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宅邸彷彿是在歡迎我般，當時也無法想那麼多，只想趕快找個地方躲。
當我踏進大門，庭院裡都是任意生長地雜草，但又看起來調理有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趕緊跑進屋子裡想找地方躲，卻沒想到裡面竟然還有人。
身披白色狩衣，黑眸白膚，紅唇似笑非笑，一個擁有神祕氣息的男人。
他就坐在迴廊，身旁還有另一個坐墊，彷彿是在等著誰來。

我想逃開，但聽到外頭那些男人在找尋我的叫喊聲，「......不要殺我。」我只能害怕的懇求。
那男人只是笑了笑，拍拍身旁的坐墊，「過來坐在我旁邊。」口吻溫和，沒有半點兇惡。
不知道為何，我沒有半點疑慮，他所說的話像是有種魔力般，讓我相信。
他見我乖乖坐在他身旁，滿意地點點頭，說：「待會不要說話。」我點點頭，記取吩咐。
接著，見到那些男人怒氣沖沖地進來，他們見到我，拿著長刀指著我：「把那隻妖怪交出來！」

我慌亂地看向身旁的男人，他只是淺笑輕拍我的頭，「抱歉，恕難從命。」
「這麼說你是想窩藏妖怪？」他們提高了音量，「那我們就連你也殺！」
男子只是帶著淺笑，默默地拿起酒杯淺酌一口，「她不是妖怪，她是我的式神。」慢條斯理，絲毫不把他們的怒氣看在眼底。
我疑惑著他口中的式神是什麼，但還是照吩咐不去開口提問。
「式神？」反倒是那些男人一臉狐疑。

放下酒杯，男子才看向他們，「對，我安排她到城鎮幫我探查事件的所在，請問有礙到各位嗎？」我看得出來，那瞬間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而且......帶了點不耐。
這時候他們之中的其中一個似乎發現了什麼，臉色蒼白的拉拉帶頭，接著交頭接耳說了些什麼......
「什麼！」瞬間他們的臉色也轉變，變成恐懼，「安、安倍大人真是抱歉！小的不知道她是您的式神，請、請安倍大人原諒！」他們一個個面帶驚恐的跪下，這轉變實在有點突然。

我對這情況感到疑惑，身旁的這男人很恐怖嗎？
「......既然知道了，還不快離開這裡？還想繼續擾我清淨？」被稱為安倍的人語氣慵懶，卻充滿嘲諷，跟剛剛溫和的形象判若兩人。
此話一出，那群人連滾帶爬的逃離這裡，沒錯、是逃離。
「呃、那個......」有些不知所措，我也該逃嗎？
似乎是看穿我的心思，他只是淺笑然後面向著我橫臥在迴廊，「妳不用怕我，小白狐。」他看著我，帶著令人猜不透的微笑。

「那個......謝謝你救了我。」我也偏頭看著他，微微發現他的氣息有點特殊。
「蜜蟲，替我斟酒。」他輕聲吩咐，屋內走出一個身著紫藤色唐裝的女人，提著酒壺，坐在他身後替他倒酒，「不過話說回來，像你這樣的小白狐真是稀有。」他一手撐著頭，一手伸過來把玩著我的頭髮，「還沒修練到九尾就已經能化為人形，真是有趣。」
「......果然，很奇怪對嗎？」在族裡，其他孩子都用奇異的眼光看我跟姊姊，果然很奇怪嗎？

他挑眉看著我，只是將手收回拿起酒杯淺酌，「那又如何？我是半妖，不必依靠妖怪或人類，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他語帶豪不在乎，彷彿對稀有這詞不屑一顧。
「半妖？」那是什麼？一種妖怪嗎？
他對我的反應似乎略感驚訝，稍微睜大眼看著我後又平淡無奇的回答：「半妖就是妖怪跟人類生的孩子。」
我大概有所理解了，「所以他們才會那麼怕你？」老爺子總說對人類來講，妖怪是一種惡的存在。

他讚賞的點頭，「聰明的孩子。」他半瞇著眼，「那麼，妳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垂下頭，手揪著自己的衣襬，「我、還是覺得有些害怕，但我還是想......看看人類的世界。」
他看著我，然後坐起身，「那是不可能的。」斬釘截鐵地回答。
我有些錯愕得看向他，「為什麼？」
「妳的修練不夠，即使化成人形尾巴及耳朵都未能隱藏，以這模樣在街上走動，只會造成像剛剛的局面。」他指著我的狐耳，不留情面的直說。

「況且、妳也對人類一點也不了解，不了解人心的險惡。」在他提到人心險惡的時候，似乎帶著嗤之以鼻的口吻。
他說得對，我很明顯就是一隻妖怪，而且對人類一無所知......
霎那間，我想到一個點子，「那、那如果我努力修煉，你願意教我一切關於人類的事情嗎？」
他愣住，接著看著我若有所思著。
「我......」「萬萬不可。」我才正要開口時，有個最熟悉的聲音冒出。
嗚、結果還是被找到了......

