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自己的房子撲鼻而來的便是鮮血的味道。在落在各處的是自己這幾天以來做任務完後還沒有洗的衣服。血液已經乾掉的現在只怕是全報銷了。
頭暈乎暈乎的,心情亂糟糟的,於是習慣使然的走到了廚房的冰箱前拉開門。
映入眼簾的只有之前買回來的食材,那些熟悉的瓶瓶罐罐全都不在。
對喔……那個赤月把全部的藥都給搜走了。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家裡血液的味道逼得自己想吐。然後自己身上的這一套血衣也必須換下來才行,但總不能現在光明正大的上街採買。
找誰好呢?反正現在大家都住在地下街裡,隨便誰都可以。
思索了一下適合人選,然後便又出了門。
我一個人坐在地下街的餐廳裡,盯著吊燈發呆。
一個人的時候總要有幾天當傻瓜的時候。
在要前往對方那裏的時候卻在餐廳裡面看見了熟悉的人影。
似乎這樣子就不必走那麼遠了。
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只是輕手輕腳的開了門,趨步走向那個人。
「霍爾。」
我看著燈光,然後它在我的虹膜上映射出一潭一潭的光圈,是紅或者是青色,是藍或者是白色。
有人在我身後叫著我的名字,我茫茫然然的回過頭。
含糊的應了聲,「恩?」
「……霍爾?」感覺對方似乎有些茫然,於是又再更靠近了點,在他眼前略感困惑地揮了揮手。似乎讓對方回神的效果很有限。
餐廳裡沒有流通的空氣帶著微微的沉重感,僅是兩兩相看的靜默。或許也因為兩個人都不確定該說些什麼,而在精神上也有些許的不安定。
「Lucas ?」在恍惚間,我彷彿看到熟悉身影,只是頭髮顏色好像不一樣。
不知道他所呼喚的的是誰。看著比自己還要更加迷茫的藍色雙眼,只是伸手按住了對方的肩,然後再朝著對方喊了一次他的名字。
「霍爾。」
是不是該去麻煩別人,若是如此一般的情況……
眨眨眼,看清楚了來人,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多可笑的錯誤,沒有人會是他,真的沒有。
「淅沄嗎?」
「你還好吧?」拉開了一旁的椅子坐下,微微的咿呀聲顯示物品的陳舊。總覺得看著自己的對方雖然已經沒有方才那種茫然的樣子了,但卻還是挺令人擔心的。
或許團內是真的有很多不懂得照顧自己的人。包括自己、包括他。
眼前的人在剎那間看起來便要從微暗的燈光中蒸發。
「你感受得到光嗎?」我在空氣中按照著剛剛光圈出現的位置,抓了抓,發現除了一輪幻影在虹膜中不停擴大。
就什麼都沒有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只是那種神態,令我聯想到很多年前的那個雨夜。在黑暗中的她,以及在光明中的他。「但我想我看不見。」
抓住了他的手。卻像是觸電一般又再度放開。
自己想幹什麼來者?根本把最一開始的目的給忘記了。空氣中的塵埃宛如讓人失憶的藥粉,待在這裡,什麼都記不起來。
彷彿要消失一般的空虛感。好可怕。
那個人,捉住了我的手。
有人,可以觸碰得到我。
有人有人有人,我存在,我存在,我存在,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存在得很真實,即使只是一秒的接觸,我覺得,有溫度。
我急切的想要站起來,卻因為坐太久而麻掉的腳而踉蹌得跌到地上。
「小心點……!」看著對方跌落地面的樣子不由得心驚,略為急躁的檢查著對方是否有受傷,卻在意外之中對上他的眼睛。不可遏止的狂喜。我想應該得這樣形容。
「霍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這樣叫著對方的名字。
困惑。茫然。恐懼。我可能有些害怕著這樣子的他。
「Sorry ! 」我急急忙忙的道歉,果然在不知不覺的發呆狀況下我又變成那副模樣了。
我微微斂起了目光,溫婉的笑著,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沒事嗎?」皺著眉頭如此問道,卻只得來對方的微笑。不太想相信他真的沒事,可也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是在欺騙自己。
「真的沒事嗎?」握住了對方的手,然後用力的抓緊。「不要騙我。」
「沒事兒。」我笑彎了眼,覺得心情挺好的,借力使力,我被那個人拉了起來,站住了腳。
