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惡夢會有他的一套法則,那絕對會是:讓人在最為恐懼驚悚的地方醒來。就好似某種防衛機制,只可惜這回跳脫了常理。
死去的感覺是刺痛嘹亮鮮明混雜著泥土和雨水的氣味,這般令人刻骨銘心。所以當自己感受到家中溫暖舒適的床鋪時,心中的歡騰愉悅是不可言喻的。
「我……還活著?」難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環視一周房間,率先發現的是自家兄弟也在身旁完好如初。這一切都太過不真實,以致於自己下意識捏了捏弗雷特里西的臉頰。但對方卻毫無反應時讓自己又不禁納悶這是否才是夢境。
溫度一點一滴的從胸口傳遞,就像是重新恢復心跳與呼吸。
彷彿擱淺的魚般突然的咳了起來,劇烈的像是要將喉中血沫給咳出,卻沒有意識到其實根本沒有半點血腥味的存在。
隨著動作猛然睜開了雙眼,裡頭的情緒幾乎將神智淹沒,像是承載了太多悲痛。
並不知道身在何處、甚至無法在混亂中拼湊記憶,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有人正安撫的輕拍著自己背部。
因為那接觸,所以抬起頭來。
在視線對焦在身前的人時又立刻模糊了起來,淚水滿溢而滑過臉頰,一滴一滴的無法停歇。卻沒有開口或是有所動作,只是愣愣的看著。
「弗、弗雷特里西?」先是猛地咳嗽就算了,自己不過是捏了一下對方的臉,沒想到就……哭了?這人真的是弗雷嗎?這又真的不是另外一場夢?自己真的要被搞得頭昏腦脹了。
不過不管這是夢境抑或是現實,至少得先解決眼前這流淚的大男人。記得兩人孩提時期,每每對方開始嚎啕大哭,自己只會開口罵人,至於效果則是糟得可以。手足無措了半晌,自己最後選擇傾身環抱住對方的肩膀。
眼淚掉的更兇,幾乎沾濕彼此的肩。
伯恩哈德、伯恩哈德─像是擔心一開口呼喚,對方就會像清晨的露水消失在空氣中一般。
喃喃低語著抱歉、對不起、夾雜悔恨與悲傷,依然深陷於惡夢之中無法脫離。
「…我真的,寧可先死的是我。」緊抓住掌心下的布料,語氣極輕。
在那神情中參雜出異常的狠戾,然後收緊了雙臂於擁抱的力道。對方被自己幾乎半壓到在床上,由上而下的注視,並抬起手觸碰伯恩哈德的臉,像是要確認對方是否真的存在。
「……死?」輕拍著對方寬闊的背部,頓時意識到那果然不只是一場夢,因為對方也參與其中。留下來的人遠比逝去的苦痛,這點誰也都清楚。也許自己無法體會,但對方勢必經歷了場椎心刺骨的旅程。
但自己又該以什麼要的方式應對?畢竟誰會有這種死而復生的經驗?望進對方那幾近汪洋的眼眸下個瞬間卻別開視線:「我很抱歉。」抱歉讓你獨自經歷這些。
「伯恩哈德?」情緒被安撫而冷靜少許,更主要的是因為掌心下傳來對方的溫度。指尖下滑來到頸側,血管有力的脈動如此清晰,伯恩哈德就像是確實活著的而非幻覺。
原本以為是自己死了所以才能再見到兄長,但心臟是確實在跳動著的。
腦中浮現陷入黑暗前所看見那戴著面具的男人,自己是被他所殺了…。眼底閃過冰冷而逃避的看向別處,才發覺此時竟是在兄長的房裡。
有些恍惚、卻又覺得在哪似乎也無所謂,只是緊緊環抱著兄長不願意鬆手。
「嗯,是我。」看來對方同樣和自己相同,在夢境現實與幻覺間迷離。但差別在於,自己是死者,而對方是那個留下來的人。
「我還確實的活著。」像是強調,又像是補充道。雖然弗雷特里西的心情鐵定是五味雜陳,自己也難得試著安慰他人。但卻因為對方的手勁讓自己不免掙扎了兩下。猛然想起,若這不是夢境的話……三天?五天?自己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盥洗淋浴了!意識到此卻又不願急著掙開對方,但眉間的皺褶卻又多了幾道。
「怎、怎麼了?」還沒來得及表露出開心或是其他情緒,兄長臉上的表情又讓自己慌亂了起來。以為對方被自己壓疼而稍微地抬起上半身,在開口詢問時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般,露出凝重的神情就伸手要去掀對方的衣服。
害怕看到那惡夢中的傷勢,因為那代表彼此根本未曾脫離那冰冷的黑暗,而剛才那幾分暖意不過是惡劣的玩笑。
