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最後他還是選擇出賣一點小訊息來解決問題。在他心情興奮的時候,彩票的號碼簡直就如同寫在日曆上的每日運程般顯然易見。於是警衛破例讓他出門,也破例讓他推著大箱子進來。挑了迂迴的路線,他終是無驚無險地把禮物順利運送到副所長的辦公室。
花了點時間把門鎖弄開,按照他先前在腦裡演練過數百次的安排將禮物擺放好,便關了燈。接下來,就是等待驚喜派對的主角出場。
帶著跟往常一般的疲倦神情,今早真的是有些睡過頭導致襯衫一邊的領子來不及燙個完整。因為睡眠不足而產生了反胃噁心感使得自己從離開宿舍到踏入研究所時的神情都不太佳,也使的路上的人都不敢與自己交談。
從兄長那裡得到了些訊息,前幾日
有人來找少女了,那是在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很淺顯易懂的,消息被封鎖了包含自己也在那道封鎖線內。
精神早已被壓迫到了某種極限,被磨得過分纖細,感覺到了憤怒與恥辱卻無法宣洩,所有事情一一的推擠上來,彷彿都無法呼到氣了。
只是想,見見那個人。
散亂的腳步聲靠近,連忙把預先準備好的甜點放到桌上,插上蠟燭,將之燃點。火光照亮了淡黃色的奶油,稍微描畫出禮物的輪廓。
眼前出現零散的畫面圖像,他心跳加速,無法否認,是因為首次為別人準備驚喜派對而興奮起來。
刷了辦公室門卡沒注意到上頭所顯示的紀錄,一踏入房內,第一眼先看到的是小小的燭光插在一塊擠滿奶油花的蛋糕上面,而往下看,被擺放在自己辦公桌上的是……
一具毫無生氣的軀體。
幾乎連叫都叫不出來,背部直接重重抵上隔音效果極佳的厚重門扉,一時之間,連站都要站不穩。
被妥善整理過的屍身穿著乾淨整潔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淡金髮絲被梳理得一絲不苟,微張的眼內是明亮的彩藍玻璃珠,取代了容易腐化的眼球。它就這樣側躺在桌上,直直看著門口方向,嘴角被刻意調整成上勾的狀態,帶著僵硬的笑容。
「艾倫?」慘白了臉,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是艾倫,艾倫躺在那…怎麼會?!
完全變調的神情,甚至連走上前查看都不敢,想起小時,父母因故喪生,那扭曲變形的軀體,讓自己卻步,可是那明明是自己的父母……
不,不會的,這不是艾倫,但自己一時之間根本無法上前進行確認。
「你還在猶疑什麼?你不是喜歡所長嗎?」從後方貼近,將人往前推去,在人能反應之前握起他的手導著他摸向躺在桌上的人的臉。感受著從胸膛傳來的抖動。「對不起,有點涼了,太暖的話會腐壞得很快⋯」語氣裡有點歉意。
「你這個混帳!到底做了甚麼!」因為太過驚悚導致第一時間無法確認跟分別,整個人都在動搖了,他不該在這裡的……他為什麼會這,不……
經過對方的提醒才明白瀰漫在鼻腔的味道是什麼,那是死物腐敗的氣味,死亡的氣味……
「是你的生日呢,生日蛋糕,生日禮物,驚喜派對...這些普通人會做的事...」本來非常興奮的情緒突然一沉:「...難道有哪裡我做錯了?」
蛋糕不是喜歡的口味?不可能。那可是他經過十多次反覆感應所得出的結果,每次修的母親在家裡烤檸檬奶油蛋糕的時候,修都會很高興...
