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寧
正在
身著酒保服的男人在兩人面前擺上兩個水晶杯，裏頭盛了些許的黃橙色液體，還有一大顆宛若與杯子材質一體的大型冰塊。
看過遞上來的酒杯，忍不住把眉頭皺向對面臉上刺著鳶花刺青、一身舉止闊氣俐落的男人，難得地、他身上的氣質相當適合現在這個環境。
布朗寧
說
柯布、我說過我不喝酒的......
與男人共度突如其來的晚餐之後，又被邀約來到某個他熟悉的酒吧續攤。
布朗寧
曾經
雖然百般想推掉，但因為舊城區晚上過後是幾乎沒有交通工具的，在唯一的移動手段也只能靠柯布的情況下，根本是想拒絕也只能任其宰割。
柯 布
說
你在HexRealm待過不短的時間了吧，不可能不用應酬。
隨口答道，拾起酒杯透過酒吧昏黃的燈光觀察光線的折射。
柯 布
說
別告訴我你連一杯加冰威士忌都撐不住。
對布朗寧來說，剛才在餐廳的交談或許不算愉快，但在他確認自己對於他擅自跟蹤的舉動沒有太多特別的想法之後緊張的情緒看似鬆懈不少，甚至硬著頭皮答應了自己喝酒續攤的邀請。
今天本來就有在晚餐後繞到酒吧小酌閒談的打算，就算對象有微妙的變動，仍然不影響自己的興致。
但坐在對面的男人目前僅是皺著眉，雙手穩妥地藏在桌子底下，絲毫沒有觸碰酒杯的意願。
柯 布
問
……還是你另外有什麼不想跟我分享的小祕密，怕喝醉後說溜嘴？
布朗寧
說
我才沒有、！
布朗寧
想
......不行，晚餐的時候已經被對方這樣牽著鼻子太多次，雖然跟柯布提出的「條件交換」達成了部份的和解，但自己已經有太多不該讓外人知道的事被握在對方手上了。
布朗寧
想
現在的自己必須得冷靜面對這男人才行，絕對要冷靜。
算起來，自己今天跟蹤的目的，還有拿來當情報交換籌碼的偵探身份，真的是已經透露太多東西給柯布知道。
但沒辦法，面對如此尷尬的場面，就算是打哈哈也不可能一直轉移目標，進退都是那張一副精打細算、甚至吃定自己的臉。最後為避免尷尬再惡化下去，只好選擇全盤托出、但同樣也要求柯布要解釋為什麼會這麼針對自己。
布朗寧
說
......有秘密不想跟我說的人、應該是你吧？從剛剛吃飯開始就講得不清不楚的、
柯 布
說
彼此彼此。
冰冷的酒杯上凝結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湊上嘴唇時冰塊碰撞杯壁敲擊出濕潤且清脆的聲音。18年MACALLAN 的香氣就算因為低溫而只徘徊於液面上方，在垂下視線啜進第一口時，仍然隨著呼吸襲捲上敏感的嗅覺神經。
……帶有乾果味的麥香。冰涼的酒液自舌尖漫燒到咽喉，伴隨吞嚥化散於消化器官。
柯 布
覺得
意猶未盡，於是又吞下一口。
重新抬眼看向布朗寧，他面前的酒杯看起來還是沒被移動分毫。
柯 布
說
……喝點酒比較方便說話，這一點醉不了。
心虛地瞄向一邊。一群看起來相當玩世不恭的年輕人們，似乎相當享受於酒精與周末夜帶來的狂歡感。
布朗寧
覺得
威士忌並不是差到不好下喉的東西，僅只是擔心自己下喉後、會發生不能控制的狀況，尤其在柯布面前，出醜或口無遮攔都不是什麼好選項。
手伸上桌面，搖了搖冰透的水晶杯，冰塊在裏頭匡瑯作響，好奇著這塊冰塊整個融化的話，究竟足以稀釋多少酒精成分呢？
布朗寧
說
......還是算了罷、除非你想被一個醉鬼給騷擾。
挑起單邊眉毛。
柯 布
說
堅持不喝的話就只能我幫你處理掉了，你會開車吧。
猛然捉住柯布伸過來的手，看他立刻露出了明顯不解且不耐的瞪視，自己則連忙解釋。
布朗寧
說
呃呃呃、我、......還是別麻煩你好了。
布朗寧
想
沒駕照還要充當一台賓士車車主的指定駕駛，那還真沒這勇氣啊。但倒進杯子裏的酒沒有理由再退回去，這樣的話......哎、如果喝慢一點的話，酒精的效果應該會緩一些吧？
布朗寧
說
總之這杯酒、謝啦。