「……為什麼笑成這樣。」總覺得對方看似燦爛的笑容有股說不出的詭異感,對方這樣打發掉自己的感覺有點不好但也無可奈何。
「只是想要借套衣服,我的報銷得差不多了。」見對方不想多談的樣子也只能解釋來由,無奈的人握著對方的手在掌心摩娑。
「只是一進來就看見你那個樣子。」沒有多加說明,相信對方能夠理解。
看了那個人一眼,手被他握得緊緊的,他是人,不是鬼,我無數次告訴自己。
「我知道,那是常有的事。如果你要借衣服就來我房間吧。」
「嗯。」總覺得繼續握著對方的手也有些詭異,便將之放開。他的手上沾上了自己的黑手套上殘留的暗紅。對方似乎沒有發現似的只是舉步離開了那個小餐廳。
關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手上傳來些微濕潤的感覺,在他抽離手掌的時候,被留下的竟然是這種東西,不排斥,但也沒好感,他帶著黑色手套我記得。
「我比你矮幾公分,應該湊合著穿也還行。」
「不好意思。」這樣麻煩對方總覺得有些抱歉,而對方似乎也發現了手上的暗紅。抽出放在口袋裡的溼紙巾包裝擠了一張將自己的手套擦乾淨並將之取下,也抽出另一張交給對方。
我笑著搖搖頭,隨手擦在衣服上,「沒關係我不介意。」
見對方沒有要收回去的意思,只好把濕紙巾對摺,象徵性的擦了擦手中的血跡,已經有些乾涸了,有點難掉。
「Thanks. 」
我轉開了自己房間的門把,不同於歐式建築的格局,是我的房間,我再強向掛了幾幅外婆的花鳥寫意和一些巍峨雄立的高山畫。
意外地覺得對方的房間內與其說像是西方國家的布局,不如偏向中國風更多一些。沒有說什麼話也沒有對此發表什麼意見只是跟在對方身後,想想也是,可能有什麼人的影響吧,否則作為一個美國人能夠講一口算得上標準的中文也少見。
沒有打算再繼續張望,因為總感覺不太禮貌。
環視了一下自己的房間,幸好自己平時就有把東西收好的習慣,不然鐵定讓人看笑話,我走到衣櫃前暗忖了半晌,想了想自己平時放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的地方,確定安全才道,「隨意坐.」
並沒有坐下,因為只是想著借完衣服就直接走人,不打算留太長的時間。而且總覺得應該要暫時放著對方一個人,多般叨擾不會有什麼好事情。
「怎麼不坐?」我偏著頭看向他,其實自己早就習慣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了,但是還是非常喜歡多問一句。
「……因為等等就要走了。」淡淡的說明理由,實在不是什麼複雜的理由,但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問起,所以仍舊多少遲疑了一會兒才回應。
如果需要個更精確的理由,我需要回家打那些血味處理掉不知道行不行。
我一邊翻著衣櫃,一邊用喉音答道,「恩。」
其實留不留下來,又與我何干?只是,留不住而已。
看看自己的衣櫃大多都是白色系的衣服,有些困難的回頭道,「白色穿嗎?」
「沒有關係。」那並不是一個太重要的嗜好,只是想著這樣比較不容易被看出染上血液的樣子。在對方向自己詢問的同時總覺得他心情不太好。
跟第一次碰面的情況很相似。
「我又做錯了什麼?」
我在想自己的表現是不是有那麼明顯,是這個人心思過於縝密孩是我的功力又退步了,我隨手拿起一件只穿過一兩次的襯衫給他,順便回答他的問題道,「沒有的事。」
皺了皺眉接過了衣服放在旁邊的桌面上,向對方逼近。
「就告訴我,好嗎?」我不喜歡被瞞著。也不希望被眼前這個人討厭。「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我才能改。」
有點被嚇到了的退後好幾步,他越來越逼近,氣息縈繞在我四周,很少看到這樣的淅沄,不,準確來說,真他媽的前所未見,今個兒是啦?居然讓我碰上這班奇景。
「我......我沒有不高興。」驚慌失措的回答著。
「為什麼要害怕?」看著對方驚惶失措的退開的樣子,感覺是更加著急了起來。不要討厭我、不要怕我……好想這樣告訴他。但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只是冷著臉按住他的身體。
「為什麼要逃跑?」不准逃。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所以還不能放你離開。
雖然很對不起,但是不行。
我向後退,這種咄咄逼人的氣勢我最沒轍了,我撞上後面的衣櫃,撇過頭,緊張的答道,「我沒有退路,我,我根本不想逃。」只是覺得......
