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不能再想點辦法嗎？

跟著柯布的賓士車從南邊郊區往市中心開有好一段時間了。途中儘管只不斷吩咐著計程車司機務必跟緊外，沒有發生任何預料外的狀況、跟蹤的步調稱得上單調，但自己也並沒因此失去耐性。

雖然早就有不可能只埋伏在柯布住處附近就能追到情報的想法，但還真沒想到對方的外出路線如此迂迴。先是搭了一趟車跟在後頭去到某幢洋房，但男人才進去沒多久就出來、然後車子就一路開向市區去。

因為男人進到那棟建築時緊張了一下，因為顧著跟蹤、直到下車之後才發現到這個地方距離迪特赫姆的不法地帶並沒有多遠。

當時心裡忍不住浮上了『毒品交易』這些字眼，但才擺了擺頭想說不可能的同時，柯布居然就從裏頭走出來，開了車門就準備離開。

.........該不會是察覺到自己在跟蹤、所以先草草結束掉事情嗎？這樣子自己是不是該先調查這棟洋房？還是說要繼續追著柯布到下一個目的地呢？

猶豫倒也沒花上太多時間，最後還是打定了先別節外生枝、以跟好柯布的腳步為優先。

爾後發覺男人就這麼一路折往市區的快速道路後，反而有點意外、卻也放下緊張的情緒，畢竟萬一真的牽扯到有關黑街的事情的話，跟蹤可就沒有這麼好辦了。

但柯布的開車技術相當熟練，也因此他的車速不算慢。自己雖然百般叮嚀計程車司機要跟緊，但還是深怕對方手腳俐落一點，馬上就不知道被甩到哪去了。

「小哥啊，這條路的車流量本來就大，現在也剛好碰上下班時間，你要我一路跟緊、這樣的狀況就很勉強啦.......」司機有些埋怨。

呃、唔.......好吧、不然就以這樣子的距離跟緊就好了，請一定要跟緊啊、司機大哥！

「那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已經很少人叫計程車幹這種事了，小哥你是徵信社之類的人嗎？」

