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館。
感覺很像普通情侶會想要去約會的地方呢。但除此之外，卻也想不到任何其他想要去的地方。
那麼大概就這樣吧……將手機的頁面轉到通訊錄上，然後按下了他的號碼。
要是沒有接通的話不約他去也不是不可以。已經默默的想好了退路，這樣不管是被拒絕還是對方真的沒有空，也不是於感到太難過。
大概吧。

我一個翻身，抓起了在床頭震動的手機，不知道已經響了幾次，瞇著眼睛想努力看清楚來電顯示，無奈自己的睡眼惺忪，只得先滑開螢幕接電話再說。
「Hello?」我掐著乾澀的嗓子讓自己聽起來沒那麼像剛睡醒。

聲音中是明顯的睡意，本來想要邀請他的話到了舌尖又被我吞了回去。不知道是該掛掉電話才好，還是無視於對方大概腦筋還不清楚就繼續說下去。
只是拿著手機靠著耳朵，但是沒有出聲。

過了許久都沒有得到回應於是又道，「Hello?」我坐起來看了看手機上的顯示名稱，閃爍的螢幕上大喇喇的兩個字重擊我的腦袋。
我微微顫顫的試探性回答，「淅沄？」

「呃、」聽見對方叫了自己的名字之後才回了過神。「我只是在想你會不會肯跟我出去……」
這種感覺怪詭異的。平常不管是要做什麼總是他先提起，比較少有自己開口邀請對方的經驗，於是無論說什麼都覺得彆扭。
也想不到該跟對方說什麼便不再說話等他的回覆。

聽到他的邀約整個人心情都好了也清醒了很多，慌忙的連手機都差點給掉了，「恩我去！」

聽見對方似乎沒有經過什麼考慮便答應了，聽上去還挺開心的語氣，我的語調中也不禁染上了笑意。「那我去你那邊找你？」約在外面也不知道該去哪裡，這樣還是最方便。
對於能夠看到他，或許有些期待。

「恩好！」我開心的應了聲然後掛斷電話，大概洗了臉刷好牙走到衣櫃前站著思考要穿什麼時，又睡著了。

對方掛斷電話之後才慢條斯理地起身。隨興的抓了套最近才去買的衣服，把錢包跟手機塞在口袋裏頭便走了出門。
因為距離不遠，所以馬上便到了門前，不過他似乎還沒有出來。我實在想不出來他為什麼會這樣花時間，總該不會是像那種十幾歲的女孩子一樣還要打扮打扮吧。
不過也沒有要催他的意思，所以便在外面等著。

等當我清醒時已經發現過了好些時間，而那個約我的人已經自行開門進來站在身後了，我驚覺自己沒有穿好衣服，昨夜的睡衣還半敞的掛在身上，頓時紅了臉。
「淅沄！」

覺得有點拖得久了，再這樣下去也不用去什麼海生館了。
想到上次的事情還稍微心有餘悸，但想想大概也沒有什麼關係，稍稍吐出一口長氣，然後打開了沒有鎖著得們走了進去。
這次算是沒有看見看到什麼考驗心臟強度的東西，倒是看見對方癱在衣櫃前像是不小心又睡著了的樣子。
清醒一些慌慌張張地拉著沒有扣好扣子得衣服得模樣倒是讓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輕鬆的轉身過去不再看著對方換衣服。

「對不起拖得有些久了……」我趕緊穿好衣服，然後道歉。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最近嗜睡得厲害。
抓抓有些微亂的頭髮，隨手拿起髮圈束起來。

「沒關係。」揉揉他的頭，然後拉遮他的手走了出去，帶上門。「那就不要等公車什麼的了吧，直接開車去？」因為如果再等下去，大概難得的假日就真的要泡湯了。

「好！」我滿心歡喜的跟著他走出地下街，好不容易能出去，怎麼感覺我都在拖延時間。
自己的嗜睡果然該治一治。

沒有等車果然會快許多，不過停車場已經幾乎停滿了，繞了好久才找到車位。下了車後繞到另一邊去幫對方開門，然後等對方的腳也踩上地面之後，便拉著他朝售票口前進。
完全是人海啊，在這種算是熱的日子裡居然也有那麼多人出來……

人很多，天氣很熱，喧囂的人潮讓我興奮。
「你喜歡海洋生物嗎？」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和他對話，這其中自己一直緊緊抱著他的手臂，也不乏遭人好奇的眼光審視。
我不怕。