看著對方繼續往後退,最後撞上櫃子後仍拒絕看向自己就不由得一火。這會提醒自己那個女人、那個害怕自己的女人。
「看著我。」冷聲如此道,一隻手將對方的臉扳向自己。不想強迫他做什麼,只是理智已不足夠控制身體。
雙頰被緊緊的捏在他的掌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某些畫面在腦子裡一閃而過,跳躍式的場景,雜訊很多。
「對、對不起……」
「不要道歉……我只是不希望你害怕我……」鬆開了禁錮對方的手,然後默默的,輕輕地摟住。已經不想管對方是否不喜歡這樣。思考得太多,我終究都得不到。
「……不要、求你不要討厭我。」不想施與對方壓力,只是這是最真的願望。
我可不可以要求他的眼裡看的是我,就好?
腦袋的記憶畫面開始亂跳,前前後後的播放著剛剛的場景和她的身影。
『求求你放過我好嗎?』她說。
『我做錯了什麼讓你這樣摧殘我!』 她說。
「我做錯了什麼?」他說。
腦袋無法思考,但依舊感覺落入某個溫暖的地方,我顫顫微微的將手攀附住那個物體。
「我、我沒有害死妳……」
「母親,我、我沒有害死妳!母親……母親?母親母親母親母親母親……」
為什麼、為什麼妳要離開我?我緊緊抓著眼前的人。
「可不可以不要丟下我?」
「都是我的錯不要放我一個人,好不好?」
我挫敗的力挽狂瀾,眼角發痠,情感抑制開關好像打開了一般,淚水奪眶而出。
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只是感覺到對方也同樣抱住了自己,而衣服是一片溼潤的時候,我傻了。
原來不是只有我,是這樣子的嗎?
「霍爾……對不起。」順著他的髮,彷彿在安慰著他一般。「不會丟下你的,好嗎?」
討厭那抹金色暗淡下去時的模樣。所以只要笑著就好了,這個人。
「喜歡你笑著的樣子,所以不要再哭了,沒事了。」
但是對不起,又說出了喜歡。只能暗暗希望著哭得神智不清的對方,會忘記自己說的話。
「不、不可以走。」
我覺得我要窒息了,我抽氣抽得厲害,像一隻缺水的魚,我緊緊貼著那個溫度來源,如果我沒有溫度,我就死了,我不要結束。
這個男人,我以為,一直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
注視著他。
「不會走……只要你還需要我在這裡。」極力試著去安撫對方。緊緊抱住自己的那個身體不斷的顫抖著,那張脆弱的神情讓人真的放不下。我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他再度冷靜下來,變回平常的他。
如果說繼續待在這裡就可以的話,那就這麼辦吧。
是不是,可以停止了?