一名老者就站在庭院，雖然看似上了歲數，卻能感受到那股威嚴。
「看來、你是她族裡的頭？」似乎是有所預感，這男人一點沒有意外的表情。
老爺子直盯著他，「安倍晴明，老夫有聽說過你。」不知道為何，老爺子的語氣帶著一種壓迫感，「你是葛葉與人類生的孩子，不回族群，留在人世做什麼陰陽師。」
原來他叫安倍晴明......不對，原來老爺子認識他？
「我是半妖，不用想也知道族群無法接納我，我自然只能留在人間。」晴明大人聳聳肩。

「......雪月丫頭，走了。」老爺子只是看著他一會，然後拎起我離開這個地方。
回到山上後，因為我的私自下山而被老爺子訓斥了一頓，但我的渴望沒因此減少，當時我不曉得是因為好奇心還是不相信人類世界真的如此危險，我只知道、人類的世界是如此的吸引我。
那之後、我在修行之外的空檔，還是會偷偷跑下山避開其他人類、溜到晴明大人的宅邸找他。
他似乎是早有預料，沒有任何驚訝，而是微笑教我一些關於人類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還教我如何觀星、察天象、看相、卜卦、閱命等等，他說之後這些對我多少都會有用處，尤其是到人類的世界，可以看得更多。
對於我的行為，一開始姊姊也不認同，但漸漸地也就任由我，雖然她不是很高興，她接著也有跟過來幾次才緩和情緒，但她好像不太喜歡晴明大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就這樣，我如此來往了幾十年，有次姊姊告訴我，其實老爺子一直都知道，只是沒有明說阻止，我才懂、他是刀子口豆腐心，他一直是最關心我們的。

來往晴明大人的宅邸後，我也認識了第一個人類──源博雅，他是一名武士，為人忠厚老實、心地善良，擅雅樂、圍棋，他隨身攜帶著長笛，他所吹奏的笛音總讓人感到平靜。
他是晴明大人唯一的摯友，也是第一個不厭惡我的人類。
但人類都會有生離死別的時候，在博雅大人逝世的那夜，晴明大人雖如往常賞月喝酒，但我卻覺得那時的他看起來是如此孤寂，我坐在他身旁，彷彿也嚐到了他所感受到的苦。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年，當我來到晴明大人的宅邸，卻覺得、晴明大人給人的感覺有些不同。
「小雪月，來。」他輕拍面前的坐墊要我過去，我面對他坐下，「我有樣東西要給妳。」他從袖中拿出隨身收好的空白羅盤，直接交到我手中。
我看了一愣，「這不是晴明大人的所有物嗎？我怎麼能收？」疑惑著，感覺有些奇怪。
而他只是淺笑，「現在、它是屬於妳的了。」執起酒杯又是淺酌，「我已經沒什麼東西可以教妳了。」
我愣著，無法立刻做出反應。

「......這羅盤會教妳辨別出妳無法分清的事物，指引妳方向。」看我的反應，他也只是淺笑，「接下來，就得看妳自己了。」
「可是、萬一我又......」他阻止我說下去，「時候到了，妳自然會知道的。」他起身，走到書架旁拿出書卷，「我還有事情要查，妳先回去吧。」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但他卻不再看我一眼。
手中緊握著羅盤，只能照他所說的離開。

之後當我再次來到他的宅邸，我就再也進不去了。
他設下了結界，似乎是想將我排除在外，不管我來多少次，都只能無能為力的站在外頭。
漸漸地、我已經不再下山找他，為了能掌握好自己的力量專心修煉。
二十幾年後的某一天，我終於擁有自己第二條尾巴，這份喜悅我第一個想告訴他。
但是、這願望很快就被打破......
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怪，消息都傳的很快。
安倍晴明已經逝世。

我再次來到他的宅邸，我輕易的就推開了門。
庭院跟屋子依舊，但感覺已經毫無生氣。
屋內都已經空無一物......
即使是妖怪們都說就算修練成人形也無法像人類一樣流淚。
感覺到臉上似乎沾到什麼，伸手往臉上一抹......
原來，流淚的感覺是這樣。
我想、不管我活多久都不會忘記。

到現在，已過千年。
我如願來到人類的世界，雖然跟當時有所不同。
我終於能夠像他一樣在人類的世界立足。
因為他，才會有現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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