「算是喜歡吧。」不然也不會想要到這種人多的地方。領到了票之後便筆直的朝著館內走，冰涼的冷氣在踏入海生館黑色的地板時便撲面而來。
好涼。
自從很久以前跟著母親來這裡打工一陣子後，我很久沒有來這裡了。看著那一大面用強化玻璃做的墻面，灌滿了水的大缸裡是一堆光鮮亮麗的於正在游來游去。
興奮的拉著霍爾跑到那面玻璃前，像個孩子一樣笑著向他說：「好多魚呢！」

走進館內強烈的冷氣讓我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不出一會兒，身旁的人就做出了令我震驚的舉動，又是難得一見的一面，第一次感覺他的情緒是如此生動，且……充滿興奮，「淅沄？」

笑容僵在臉上，對方投過來的是那種懷疑我是不是被調包了的眼神。我想自己這樣是十足十的詭異，一個二十五歲的大男人還會因為來水族館而感到興奮，哪怕本來的個性就是這個樣子。
我避開了他的眼神，突然有種想要一面撞上那個玻璃的衝動。
大概不至於破掉讓小魚跑出來吧。

好奇到挑了挑眉，把這副情景盡收眼底，然後笑了出來。
這樣的他也好帥。

收回那種大概參雜著開心與興奮的笑臉，然後再次執起他的手朝更裡面的地方走去。
看見不同種類的魚類，剛剛好不容易恢復到面無表情的臉上又浮現了笑容。

看著他平時冷峻的臉龐浮現的雀躍就不禁也跟著心情好，對於愛情我從不懂隱藏就連同性也一樣，「為什麼這麼喜歡魚呢？」

聽見對方的問題停下了腳步思索著。「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我不知道自己是嚮往著牠們的自由，亦或是喜歡那斑斕的色彩。
我不太記得最一開始知道自己喜歡魚的時候的原因了。

抱緊他的手臂整個人貼上去，「猜猜看我喜歡什麼。」我嘻嘻笑看著他。

眨了眨眼望著整個人貼過來的他。「呃……我猜不出來。」我大概不太會去猜別人的思緒，也就很難以猜測對方喜歡什麼。

「嘿嘿……」收回抱著他的手臂然後背在身後，一蹦一跳的走到前面其中還不乏發出怪笑。
「猜不中不給牽！」

「欸……」他孩子氣的舉動讓我無奈的笑了。不過是真的猜不出來啊，這樣為難自己也有趣嗎？「給個方向吧，我猜不出來啊。」半是妥協於對方這個小小遊戲的開口，但就算不給他一個他滿意的答案，我想他等等還是會自己又黏過來。

「一個提示少親一下嘿嘿嘿……你確定嗎？」我笑彎了眼，心情非常好。

「這樣啊。」我只是淡淡的回應，然後沒有打算繼續與他瞎耗。我不太有玩這種遊戲的興致。剛剛只是想說，他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但是若他愈發囂張、惡劣起來，我大概就一點想要配合他的感覺也沒有了。
感覺這樣挺過分的。

「淅沄淅沄不要生氣啦……」感覺到他的些微不耐煩所以趕緊又貼了上去。
我知道這樣真的太得寸進尺但跟他在一起就想撒嬌，就想任性一點，我知道不好我知道不好。
但是沒辦法控制自己脫軌的行為，是不是已經……傷害到他了？

「我沒有在生氣。」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我大概就算真的想生氣也氣不起來，他這種彷彿是怕母親拋棄他的小孩的模樣，誰忍得下心去對他發脾氣？「我只是不太喜歡人家要我猜什麼，寧可講得清楚些。」這麼說算是帶過了自己對他如此冷淡的原因。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別發脾氣……」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希望能得到原諒我不要他對我冷淡。
「我就直接告訴你我喜歡什麼了不要生氣，好嗎？」

「你要講便說吧。」意興闌珊的拿出手機拍下了剛好經過的魟魚還有在一旁圍著的黃色小魚。
看他沒有出聲，似乎也沒有跟上來，回頭偷偷瞄了一眼他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又嘆了一口氣，走回去牽住他的手，在繼續往前走。

「我最喜歡的就是你。」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然後趁著他不注意狠狠的親上一口。

我想自己是著著實實地被嚇到了，第一個反應居然是甩開他的手退開，有些震驚的拂著剛剛被他親到的地方，然後看著他。
大概這樣有點妨礙交通，但是我用眼角餘光瞥到有不少人聽下來看戲，有些羞窘的瞪著那些人，直到看見他們悻悻然的離開。

