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對校園生活沒有夢想,人終歸是群居動物,愈來愈發達的科技像是遠無弗界的絲網,將所有有智商的人類納入。卻唯獨將他這個不管撥打誰的電話,都是語音信箱的可憐蟲給隔閡。
無所謂,反正他已經靠夢想滿足過一回。就算醒過來時是鞋櫃裡塞滿了電話號碼和旅館名稱的現實,還有導師名為輔導實為性騷擾的課後對談,他都無所謂。
反正夢都夢過了,他也不算白活。這麼想著,在隔了學校四五個車站距離的樂器行前停下了腳步,決定要在這裡耗完剩下來的今天。
而在樂器行裡,有一名大約17歲名為帝的少年已經站在兩把電吉他面前許久,卻遲遲不見他做任何舉動。旁邊的老闆也在帝身旁介紹了兩把不同的特點,特別左邊那把,老闆非常賣力推銷著,但是帝依舊選不出一把來。最後老闆只好放帝一個人在那邊做長期思考。而帝個人也是認為老闆不理他沒關係,畢竟這是人生第一把吉他,要是買錯了可就沒有重來的權力了。
民海一邊觀察著新吉他上漂亮的木紋,還有其反射著天花板亮光的表面,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目瞬間被畫上了光,他摘下了耳機將播放鍵按下轉換為暫停,蹲下身來盯著眼前的吉他看,像是連視線都百般小心翼翼。過會兒,民海很快的聽見了一旁屬於中年男人的嗓音,應該是店長或者是店員,正在和一個看起來比自己大了兩三歲的少年介紹擺放在不遠處的電吉他。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一向不愛管閒事的民海站直身子,往那名少年走去。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眼前貌似是高中生的人應該是在這兩把電吉他中猶豫著吧,側過臉瞥著那名少年一臉苦惱的模樣,老闆也已經走遠了,應該是要放他一人慢慢想吧。
民海面無表情的模樣常常被評為臭著一張臉或居高臨下,但是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要怎麼去改,只好以這張臉開口說道:「右邊這把。雖說拾音器要換也是可以,可是你還是初心者吧,如果選了太好的,反而會把你演奏上的缺點給曝露出來,所以現在不用用太好的,右邊這把就很夠了。」
忽然旁邊傳來與剛剛老闆不同屬於少年的清秀嗓音,令本來沉思已久的帝微微嚇了一跳︰「什麼什麼?!呃...你剛剛跟我說話嗎?你說右邊這把比較好是嗎?可是剛剛老闆一直鼓催我買左邊這把呢,其實我也是覺得我應該先買右邊這把比較適當,但是因為老闆一直希望我買左邊這個,害我一直無法做下定決心要買哪一個。右邊的我也比較喜歡,價格也比較便宜,左邊那個價格差好多阿,超貴的!!」邊說邊在比較兩邊吉他的價格,直搖頭。
這時又看見老闆朝這邊看了看,便拉了下對方到另一旁角落,才繼續開口:「欸欸!其實我剛就覺得阿,老闆該不會是想坑我的錢才希望我買左邊那把的吧?你有沒有覺得老闆看起來有點賊頭賊腦的?我剛就想說他介紹時就一直提左邊那把有多好多好,完全沒看出我是新手來著,也都沒新手入門來介紹。是說你怎麼看出我是新手的呀?好厲害阿!」用著發亮的眼光看著對方。明明就沒見過也沒講過話,居然對方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是新手了,好強大啊!