抽回右手，改以左手撐住臉頰觀察男人可以說是慌張捧起面前酒杯的舉止，雖然只啜了一小口但吞下的速度太快，導致他的食道似乎被燒灼感刺激到忍不住小幅度地嗆咳。
原以為這種程度的香氣應該沒什麼問題，但哪知道杯內的冰塊仍未稀釋太多，蒸餾酒的烈氣便一股腦兒在嘴裡甚至食道噴發而開，一陣苦辣襲上喉頭，差點就要在柯布面前大聲咳出。
柯 布
想
……不會開車嗎，好像也是真的不會喝。
左手捏著杯緣緩緩晃動酒杯，邊重新整理晚餐時得到的資訊。布朗寧總算是坦白他在十幾年前曾經當過一陣子性質特殊的偵探，並迂迴暗示自己提出相對應的情報報酬，如果想了解更深入的詳情。
問起他不惜跟蹤也要調查自己的目的時，對方卻只是聳聳肩、低下頭切下一塊牛肉送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表示他只是有點好奇。聽見這種回答的當下忍不住幻想起自己將布朗寧壓上牆掐死的畫面。
沒必要告訴布朗寧十幾年前的自己究竟站在什麼立場，於是以「朋友曾經被捲入他調查過的案件」簡單帶過，事情也的確是那個樣子。至於布朗寧對於這個解釋滿意與否，就是他該自己動腦解決的問題了。
布朗寧
覺得
果然喝酒應酬什麼的自己還是做不太來......但為了別讓場面太尷尬，還是摀著嘴、把自己重新整理回能夠開口說話的程度。
布朗寧
說
我還是很好奇......
想到晚餐時柯布的說詞，就越想越不對勁。他提到知道自己，是因為「朋友曾被捲入自己調查過的案件」。但不管怎麼想問詳細、男人就是沒打算說明清楚事由經過。
並還沒告訴對方有關其他私下調查的結果。聽到這段時，忍不住想到與瑪克諾雅意外查到的東西，似乎有完全吻合的傾向。但卻怎麼樣也沒辦法從柯布口中套出更多話，想想真的很不是滋味。
布朗寧
說
你到底是怎麼從你朋友那裏接觸到我的情報的？
柯 布
說
他把資料拿給我，我就看了。
照實回答，湊近酒杯又喝了一口，暖流順著咽喉流下。
布朗寧
說
就說過不是在問這個了.......
布朗寧
好奇
柯布是不是有技術地在迴避自己。
其實很想直接質問柯布，到底是不是也有接觸過那件案子。但是如果對方真的有涉入某個不法領域，那麼隨便開口這件事就不是什麼好主意。
布朗寧
說
總是會有個什麼時間點或背景，你才會有機會看到那份、資料吧？
布朗寧
正在
為了不使自己看起來太過不自然，又把手裏握著的水晶杯再次貼往嘴邊，小口地又啜了一些威士忌。有了方才的經驗，這次已經稍微抓到下嚥的感覺了。
布朗寧
想
但說起來，自己還真的是不知道，原來特種偵探有被人刻意製作成名簿嗎？是資料外流抑或是我們也被調查了？
柯 布
說
你說的沒錯，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再怎麼不警戒，被追問到這種程度也該開始懷疑對方的目的不純了。
漫不經心地持續搖晃著酒杯，冰塊滾動的響聲被吞沒在酒吧混濁的高談闊論之中，布朗寧看似在隱忍些什麼的表情被層層交疊的光源切割成零碎的色塊。
柯 布
說
……讓我看到你真心想得到情報的誠意，偵探。
布朗寧
問
誠意......？
沒注意到嘴裡的吐息已經有了些酒氣，只覺得柯布這番話實在是太沒道理。
布朗寧
好奇
難道還不夠嗎？自己不是都已經把該坦白的都說給他聽了嗎？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還是自己非得要低聲下氣地求他才行？
布朗寧
說
我認為...我應該把足以跟你交換的情報量都吐給你了才對？
柯 布
說
我早就知道的事實不叫情報，充其量只是印證——說起來我完全沒動機跟你對峙，這個話題隨時可以依我的意思中斷。
敲了敲杯緣，只剩不到一半的液面震盪出圓弧型的波紋。
柯 布
說
該拿出什麼樣的誠意打動我，it’ s your project.
