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難得早起，協助我著裝後就說他有事要先離開，叫我先到總.督.宮等他。我小心地扶著三角帽踩下狹窄的公寓樓梯搭水上巴士，本來還擔心這身誇張的行頭會被當成怪人，但船夫只是拍拍我說年輕人好好玩，就見怪不怪的收票讓我上船。

聖.馬.可廣場已經萬頭鑽動，穿著現代服裝的遊客圍住裝扮或古典或瑰麗或奇異的嘉年華會參與者不停拍照，仿佛時空錯置，回到王公貴族一擲千金舉辦宴會的年代。我好不容易才擠過人群站在總.督.宮正門，希望這樣比較容易讓菲利看到。

穿著華服小心翼翼步下台階，遠遠就看到了門廊下被相機團團包圍住的藍色三角帽－－為路德準備的衣服雖然不是絕頂浮誇，也算可觀了。

就讓攝影師們多拍一下吧……？畢竟其中很多人一生只會來這個潟湖一次。歪頭想著，於是不急著去找對方，反而倚著橋欄，朝海對面的聖.喬.治.馬.焦.雷發了一會兒呆

『請問可以拍照嗎？』一個英、義語夾雜，腔調更不知道是哪國人的聲音問道。轉身以肢體語言表示歡迎，隨即把權杖拿在手中，擺好姿勢。不知不覺間越來越多遊客駐足在身邊，快門喀嚓聲此起彼落

幾個女孩圍上來用生硬的義.大.利語說要拍照，我婉拒，表示在等人不方便；但她們不死心地拼命請求，我心想應該只會花很短的時間，就答應了。沒想到她們照完後周圍的人越聚越多，鎂光燈閃得幾乎令人無法睜眼，等人潮終於被另一個打扮華麗的焦點吸引而稍微散開，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

糟糕，該不會因此跟菲利錯過了？在左手持權杖的狀況下，右手艱難地在層層衣服下翻找，終於在暗袋中找到手機撥出菲利的號碼。

橋上的人流擁擠到有些難以通行，趕緊示意更換地點，提起充滿刺繡的厚重衣擺下了橋，踏上廣場石面，以大海為背景揚起雙臂。

『您撥的電話目前無人接聽，請在嘟聲後留言…』菲利一直沒有接手機，不知道是忘記帶還是因為現場太吵雜而漏接。但廣場上這麼多人，要從何找起？何況菲利若是換上嘉年華會的打扮，在事先不知道的狀況下也很難找人

繼續等，還是去找他？這麼多人彼此推擠實在很容易出狀況，煩躁的踱了幾步，決定在附近轉幾圈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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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沒多遠就看見所有攝影師幾乎都被一個穿藍色束腰蓬裙，頭飾細緻華麗的女子吸引；準備要繞開人群的時候，女子轉身，勾勒花紋的金色面具正對著我。

『亞.得.里.亞海的新娘！』圍拍者中開始有人用口哨和輕佻的呼喊吸引注意力。毫不在意地昂著頭迎向聲音來源，高高舉起手中權杖，波浪般的裙擺和從頰側垂落的琉璃珠在冬末朝陽下都染上一層燦金，手杖頂的獅子塑像揚著雙翼，意氣風發

『──不是新娘，是女王──！』一位小女孩清脆的童聲劃破冷冽空氣。聽到這句叫喊，在面具後面真正地笑了起來－－是當地人的口音！望去，聲音的小小主人穿著以樸拙手工製成的裝扮，一看就知道是學校活動的產物。

傾身向剛剛揚聲大喊的孩子獻上一個飛吻，友善地行了個禮，揮手目送她往教堂走去。接著才注意到自己的同伴一副正要離開的樣子

「……？」困惑地急急轉身準備過去攔住路德，剛好跟他對上了視線

女子轉頭看到我後奮力撥開人牆走過來，是認識的人嗎？我疑惑地停下腳步等待，前方人群隨女子前進的方向紛紛讓出一條路，女子越走越急，最後一不小心踩到裙擺往前栽，頭飾上的琉璃珠發出清脆碰撞聲。我反射性伸手接住對方，兩人的權杖一同落地。趴在胸口的『女子』仰頭說：「路德～」

雖然悶在面具後的聲音模糊不清，但是這熟悉的語氣…

「菲利？！」他竟然穿女裝？而且剛才拍照的肢體動作柔軟的讓人相信衣衫下是真正的女子。我愣了好幾秒才擠出一句：「你，你沒事吧？」

「欸嘿、」站好，湊到對方耳邊，讓其他人聽不清楚自己的嗓音：「裙子太長不小心就絆到了……女孩子能穿這種衣服都好厲害喔」

拾起兩人的權杖，對方突然靠近說話讓我嚇一跳，忍不住大聲說：「既然知道長裙容易絆倒就不要、」看看周圍，意識到菲利湊在我耳邊講話可能是希望遊客別發現衣裙底下的是男性，於是也壓低聲音：「就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

「咩嘿、」隨然隔著面具看不到，但完全可以感覺菲利露出和平時一樣打算混過去的傻笑。正打算告誡他別因為節慶就忘記注意安全，圍觀群眾中有人開始鼓噪：「看！亞得里亞海的國王和女王！」
「沒錯！國王和女王！」

對了，菲利現在幾乎整個緊貼著我講話；就算有厚重布料阻隔，在觀眾眼裡恐怕也是相當曖昧的姿勢。

「你誤會了，我們不是...」急急轉身要澄清。儘管知道人群可能只是起鬨，心中卻湧出像是什麼秘密被揭開般不知所措的情緒。

──眾人現下的鼓譟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並沒有把兩套衣服配成對的意思，不過彼此的色系款式確實被形容成國王和女王也不算太牽強

畢竟狂歡節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偉大的亞.得.里.亞.海啊，以您的胸襟，應該不介意把「新娘」出借一天吧？謙卑而張狂地在心裡問道，向大海欠身，抬起頭來對身旁的人說：「沒關係的，一戴上面具，就沒人會知道我們到底是誰。」

「路德，願意和我一起嗎？」朝攝影機揚了揚下巴，眨眼。

一起…

還未反應過來，一隻手已經遞進我的掌心，並稍稍轉向群眾展示交握的雙手。群眾更加熱烈的鼓噪，面前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牆，仿佛聖.馬可廣場上所有的人都擠過來。

這太瘋狂了，就算面具能隱藏真正的身份，我也該制止菲利這樣胡鬧；但腦中有另一個聲音告訴我，別放開這隻手。

起鬨喧鬧在嘉.年.華.會是司空見慣的事，特別是天使即將降臨在聖.馬.可廣場的這天－－人潮明顯比前一日更多了。因此絲毫不以為意，隨性自在地引導路德擺了幾個動作，等到遊客膩了，人牆再度變成人流之後就往廣場中央信步走去

人群已經散去，不必再扮演「國王」和「女王」，但菲利或許是怕走散，依然牽著我的手，直到看完嘉年華會的遊行，一同望向聖.馬.可鐘樓頂端。周圍流動的誇誕服飾彷彿失去色彩，只有菲利鍍上淡淡陽光的身影鮮明地映在眼中。

是受到嘉年華的氣氛影響嗎？今天看菲利的時候總會湧起難以言喻的溫柔情緒。

「十二點鐘響的時候，嘉.年.華.會天使就會從那裡飛下來喔。」與路德肩並著肩，說道。隨著時間流逝，廣場上愈發擁擠，彷彿全世界的歡愉和熱烈此時都像潮水一樣湧進了這個城市裡。

望望四周：「其他人應該快到了，我們一起去等他們吧！」笑瞇了眼，再次拉著對方往前走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