至於禮物,更不可能不喜歡了。他喜歡所長,是他親口說的。要不是確定修喜歡,他才不會為了討他高興而花了半年的心力去籌備這份禮物。反應有些落差,他不禁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不知所措。
「等下,你一定喜歡的。這裡...我特地讓醫生處理好了...不管修想怎樣抱他...或是被抱...都可以...」他急於顯示自己的功勞,七手八腳地將屍身的衣服扒開,露出蒼白的胸膛與下肢。肢體上到處是斑駁的補丁,但在光線微弱的情況下,不算明顯。屍身腿間那拼接下去的男物突兀地支起,是被些不知名的東西填充了起來。而後穴入口處則是濕濕潤潤的,像是活的一樣,顯然在前期和後期都做過相當程度的準備。
「我…你、你……」對於對方像個想獻寶的孩子,自己卻腿軟的倚著門板滑坐在地,或許是因為太過錯愕所以連破口大罵都無法喊出,只是像口吃一般無法將話語說的直順。
那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恐懼,屍體,毫無生氣的軀體,會讓自己想到父母因車禍而從會抱著自己活生生溫暖的人變成了所謂的遺體跟屍塊。一時之間無法理解,自己害怕的是屍體還是那是艾倫的屍體。
「我知道修一直都很想碰、卻又不敢碰所長,現在、像這樣的話、你想怎樣碰也可以了喔...是不是很棒?」
他也坐到桌上,為了不拉破由不同屍體部位拼接而成的「艾倫」而小心翼翼地抱起軀體,手輕輕撫摸過了無生息的冰冷皮膚,為修示範著愛撫的路線,僅在私處前停下:「隨便你怎樣做也可以,它不會說不,不會拒絕你,也不會推開你...是完完全全地屬於你的了...」
「他不是艾倫……艾倫也從來沒有拒絕過我。」如夢初醒一般,這才注意到那句軀體有多處拼接的問題,而一些艾倫應該有的印記,它也沒有。
「為什麼要做這種無聊的事情,就想反抗我嗎?」隨著情緒開始起伏,覺得連呼吸聲都加大了,或者說大到自己都覺得有些要不對勁了。
「從一開始就是了!沒人逼你們來這裡,可是為什麼好像變的全是我的責任,你跟艾倫都一樣,把一切問題都丟給我!」已經無法克制了,無法停止平復呼吸喘息,彷彿要吸不到氣一般的痛苦。
「因為...是修的生日啊...想讓修高興是很無聊的事嗎?」
他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老實說,在讓別人高興的事情上,除了把彩票的號碼告知對方外,其他的他都不懂得,於是只能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屍體)調整成對方會喜歡的模樣(所長)送出。
卻見對方如同缺水的魚般痛苦地喘息著,是不喜歡嗎?但那反應好像與不喜歡禮物又有點不同。
「所長沒有拒絕過你嗎?還是,你根本不敢提出他有可能會拒絕的要求...?」根本不需從對方口裡得到答案,一切早就顯然易見。抱著冰冷的屍身,喃喃地說:「我從一開始已經覺得,你能遇上我,是你的幸運。」
「因為原來我會那麼地喜歡你,會想盡辦法讓你高興,比所長...艾倫...更想讓你高興。」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段日子一直在注射F液體,他總有尋死、或把別人殺死的念頭,但想到修、想到這份禮物,想到蛋糕,他又會忍下來。
「聽說收到禮物後要說謝謝。說謝謝,然後許願,吹蠟燭。」他出奇地重視這些有祝福意味的儀式。
無力得更讓自己無法大聲辱罵人的原因是從他眼中看到的那抹神情,無夾雜太多的惡意,過於純粹,那讓自己感到懼怕。
他只是想讓你開心,如此罷了。
像個最直接的孩子,如果是個孩子那要怎麼去責怪他?
「生日快樂……」神情發楞的看著對方,那是連艾倫還有自己都遺忘的日子,為什麼你要知道……
「謝謝……」為什麼要這樣逼我,想讓我開心?用讓我難堪無法接受的方式想使我開心,讓我用最直接赤裸的方式去面對我不想直視的問題。
只是,想讓我開心?