無意識之下又吞了一口威士忌，沒趣地離開盯著柯布的視線。
布朗寧
想
......看來不管怎麼問下去，都只會演變成鬼打牆的局面而已。這樣的話實在沒有必要讓自己更加難堪下去。實在不懂為什麼男人口風要緊成這樣，難不成真的是有什麼不得見人的事？
布朗寧
說
.......、
欲言又止，想到對方既然這麼想要看誠意，那麼自己也覺得不需要再客氣了。雖然明白大腦已經被手裡這杯酒液給挑起些許的模糊感，但意識仍是有股堅持：再怎麼樣也不能被柯布給瞧不起。
大概是憤怒或是不服氣之餘，便終於是脫口了某個關鍵字，想看看柯布會因此有什麼樣的反應。
布朗寧
說
......馬賽羅‧桑契斯。
「咚。」
過了幾秒才意識到那是酒杯自手中短距離滑落到桌面碰出的聲音，世界彷彿在對面看似散漫的男人自言自語般喃喃念出一串音節之後，陷入寂靜。
Marcelo Sanchez，是Chelo 的本名。
氣氛在轉變，從原本沒有明確方向的瞎扯轉變成握有實質籌碼的談判。
回過神來，瞇起眼睛盯著布朗寧藏在棕灰色散亂瀏海後的面孔——被陰影覆蓋的嘴角若有似無地帶著抹富含挑釁意味的笑意。
布朗寧
問
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知道這個名字？
布朗寧
想
這大概是今晚以來第一次看到氣焰囂張的男人露出意外的表情，他的眉頭皺地比往常更深、眼神也更加兇狠。但自己卻很滿意這種用關鍵字句戳中他人下懷的局面，百看不厭。
柯 布
說
……
相對於自己放下酒杯、調整坐姿進入備戰狀態，對面原本百般推辭的男人反而笑著趴向桌面，歪著頭又啜了一口威士忌。
柯 布
說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布朗寧
好奇
想知道什麼呢......哼嗯、
布朗寧
說
......我只是想簡單地確認、你是不是從他那邊得到有關於我.......或者說是偵探的情報呢？
勾起嘴角，總算有種挽回尊嚴的感覺。
布朗寧
說
你應該明白我查到這個名字該有的含意，相信你不會小看、我再繼續查下去能翻出多少事情才是，柯布先生......
布朗寧
想
只要對方承認了，那麼就是敲定了瑪克諾雅的猜測，甚至還能因此透過調查那個馬賽羅，重新把那個「無法公諸於世的夜晚」的遺憾給洗清也不一定。
不太確定這是不是柯布準備要坦白之前的沉默，但腦子裡卻有許多的想法不斷冒出又沉沒，宛若天旋又地轉，日出又日落，讓自己覺得等待的時間實在漫長的驚人。
壓下燃起的怒意，勉強控制聲調聽起來低沉並具有威脅性。布朗寧說太多了。
柯 布
說
你醉了。
布朗寧
說
我沒有......、
但手卻撐不起自己趴在桌上的頭，應該沒這麼重才對啊。
柯 布
說
你有。閉上嘴，喝光，然後走人。
把心一橫，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碰的一聲摔回桌面。明顯開始酒後不擇言的布朗寧握著酒杯微微晃動身體，低垂著頭視線卻穿過瀏海狠狠固著在自己身上，渾身散發出不滿的氣息。
布朗寧
說
我不要，你根本就還沒講清楚......