......是這個人話特別多,還是自己的耐心在最近又少了許多?民海呆呆看著把自己拉到一旁的這個人,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回答對方的問題:「也、也只有一頭熱的新手會翹課跑來買樂器吧!?而且看你猶豫這麼久,一定是沒什麼選購的經驗啊!」聽見對方的稱讚後不自在的低下頭,原本拿在手裡的手機也掉到了地上,倉皇的將手機撿起後轉過頭,「抱歉我多嘴了,我剛才說的話不用在意。」接著抬起腳準備離開。
見對方說完就想走的感覺,帝趕緊上前拉住:「诶诶等等啦!等我一下就好。」接著走出角落朝著老闆那邊喊去:「老闆我決定還是之後再說好了,所以就先這樣囉!掰~」語畢,就拉著又想離開的人往外跑去,跑到外頭一處公園才停下了腳步。
「欸欸!你叫什麼名字啊?剛聽你這樣說你也是翹課囉?哈哈!同為是翹課生而且都對音樂有興趣,我決定要好好認識你才行!!啊!忘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帝,是XX高中的喔!你勒?感覺你挺小的耶...該不會是國中生而已吧?國中生就對樂器這麼了解也好厲害啊!你玩音樂幾年了呀?其實我以前也是玩音樂的喔,可惜是古典樂,現在對搖滾樂比較有興趣,所以就來玩電吉他看看。是說你怎麼都不說話啊?」帝終於發覺對方的神情越來越奇怪,且都不說話才停口。
懷疑對方是機關槍轉世,民海皺著眉頭聽著對方極似是喃喃自語的一段自白,雖說自己是第一次主動和陌生人搭話,但是一般來說陌生人會這麼多話嗎!?雖說自己從小籤運就不好,但是沒想到在際遇上的運氣也挺差的?
不過聽到對方也對音樂很有興趣、以及也有在學習、接觸音樂時,心情就好了不少,不敢正面看向對方的臉,民海決定憑著帝也喜歡音樂這一點好好回答對方的問題:「我......只有國小的時候有去學過鋼琴、吉他、爵士鼓還有長笛,但是現在只有在研究而已,沒有特別去專攻哪一項。」
雖說自己從小就生長著熱愛音樂的細胞,但是不管往哪個方向去發展,往往都只會得到同樣的評價,那就是「沒天份」。面對這樣殘酷的事實,民海也只好放棄掙扎,偶爾到樂器行來看看、過過乾癮也就罷了。啊,所以在看見對方在挑選樂器時,才會走上前去吧--因為憧憬,因為還眷戀著樂譜的溫度,所以多管閒事的插了手。
覺得自己很不乾不脆的同時,垂下眼廉,再抬起頭面對眼前人時是以惡狠狠瞪著對方的方式,既然這樣,就同樣以機關槍的方式掃射對方吧,「是啊我是翹課了的國中生,那又怎麼樣了?想要認識我?你有本事以為你是誰,我可不敢自誇自己是什麼值得認識的有名人。既然多說了這麼幾句話,那麼我就好心告訴你吧,如果你的話說得少一點,現在你拉著的就不是我這個默默無聞國中生的手,而是你們班上的班花了。」
看著對方在說第一段話時表情顯得失落,帝本來打算開口說幾句話安慰一下,殊不知接著對方卻又惡狠狠的盯著自己,說出了些自己有點摸不著頭緒的話。
「呃...我覺得研究音樂就很好了啊!然後我剛剛沒有歧視翹課生的意思!我自己也翹課有什麼資格說你啦!你別想太多~是說我到真的不知道你是不是名人耶!我好像還沒看過你的樣子?你很有名嗎?所以不好告訴我你是誰是這樣嗎?不好意思,剛剛問的那麼唐突,我只是很高興能遇到一個跟自己一樣喜愛音樂的人,所以才興奮了點,要是讓你不愉快了我在這向你道歉。真是對不起。」帝一邊說一邊鞠躬道歉。
「不過阿~你是不是跟我同學認識啊?為什麼你會跟他們說同樣的話呀?他們也都說什麼要是我話少一點,我就能去簽班花的手了。但是我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得去簽班花的手耶?她的手很好摸嗎?我幹什麼要去牽她的手?而且我覺得要牽也要牽自己的朋友吧?朋友牽手才是對的吧?特別是自己認定的那種!朋友不就是能理解自己,與自己興趣相當,能夠讓自己認真以對才是嗎?你不覺得應該是這樣才對嗎?」帝偏過頭,用著相當認真的神情問著。
「呃?!」還以為回完那些話就可以趕快閃人,沒想到這傢伙反倒更加難纏了。亂七八糟的問了一大堆讓自己很難回答的問題,朋、朋友之間原來會常常牽著手嗎?民海開始回憶目前為止的校園生活,但是最有印象、玩得最盡興的記憶往往都是和弟弟在公園玩得那段時光,對於同儕之間的相處模式自己實在是不清楚......但是怎麼可能和眼前才剛剛認識幾分鐘的人說!?