......這倒不是，只是、呃、有些私人原因需要跟著那輛賓士車就是了。

不想對司機講明自己的動機，只管急忙打馬虎眼過去後，一手抓著前座座椅邊緣，把頭從後座探了探，深怕柯布稍後一個加速就不見車蹤。

紅燈結束，薄霧中的車陣再次始動。而中年司機雖然方才嘴上抱怨著，但仍然是老練地穿梭在行進的車輛中，跟在柯布車子後頭大概一兩輛車左右的距離。

「那小哥啊......你打算要這樣跟到什麼時候呢？」

唔......但我也不確定他什麼時候會停下來、

為了避免柯布起疑，去程跟回程時所挑的計程車都盡量讓外觀有差異，甚至從郊區進入市區前還趁空檔又特意換了一次車。

......只是如果繼續像無頭蒼蠅般跟下去，加上在市區並不好換車與跟車，這樣下去有很大的可能會被柯布覺得不對勁才是。

瞧見黑色賓士車切了方向燈，似乎準備從慢車道待轉過去，這樣過去應該會剛好碰上紅燈才對。打定了主意向前座的駕駛乎告。

不然司機先生，等等他左轉過去之後就先到此為止吧。

話剛落下，卻發現柯布的車子突然踩了油門往前走了。等等、他剛剛有要左轉對吧？為什麼突然放棄轉彎了呢？

「小哥啊、那這個、該怎麼辦？」由於剛剛跟著切進待轉區後就直跟在對方後面，突發狀況的發生讓司機似乎也感到一陣意外。

呃、唔......先繼續跟著！麻煩了.......、

看著後照鏡笑出聲來。

啊啊……還真的跟上來了，運氣真好？

帶著明顯的笑意靠進椅背，騰出一隻手扯動安全帶調整成舒適的緊度，忖度該如何調整今晚的行程。

……

放慢車速，自外套口袋掏出手機熟練地撥號，貼在耳際的電話響了幾聲之後接通。

喂，Chelo？

將手機挪至右肩夾住，小幅度調整後照鏡的角度使後方那輛計程車的輪廓更加清楚。

今晚我不去了，有突發狀況。……詳細情形之後再解釋，我還在開車。沒有，目前沒事。對，先這樣子。抱歉。

結束簡短的通話並將手機放回左邊口袋，一邊考慮最糟的可能性。既然是計程車……應該不會是經過嚴密計劃的跟蹤，但還是小心為上。

附近有哪些容許在路肩停車的路段？搜索著對自己迪特勒姆市中心的記憶，再次打下左轉燈。

奇怪了、如果剛剛不左轉反而到這個路口才要左轉......柯布是打算要去哪邊？這邊過去一段路不是往舊市鎮去，就是接上往機場的高架道路啊。

如果要往舊市鎮的話，那大可不用千里迢迢地往市區裏繞徒增麻煩才是，但偏偏柯布進了市區也還沒看到他停下車去哪，該不會他真的有打算往機場去嗎？

但依下午那種一路快速但平穩的開法來看，剛剛那種欲轉又止的舉動實在太不合常理。

唔、......司機大哥，能不能稍微拉開一點距離？

注意到司機雖然仍跟著黑色賓士車打著方向燈彎過去，但從剛剛開始就幾乎貼著對方的車尾卻沒超車的意思、對計程車來說作法實在太過詭異，才因此提醒前座的中年男子。

難道說柯布是注意到了自己在跟蹤嗎？不可能......他還有他的私事要辦、不會注意到這種小細節的。

「現在天色有點暗了，如果拉開太多的話可不保證等等追得到喔？」司機提出疑問。「而且那輛賓士車從剛剛開始就忽快忽慢的啊、」

......沒關係，不然我怕跟太緊到時候人家會起疑。

有點緊張，不知不覺中、擔心的事情又從『不要跟丟對方』來到了『不要引起嫌疑』就好了。

駛向某間大約在兩年前的慶功宴之後和幾名團隊夥伴私下選定續攤的餐廳，印象中只距離目前位置十幾分鐘的車程。周遭還算安靜，整治過的水道旁種了兩排不知名的行道樹，偶爾會見到有人慢跑經過。

行人三三兩兩，商家的密度跟一集商業圈比起來相對稀疏，但就氛圍而言令人放鬆許多。

堤防邊的停車格還有許多空位，狀況相當理想。視線來回逡巡尋找中意的位置，有預感這頓晚餐會耗上不只一個小時……最好找個上方沒被樹蔭遮蔽的車位。

看到柯布的車從幹道切過去對面的堤防側，緩慢移動的模樣大概是在找停車位。

就是這個了、機會來了。

吩咐司機將車停到右側的黃線上暫停等候，確實地看見柯布走下車並盯著車流準備過馬路。看了往車窗外確認這側的建築，普遍看來都只是民房而已。

柯布是要來這邊找誰嗎？

抱著前座座椅的椅背，從縫隙偷偷盯著男人走過馬路到了這頭，然後步上人行道。他往前一點的方向走去某間建築，這時候才發現那裏有個顏色不太顯眼的招牌，上頭的冷光打著「The Bayou」

.......是餐廳或酒吧之類的嗎？不過也沒見到什麼人影進出啊。

確定對方走進去之後，便就側過身子往背包口袋找錢包，拿出了幾張紙鈔準備遞給司機。

司機大哥謝啦，真是幫大忙了，到這邊就行了！

「嗯？已經可以啦、不繼續冒險嗎？」中年男人拿過錢後打趣地調侃。

很難說呢，也許冒險才正要開始。

推開玻璃門，踏進色調昏暗的餐廳。

向聞聲前來的服務生舉起一隻手示意他稍等一會，回頭透過落地窗看向籠罩在傍晚昏黃的街道，有輛計程車停在稍遠處的路肩。

興味盎然。

持續觀察著車內微微晃動的人影約莫一分鐘，直到服務生忍不住開口詢問自己是否需要帶位——就在此時有輛廂型車自和計程車相反的方向迎面駛來，車燈打亮原本無法辨識的模糊輪廓——