在吻下去的那個瞬間，感受到了他的震驚，然後他猛然往後退。
我幾乎不可見的蹙起了眉頭。
我們就這樣站著，站到看戲的人潮散了。心裡某一塊或許是酸澀的吧。

看見他眼中同樣的震驚以及化不開來的失落，我知道自己的這種反應真的傷到他了。有些著急的想要向他解釋自己並不是故意這樣的，也沒有排斥他，只是真的是……
我大概還有點適應不過來。
難得出來玩卻又把情況搞成這樣尷尬，自己是很手足無措。
為什麼又搞成這個樣子呢？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我很快的消化了難過，又黏了上去，「我們去看企鵝！」

「呃、好……」看著他突然又收回了剛剛那種失落、難過的模樣撲上來，我一時不太能反應過來便直接被他拉著走了。
他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我雖然感到好些了，但是仍舊有些自責，很是不自在。
看著那一隻隻或站或在水中游泳的禽類，我沒有像剛開始進來時那麼興奮。只是陪著他在人群裡面鑽著，試圖找到一個能夠看得更清楚的位置。

我拉著他在人群裡鑽來鑽去，好不容易擠到一個位置正巧可以看清楚他們在水裡游的樣子，我不顧他人眼光，興奮的低聲對他說道，「可愛嗎可愛嗎？」

我愣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發現他在對我說話，勉強的扯出一抹微笑，向他道：「是很可愛。」
我知道自己這個樣子說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因為他看著我的神態後露出的表情也有些難看。

我瞇起眼睛笑了笑，無視於他的臉色難看，「別擔心，我不難過。」
我覺得他怎麼傷害我都好，只要不離開不要熄滅那盞家門口的燈讓我找不著回家的路。

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
我大概仍舊放心不下來，卻也沒有把這種思緒表現出來，只是微微領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執起他的手，朝著其他的展示區走去。這次是鯨魚，很大隻的緩慢游動著。
我看著那些巨大的生物不語，然後靜靜的，走馬看花似的走過。似乎能聽見牠們發出的，悶悶而悠遠的聲音，有點像是幻聽，或是冷氣運轉的聲音。

他看上去有點心不在焉，好看的眉微微擰著，我低下頭不敢吵他，是怕了再踩到他的底線。
步步為營，我們都盡可能的不去傷害對方，在掙扎中取得愛情的平衡。然而在不知不覺裡我們已經進了海底隧道，五彩斑斕的魚從我眼前游去，絢爛的生命就如同朝聞夕死的蜉蝣。
迷眩的光圈透著藍色的水，碎了一身。

映著水的波紋的空間，感覺上時間是過得特別漫長。沒有像之前的那幾個展示區那般喧鬧，就算人群一樣擁擠，帶卻像被剝奪了聲音般的靜默。
我牽著他的手一步步走著。兩人都沒有說話，總感覺氣氛的沈寂已經到了有點令人害怕的程度。
「霍爾。」我輕輕念出他的名字，但也不知道該接下去說什麼，所以又再度噤聲。

清楚的聽到他喊了我的名字，但接下來又完全沒有回應，我當作明白了點點頭，然後轉過頭看著海藍的水族箱。
游不出的框架，沒辦法逃脫。
一心一意的只想奔向終結。
「Light.」

大概看著那些魚便不自覺的、慢慢地停下了腳步。走到玻璃前摸著那透明而冰冷的固態物，望著裡頭不時遊過來撞到那無形的牆面的魚，我突然想了起來那待在海生館一個月的時間裡，自己看著這些多彩的生物後的想法。
看似自由，卻著著實實的被束禁錮著的，可憐生物。
或許是因為想起了和這些魚類有著莫名的認同感的理由，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容。手指輕輕敲著玻璃，然後被驚嚇到的小魚忽地遊走了。

我默默的走到他旁邊，此時冷氣的聲響好像被放大一千倍一樣，你要的是什麼，我都可以給。
我愛得卑微，只求你的回頭。
我愛你，沒有任何條件沒有任何理由。人一旦享受了那麼一點點溫柔就會再也沒辦法習慣孤獨。

「怎麼了？」我回過頭去，卻看見他用著一種無以言喻的眼神望著我。我有些困惑的伸手輕輕拂上他的髮，輕輕的搓揉。
是不是無視了他，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太久了？我突然覺得有些自責。「抱歉，不是故意不理睬你的。」

「Noting.」我搖搖頭表示沒事。
看到他擔心的神情讓我覺得自己其實被重視的。

他又說自己沒事了。我雖感無奈，卻也不確定他究竟懷著什麼樣的心思。
看著也差不多逛完一圈了，我也不知到那個什麼賣紀念品的店家會不會有他喜歡的東西。「要去看看嗎？」指著有一堆人在其中來回逛著的商品區，我只是稍微問問看他的意見。