猶豫著該如何回答對方的同時,也露出窘迫的表情看著眼前人一臉認真的模樣,情急之下只好回答:「什、什麼嘛!這種事我當然知道啊哪還需要你來告訴我!只是牽手而已不是嗎!?」
帝聽見對方同意自己的話後,便露齒開心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也這麼覺得!對嘛~我就說朋友是可以牽手的啊!可是同學都說哪有朋友在牽手的!明明就有!像我們就是阿~你看看我們不就牽著嗎?有什麼不好的嗎?我覺得牽著很開心阿~像是可以把自己的心情毫無保留的傳遞的對方,不就代表著對朋友的重視嗎?」帝還舉起兩人還牽著的雙手晃著舉例。
「而且我真的覺得跟你做朋友一定是上天給的旨意!我們倆興趣一樣、且同樣會為自己所愛的事做出取捨,像是翹課這件事情,還有啊!我們能這麼巧的遇見對方,然後相處在一塊,你不覺得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嗎?這種好事多麼不可求阿~我相信自己絕不會後悔認識了你,也相信你的本身價值。你,值得讓我相信喔。」
朋友......?第一次有人說自己是他的--「你是認真的嗎?」放鬆了原本緊皺著的眉間,沉靜下來的雙眼像是天空與海洋中央的水平線,民海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人,因為剛才的話語,他早就忘了兩個人還牽著手的事實,民海甚至下意識的握緊了對方的手,帝雖然說了很多,但是卻每一字每一句都打進自己的心裡--打進自己這個毫無漣漪又盼求風雨的心湖裡。
如果可以的話,他又怎麼會不希望有個朋友,又怎麼會真的覺得自己獨自一個人是毫無所謂的,「你真的願意、當我的朋友?」公園內的綠茵和秋千隨著風的鼓動而搖晃著,像是在代替帝回答自己,又像是在替自己打氣。
帝眨了眨眼,發覺對方從本不太耐煩的態度轉為嚴肅又好像渴望的神情望著自己,不禁有點愣了下:「等等等ˋ我剛剛說了那麼多,你居然都沒相信我說你是我朋友這件事情嗎?!我說話從來不食言的呀!我說想認識你,當你的朋友絕對都是真的!雖然我知道我們認識的時間真的挺短的啦!但是我是真心的想跟你做朋友,這點你絕對要相信我!」帝很努力的表現出很誠懇的表情,且還抓住對方另一隻手握著。
兩隻手都被對方抓住的當下還無法反應過來,聽見對方又是一長串的回話,民海淺淺的勾起了嘴角,本來還以為命運大神這一生都要和自己反調了,這麼看來倒是不見得......?很快的收回了淺笑,民海恢復了以往的表情,用著一貫的口吻看著帝說道:「啊,是呢。看在你這麼努力求我的份上,就讓你當我的朋友吧,我的名字是民海,給我好好記著了。」說完這段話後很自然的接著冷笑。
「原來叫民海啊!很好聽的名字呢~阿我的名字剛剛好像講過了,不過在講一次好了,感覺現在才是正式的場合。」
深呼吸一口氣接著說:「我叫帝,單名帝。有沒有感覺是個很霸氣的名字呀?我對自己的名字非常滿意唷!是說你喜歡自己的名字嗎?民海是哪個民哪個海呀?以後如果有寫信還是傳訊息才不會打錯!喔對,在這之前我們是不是應該要先留個連絡資訊一下啊?這樣要找人才方便,以後我們也可以約出來一起玩音樂什麼的,你覺得呢?」雖然是問句,還是很多問句的集合,不過帝早已拿出手機,等待民海也掏出手機來交換電話號碼之類的資訊。
到這裡夢醒了。夢醒的第一個念頭--「果然我們是人類嘛。」
民海迷迷糊糊的垂著狐耳,順著本能抖了抖身子,身上的紅毛隨著剛才的舉止又更加凌亂。打了個哈欠,民海看向自己的手機。那傢伙......不知道怎麼樣了。
也變成動物了嗎?果然是很吵的那種動物吧?不知道曲子寫得寫不出來,還在抱怨周遭的人嫌自己話多嗎?
不過果然,這些問題等到睡醒以後再打電話去問也不遲,這麼想著,民海倒回了床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