猛然拉開玻璃門，大步走向那輛疑似跟蹤自己的計程車。

「小哥啊、我說你是認識那位先生嗎？」司機的口氣裏充滿著好奇，趁自己還在整理包袱、準備要下車前發問了。

......呃、不算是啦，只是因為工作見過幾次面、

「是嗎，不過我看他好像跟你很熟啊......你看、他走過來了？」

什麼、你說誰走過來了？

還沒來得及問司機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右側的車窗玻璃就被敲了幾下，而側頭過去看見人影的那刻，幾乎就要忘記呼吸。

計程車車窗內部雖然貼著隔熱紙，但在近距離以己身陰影擋住會造成反光的光源之後，便可清楚看見車廂內部。

車廂內部坐著一名瞪大眼睛、面色慘白的雜誌社編輯。

再度屈著指節敲了敲車窗，然後退開一步、等待對方自己打開車門。

冷汗從額頭上滑落，心跳聲頓時壓過所有司機的叫喚聲。看柯布退過幾步卻未離開，看起來就是在等自己下車。

眼神裏充滿著慌亂卻又急忙想冷靜下來的情緒，雖然思考著到底要不要僵持下去或是乾脆叫司機繼續往前開算了。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放鳥柯布的話，明天、或是之後見面肯定會被盯得很慘，但如果出去的話，自己又該怎麼解釋這一連串的跟蹤行為呢？

.......不行、剛剛隔著車窗兩人眼神互相對上那刻，就已經完全沒退路了。

吞了口口水，戰兢地按上車門的扣把。...........反正逃了也只會越抹越黑、不如不要給對方留下太多不好的印象，冷靜一點應對沒問題的、大概、吧......

車門喀鏘一聲打開。

雙手以拇指掛在西裝褲口袋邊緣，側過頭饒富興味地看著布朗寧抓著背包艱困爬出，理論上已經三十好幾的男人縮著肩膀、眼神飄移，活像個打破杯子正等著挨罵的七歲小孩。

向計程車的方向點了點頭。

付錢了沒？

哈哈......沒付錢怎麼下車呢？

乾笑幾聲回覆了一臉讀不出情緒的男人。

跟著低聲哼笑，隨後以拇指比了比後方。

你看起來很閒，要不我請你吃頓晚餐？

呃、我想這可別麻煩製片先生了。你看起來應該、是有約了？

說完這句話才發現好像不太妙，彷彿透漏自己早就摸清楚對方的行程似的。

推掉了。

這......我、呃、

面對男人難得笑著盯著自己看，一時之間詭異感與慌張令自己語塞而想不出藉口，更糟的是、後頭的計程車還在這時候跑掉了。

傾身向前，開心地看著布朗寧將整個人縮得更小並向後退了半步。

我很難得主動邀請別人……要是被拒絕，我說不定會不太高興。

唔......

腦裏飛快地閃過各種跟柯布扯上關係的負面名詞，然後又想像了一下自己可能遇上的下場，雖然還想堅持自己曾經身為偵探的拗人志氣，但各種最糟的情況都發生的狀況下，除了先順從圈套再想其他辦法外，恐怕沒有更好全身而退的方法了。

好、好吧.......如果你沒有要緊事的話，我想應該、可以、陪你吃個晚餐...

止不住的笑意在臉上漫延開來，連自己都說不上來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對有趣事物的玩味還是深層的嗜虐，或者，征服欲。

轉過鞋跟，邁開步伐走回The Bayou。緩慢跟在身後的男人皮鞋踩踏於灰色磚鋪面的人行道上，拖行般的腳步聲聽起來帶著點頹喪。

重新推開餐廳大門，朝正猶豫要不要出聲招呼的服務生招招手。

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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