得到修的肯定讓他一瞬間開懷得眼前湧現出一片來自遠處的畫面,一時阻礙了視線,讓他捧起蛋糕的動作有點遲緩。平日那麼珍視的遙視畫面如今他卻無暇理會了。將那擠滿淡黃色奶油的蛋糕捧到對方跟前,蠟燭都已快燒完了。
「快點,許願,吹蠟燭。要一口氣吹光願望才會成真呢。」
他不擅於綻出那種讓人感覺溫暖的微笑,唇角上勾時總有哪裡不健全的,但從心律攀升的狀態看來,他是真心感覺到快樂的。那些畫面的碎片中可能夾雜了有關修的願望,他有點想專注去看,但又不想錯過眼前正在發生的事。
已經放棄去思考對方到底想做什麼,作勢許了願望吹熄蠟燭,呆愣在那無法做出更多的反應。
「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為什麼要……」被過於複雜的情感包覆著,無法往常那般的冷靜正確判斷思考,已經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個人。
一直以來的判斷都是錯誤了,是吧?
「從一開始,我都覺得修應該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那樣因為所長而縛手縛腳的修,我不喜歡。如果這玩意能讓你稍有釋放,便是最好的事。」幻想著修在抱著屍體時滿足得失控扭曲的臉容,心內不由得一陣陶醉。用手指挖了一抹奶油,塗到修的唇上。「許了什麼願呢?啊,連能力也不需用上,你許的願大概只繞著所長轉吧。」
「或許吧……」明明只是一個剛開始的早晨自己卻覺得精神疲倦到要無法再次睜開眼。
願望?什麼願望呢?自己什麼願望都沒有許,因為許了也不會(無法)實現,那何必要去思考。
「我跟你不一樣。」不說清是哪裡不一樣,因為是完全不一樣。在這個研究所的所有人都完全不同,不論是意外或是為了逃離什麼。
「不論我們祈望如何,等待我們的也只有死亡。就算你想要的是治療,也不會有的。」過份平靜的語氣,因為早就明白結局是什麼。
迎接大家的除了財富就是死亡。
「你跟我不一樣,你會那麼義無反顧地認輸,對一線希望視而不見。」生日派對似乎不是全然的失敗,卻絕對不是全然的成功。不管指上沾著奶油,他撫向修的眉間,繼而指尖滑落,湊過去吃下他唇上那甜甜的、清新的檸檬味。
「我的病也許已經沒辦法好了,但是,我不打算認輸。直到我找出答案之前,我絕對不會死。」
垂下手,如同對待好友般握了握屍身的手,他看著由整容得來的那張極像所長的臉,語帶微笑地說:「修,那個女孩...說我是螞蟻...你知道嗎?我漸漸覺得,可能該死的...現實真的是這樣...」
「你遇到Zoe了?」連頭也沒抬,自己曾經喜歡的甜品氣味飄入鼻腔,明明應該是相當重要的事情,自己的反應卻是平淡。
「在她的面前,我們都是螞蟻,因為她跟我們是完全不同層次的存在。」有些悶的聲音,那是無法否認拒絕的事實。
「你似乎不是我、還有那女孩所想的那樣一無所知。」
首次露出了欽佩認同的笑容,他多想湊過去就這樣好好在這男人身上縱慾,但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離開冷凍庫的屍體在幾小時之後便會開始腐爛,首先由那作過充足準備、黏膩膩的、沾滿蛋白質的人工直腸開始。所以他還是該美好而短暫的時刻交回給修和所長的替身,即便他是多麼多麼想留在這裡觀看修在那替身上縱情的面容。
「不要,只有這個不要……」漠然的神情,面對面前的這具屍體,無法達到對方理想的操作畫面。
「做為禮物的交換,我可以讓你離開研究所……」其實此時讓人離開也來不及了,因為已經遭受汙染了。