但即使無比恐懼卻仍強迫自己去親眼確認,因為伯恩哈德渾身浴血的情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喂你、你在搞什麼?」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舉動掠得一驚,趕緊壓住自己的衣擺:「就算在荒島上度過好幾天,也不能拿自己哥哥來……」想到香豔刺激的那方向讓自己的眉間幾乎揪在一起。不過就算真有個萬一,自己也會狠狠的揍對方一頓。
推了推強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總之,經歷了這場後,我只想先去洗澡。」只可惜弗雷比自己想像的頑強。
『喀、』轉過身去卻發覺有東西被自己弄下了床鋪,但礙於角度無法看見床下的物品。
「等。」畢竟是兩個大男人,就算自己一意孤行也不可能立刻達到目的。
壓制住對方的手,很快地將那件寬鬆的睡衣向上翻起,確認在那那胸膛上並沒有看到任何赤色與傷口時才稍稍放下心來。但放鬆的後果就是伯恩立刻掙脫了開來,不過只要確認沒事了就好。
視線轉移到剛才掉落的東西上而挑起了眉,因為那並不是應該出現在兄長房裡的東西...像是個安全帽,因為專心於思考而沒發現兄長沉著臉。
雖然無法理解對方的用意,但之於這種行為自己除了好好的『指導』一下自家兄弟之外,還能有更好的辦法嗎?希望弗雷特里西會記得打在他肩膀上的那一拳有多痛。
「哼,別鬧了。」順勢起身爬下了床,當自己想要表達洗澡宣言時卻注意到腳邊詭異的頭盔:「嘖,這什麼東西?」比起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自己更在意是誰留在這裡的,拿起書桌上的手帕,隔著塊布料將頭盔撿了起來,但除了那熟悉的燙金英文字樣之外,並沒有發現其他文字。
「Unlight…?」在見到兄長的舉動時,停下因為疼痛而在床上翻滾的舉動。這種疼痛感讓自己更有幾分回到現實的實感,從床的另一側準備走近時,卻踩著了一個圓體而差點摔個措手不及,但見兄長沉思的模樣於是安靜下來將那東西彎腰撿起後仔細查看後唸出上頭的字詞。
「……。」這該不會與那場過於現實的噩夢有關?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已經從彼此交換意見的視線中得出了結論。
也在這時想起了,在那噩夢之前…雙子正因為那所謂的組織寄來的包裹而引發爭吵,並在打開紙盒後突然的昏迷。
「……唉。」將視線移回手中的頭盔,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看來也不必報警了,那種組織總是像這樣亂來。那場噩夢帶給自己最大的體悟或許就是不該在某些地方和自己兄弟起爭執,畢竟無論出發點為何,倆人最終導向的終點都將會是一致的。
「我想我還是先去沖個澡。」甩開那些想法,索性將頭盔先放置在桌上,拿起換洗的衣物和毛巾向著浴室走去。
「啊、嗯、好。」怎麼突然從難以言喻的的情緒轉折後直接進入了日常狀態?發楞的看著兄長的背影,但又覺得這樣的結果似乎是最好的。
「我去樓下幫你泡杯咖啡跟準備…」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間後又愣了好一會才繼續接下去。「早午餐。」
在說話的其間那分針恰好移動了一格落在十二的位置,現在是早上十點,說早不早說晚不晚的時間。
兄長會想去沖澡是理所當然,畢竟在心理上似乎經過了好幾天…不過這麼說起來,他們究竟睡了多久?
一天、兩天、一個禮拜?不對,這樣應該會餓死吧?
將手放在腹部上,雖然有些飢餓感卻還在可忍受的範圍內。邊胡思亂想著下了樓,從冰箱中翻出食材時卻有些遲疑,畢竟不知道時間這一點實在讓人惦記,如果過期了讓人吃壞肚子可不行。
於是拎著一顆根莖類繞過餐桌,圍著圍裙踩著拖鞋到客廳內打開電視,跳過那些娛樂節目轉到新聞台後停下。
瞇起眼而完全沒去注意那氣質的播報員正在說些甚麼,視線緊盯著那角落的日期。接著、是那遙控器與食材落地的聲音。
「伯恩、洗什麼澡啊,這才過了半天、不、根本10個小時不到啊-!」邁開的步伐很快的一個旋身踏著木質樓梯上樓,沿路沒少製造出噪音卻沒去顧慮,只是邊扯開嗓子喊著-嘴角同時帶起了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