩道清流。
「席嵐默…不要開這種玩笑……你說你會平安的!你說過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這樣──!
「席先生,請節哀。」醫生拍拍我的肩膀,這麼對我說。
節哀?我該怎麼節哀才好…?
僅存的親人就這樣,和我天人永隔……
擁著弟弟越來越冰冷的屍身,我用力的、狠狠的咬著下唇才不讓哭泣聲脫口而出。
醫生和我說了些甚麼,但我全部都沒有聽進去,只是默默地點著頭,然後讓醫護人員將弟弟的屍體推往太平間。
心神不寧的騎著摩托車,連是怎麼到家的都不曉得,忽略滿屋子的動物,失魂落魄的走回房,將那些孩子們全關在外頭。
將門鎖好,接著沉默地坐在床上,將整個人沉浸在無邊無盡的黑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