「好阿！」笑嘻嘻的回答然後緊緊跟在他身後，其中沒有再牽他的手的舉動，更沒有主動貼上去。

他看起來頗為開心的樣子，然而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緊緊纏著我。手中沒有握著東西的空虛感令我有點不安，我在往前走的同時又拉住了他的手，緊緊的握住手腕，不希望鬆脫。

怔怔的看著他緊握的手腕，心裡頹然墮敗，要保持什麼距離才是最好的，要放出多少感情才是正確的。
我已經嚐夠了失望。
想哭，想找人安慰，這樣的自己好爛好爛。

看著他本來燦爛的笑容微微塌了下來，我開始質疑自己是否又太用力了一些。大概不懂得怎麼好好控制，讓感情不要去影響行為、進而去影響到他。
我看著他的臉，或許有些期待他跟我說些什麼。抱怨也好、碎碎念也好，他不該是個如此安靜的人。

我低著頭一直看著自己的腳尖，一步一步的踩著他走過的步伐，光影都成了碎片，拖得影子好長。
空氣頓時靜謐了起來壓抑的是我的猶豫。

「在想些什麼？」我忍不住停下腳步看向他問。這種莫名的靜默令人無法忍受。
希望他不管是在想些什麼，都可以告訴我，別自己悶著。他難過，我也不好受。

「怕你不開心。」我沒有抬頭只是盯著地板。

「我為什麼要不開心？」不太能理解他在要我相信他，不要對兩人的感情感到不安的同時總是如此的，害怕些什麼。
「我喜歡你，所以什麼事情都能包容的，你這樣的態度，才讓我生氣。」

「我知道我真的想太多……但是我真的不想被丟掉。」
可以對我生氣但是不要不理我。
可以罵我但是不要忽視我，
一旦開始冷淡我就怕是不是又要求太多了，我剩的不多不要帶走。

我想打破我的底線的就是這句話，我強拉著他的手，沒有因為他的痛呼而停下，直接把他拖往剛剛停車的位置。
開了門把他丟進後座，自己爬進去後用力甩上車門。我不擔心會被看到或是被指指點點，我根本不在乎。
他的眼神裡充滿著不解和擔憂，我則是欺上他，不允許他有任何掙扎，然後凶狠的對著他吼：
「你不準做出那種假設。不準，再說一次這種話，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我為你用了這麼多心力，你想這麼多是想找理由擺脫我嗎！」

對阿，我在怕什麼。
我在怕什麼。
只不過是一堆過去的舊回憶，而它們，並沒有控制我的權力。
父親不要霍爾，母親不要霍爾，外婆離開霍爾，姐姐推走霍爾，我做錯了什麼好讓人如此招厭，我想我可能帶著的原罪太多讓上帝看不到有這個人的存在。
一件一件事物被剝奪，你們還想看到怎樣的我。

看著他的臉一半被隱沒在黑暗裡，我的腦袋撞得發疼。
只是這樣看著，沒辦法做出任何回應。
只是這樣看著阿。
母親，不要，死。

我見他沒有回答，一下子不禁脫力的往他身上倒去，直接壓住了他。
然後緊緊抱住。
我知道自己不管怎麼放狠話，現在的自己是真的不可能放他離開了。但是他一句話也不回我，甚至沒有像我之前發脾氣時那樣央求我的原諒。
我不懂他在想什麼。
我想要他好好回答我。

他的重量硬生生的壓住我，沒辦法呼吸了，要窒息，快窒息。
我的呼吸越來越沉重，等意識到時才發現自己的臉已經濕了一大片。
人生有太多不確定，我不能帶來幸福。
只能猶豫的將人生越拖越長。
眼睛痛了。好痛。

我的嘴角牽起了一抹微笑。我能夠感覺到對方面上的濕潤，卻不願再說什麼。
既然我說的話傳不進他的耳裡，而他也不願回應我的什麼。
無可奈何的撥開他的髮然後往他的額上輕輕印下一吻，我撐起身開了車門，坐回前座去發動車子。

我縮在車子的一角，緊緊把自己蜷成一團。
他沒說話，所以我很快又闔上眼睛了。

我嘆了一口氣然後朝著回去的路歸去。
一路上誰都沒有開口。秋日清冷的空氣沈澱造成的寂靜，宛如參雜了些許的寂寥。

終わ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