「或是,我可以告訴你一個你想知道的訊息。」他似乎一直在找尋挖掘真相。
「不要?」似乎覺得很錯愕,不知為什麼對方會拒絕。這作品連自己也覺得喜歡,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吧。情緒一度想要沸騰,但像想通了什麼,表情隨即變得有點詭詐:「我知道了,是害羞吧...?呵,修害羞了...沒關係,雖然我是很想在旁邊看,可是,要是修覺得不舒服就算了..」似笑非笑地看著人。
「我想,你大概也不會覺得意外,我要離開這個地方的話,隨時可以離開...至於我想知道的訊息亦然,只要我想,通過一點努力,任何訊息我也可以。」態度是那麼的胸有成竹,但很快他便自嘲起來:「但顯然能給我努力的時候剩下不多了呢。修,有什麼是你想要分享的?我很樂意接受你的謝禮。」
「其實,在我父母車禍後,我就不吃檸檬奶油蛋糕了。」意外的說出相當私密的話題,還未跟人提過這件事,不過哥哥應該感覺得到。
「建議的話,不要靠近Zoe,那只會加速你的死亡。」抬頭與人對視,語氣毫無開玩笑的意味。
「啊...」聽罷不禁作了個了然的神情。噢,不完成正確的訊息。怎麼他就沒留意到成年後的修沒再吃過檸檬奶油蛋糕呢?疏忽,粗心大意,這絕對是疏於練習的結果。
「那...巧克力蛋糕...或者草莓蛋糕呢?應該不會討厭吧?對不起,我還沒辦法決定下來呢...總之修不喜歡哪個,我就不取用哪個...」
那是什麼,當然是指用來慶祝自己死亡的蛋糕。在他死的那天,應該不久的將來吧,希望修也會賞面吃那片慶祝的蛋糕。
「中間有一顆蘋果的年輪蛋糕,之前有朋友送給哥哥的,我吃了,很喜歡。只是很少找到有在賣的地方。」意外的對於對方的提問認真思考。
「那你呢?你喜歡什麼蛋糕?」過於和平的問答,彷彿都要忘記還有一具屍體在自己的辦公室內。
「蘋果?啊,雖然我比較喜歡草莓,但我不討厭蘋果...」決定自己的慶祝蛋糕這事好像有了新的方向,只是年輪蛋糕似乎有點難做。一邊無意識地摸著身下發涼的屍體,臉上難掩喜悅。他不討厭這種屬於正常人之間的交流。
「那麼,修呀...我送你生日禮物,你也會送我禮物嗎?」他執起屍體的手,擺弄成食指與姆指伸出,成直角的模樣,指向自己的太陽穴:「在那女孩把我弄死之前...向我開槍吧。」
「禮物?我會送的。」意外的露出有些溫和的笑容,這是第一次以這種神情來面對他,感覺也不壞。
但當意識到對方所要求的禮物之時,似乎看到了無盡的絕望,對於這棟研究所的一切。
「如果順利的照你所說,那個時候,我跟你都已在完全不同的地方了,因為一切已經照了她留上腳印,一步步跟上了。」
而我什麼也都做不了,這才是現實。
「我的生日在2月7日。」不客氣地說出自己的生日,吃吃地笑了起來:「當然,如果時間不允許的話,我不介意早一點收下禮物呢...」
這主要是看F液體在他體內發揮多少力量吧,可以的話,他真的寧願吞槍自殺,也不要那麼窩囊地死在癌症上。
「蛋糕已經預留了給你的份了,可別去其他地方喔...你要...幫我吃一點...不然願望不會實現呢...」
出奇地迷信,於是在離開前也捏了一小塊檸檬奶油蛋糕,分享一點祝福。
注意著對方離開的身影,倒抽了一口氣感覺胸腔的氧氣都要被擠壓而出,很沉重也很可笑……
「在得到真正的結晶之前,在真正成功之前,我們都是劊子手,艾倫你把我拖下來了……」
好不容易理解了一點關於流明這個人,卻清楚的知道他將會死亡,自己卻覺得有些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