停止無止無盡的輪迴,可以停止繼續追求光明的慾望。是不是這樣就夠了。
我攢緊他背上的衣服,縱使有血汙,我也可以,「留著……」
「嗯。」單音的回覆著對方的要求,然後突然的感覺到空氣中散發出微微的鐵鏽味。慘,衣服還沒有換下來……
「霍爾、先放開我,我換件衣服好不好……」有些尷尬的如此開口尋求對方的意見。因為記得他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味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停止哭泣的,說真的哭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眼睛又痠又痛,而且很腫,等我慢慢放下手,我猜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
我略帶歉意的看著那個人,「抱、抱歉,我只是想到以前的事。」只是希望你不要走。
看著被自己的眼淚鼻涕糟蹋的衣服,就覺得非常羞恥,因為是黑色的所以晶亮亮的液體水珠都非常明顯。我手伸了過去要幫他解開衣服。
愕然的看著停下眼淚的對方湊了過來替自己解開釦子,受到驚嚇的自己直到已經露出了好大一片肌膚才回過神來。
「你在做什麼!」彷彿像一個受侵犯的少女般拉回自己的衣服遮住身體,對方的眼中是滿滿的困惑還有挫敗。
這到底是……該怎麼辦……拒絕也不是答應也不是,進退兩難的狀況讓自己十足無措。
「對、對不起。」我嚇到立刻放開手整個人往後一退,又狠狠撞上櫃子,櫃子搖晃了幾下,上頭放的一顆枕頭芯就掉了下來砸個正著,幸好是枕頭。
「我只是想說我弄髒你的衣服了……」
「……我只是有點被嚇到。」抓了抓頭髮有些尷尬,沒有想到沒有經過修飾的聲音會把對方嚇成那樣。
默默想著等等要把砸到他的頭的枕頭拿去燒了,然後又看向對方,這次扯出了個淡淡的笑容。
「不繼續嗎?」
這下子真的徹底臉紅了,「蛤?喔……」我含含糊糊的亂應一通,剛剛沒這種想法的時候做起來很自然,現在反而不好意思了,我的臉皮怎麼有這麼薄嗎?
輕輕將手搭上未解開的扣子,可能是因為緊張所以又好幾次都沒能好好穿過那個該死的孔,我有些急躁,每次一急就不小心的碰到那個人的肌膚。
似乎逗他過了頭,看著對方想盡辦法與釦子奮鬥、但卻明顯心神不寧的模樣如此想。
伸出了沒事做的手揉了揉那個金色的頭顱,然後不意外的看見對方的頭有更低下去了些,耳根子都紅了。
「霍爾,這種樣子好可愛呢。」低聲的說著,不太在意對方是否會聽見。
天哪,這是什麼情況?那個悶悶的人說了什麼?想法亂七八糟,只覺得握來越不好意思,動作也僵硬了很多。
他是笑了嗎?
我慌亂的解完最後的扣子,然後想要從旁邊越過這個人拿到放在桌子上的衣服。
似乎嚇到人了。果然說著這種連自己都不習慣的話語會造成反效果。看著對方似乎有些慌亂的模樣只是站起來將桌面上的襯衫先一步拿走,然後慢條斯理的穿好。
白色的衣料有點扎眼,乾淨得太過分。穿在自己身上會不會很奇怪?
眨眨眼,還是覺得眼睛酸澀難耐,只好又伸手揉了揉,一邊把枕頭放回高處一邊問,「會不會太小或太大?」
「……還好,只是很久沒穿白色的衣服了。」感覺到對方將那個枕頭放回上方的櫃子後卻又開始看著自己。「怎麼了,很奇怪?」
搖搖頭表示不會,啞著嗓子道,「衣服就給你了,不用還我沒關係。」
我替自己倒了杯水想潤潤喉,「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不會。」很明顯的感覺到對方不太好意思的情緒,於是便如此回答。「要是下次再需要人……可以來找我。」對方崩潰的模樣還印在腦海裡,這樣補充只是希望對方能夠感覺好一些。
「那我走了,一個人可以嗎?」
笑著揮揮手說再見,然後還不忘揉揉眼睛,真痛。
看著那個人關上了房門頓時覺得很洩氣,有些路注定只能一個人走阿!
那我可不可以……自私一次呢?
我懷抱著惴惴不安的心情縮回床上整個人捲在被子裡,不ㄧ會兒就閉上眼睛,意識模糊了。
今天,果然還是太脆弱了。
走出了屋子之後看著那關上的門,還是感到微微的不放心。明天再過來看看好了。如此決定下來,然後朝著自家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