眼皮每眨上一次都越覺得重新張開富含著難度，但要是沒盯著對方、在這裡睡著，那大概就會錯失這麼好的機會了。
試圖想從杯子裡喝點什麼清清喉嚨，但發現嘴唇卻碰不到手中水晶杯的邊緣。
布朗寧
覺得
啊......可惡、怎麼有點暈、
柯 布
覺得
該死，酒品真爛。
推開座椅起身走到桌邊，抓住布朗寧的肩膀稍微用力地搖了幾下。
柯 布
說
喂，還能走路吧，站起來。我要結帳了。
不甘願柯布似乎擅自轉移了話題、甚至還突然扯著自己的身體。於是便用力拍了桌子並站起身，而柯布似乎也被此舉給驚得微微一愣。
布朗寧
說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能稍微在意一下我的感受呢！
大概把今晚跟蹤失敗的懊悔、被調侃的忍耐，以及對柯布話題迴避的不滿，全用了丹田的力氣吼了出來。隨之也沒多想，右手便就揮往柯布而去──
柯 布
說
……
柯 布
覺得
好，很好，現在的狀況。
不是錯覺，在布朗寧大吼大叫完之後酒吧內的氣氛瞬間沉寂，多道疑慮的視線從各個角落刺往這個方向，一個只喝了一杯威士忌便醉昏到趴到自己身上攀住不放的男子。很好。
狠戾環視周遭一圈，有些來不及看向別處的白爛在對上眼神後也終於慌張地低下頭，假裝自己忽然對酒杯殘留在桌上的水跡產生了強烈興趣。
姑且拖著布朗寧移動到櫃台迅速結完帳，面無表情的酒保似乎已對這種情景見怪不怪。就自己現在的心情來說酒保的無差別待遇或許也算種救贖。
不太情願地環住醉鬼軟塌的肩膀，拖著步伐以肩膀頂開酒吧不起眼的大門。外邊街道除了寒風以外幾乎沒有其他聲音，和酒吧內部簡直像兩個不同的世界。
柯 布
說
喂，混帳。
將布朗寧稍微拉離，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
布朗寧
說
......哼姆、嗯......
柯 布
問
你家住哪？
布朗寧
說
不行.......嗚、我說我不能、喝酒、唔......
柯 布
說
……我記住了。
稍微放開雙手，布朗寧像團被沾濕的海綿蛋糕般搖搖晃晃，一副拋棄一切只渴望就地入眠的樣子。真他媽的誇張。
重新將左手繞過布朗寧背後，拉過他的右手扣住自己的右肩、撐起他半邊身體的重量，走走停停，在心中將布朗寧的祖宗十八代來回咒罵過幾輪之後，總算回到先前停在路肩的車邊。
將已經睡到毫無反應的男人塞進後座，跨坐到對方腿上，開始略嫌粗暴地翻起他身上任何可能寫有住處線索的……皮夾裡的名片，沒寫。塞在褲子口袋的手機有螢幕鎖，不抱期望地瞎猜兩次失敗後便塞回原處。背包中有本記事本，但字太醜無法辨認。
而就在此時，布朗寧忽然發出幾聲嘲弄般的哼笑，將雙手舉過頭頂伸了個懶腰，擺好架式準備進入深層睡眠。
柯 布
覺得
幹。
低頭瞪著跨下顯然睡得很安穩舒適的前任偵探、現任編輯、合作企劃負責人、跟蹤狂、麻煩製造機。要是要求HexRealm換一個合作企劃的負責人，自己便有充分的理由可以痛扁眼前遁逃進腦內世界，將所有麻煩的後續都扔給自己處理的渾——
柯 布
正在
深呼吸。
柯 布
想
……好。
毅然放棄在布朗寧身上找到地址的想法，不悅地退出車廂、摔上車門，繞回前座發動引擎。大不了把他帶回家扔進缸裡餵魚。
回憶剛才混亂的場面，布朗寧大約在吞下第三口酒的時候就開始醉了，態度變得和吃晚餐時謹慎過頭的樣子天差地遠，語調也都帶著股濃厚的挑釁意味。
但他在完全醉昏之前，的確提到了Chelo的本名。
一個奉公守法的市民絕對不該聽聞的名字。
柯 布
想
……
柯 布
正在
換檔，輕踩油門倒車出停車格，機械化地轉動方向盤駛向自己位於市中心西南方的住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