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做，小狗狗會生病的。」他及時出聲制止。
半垂歛雙眼凝視男孩露出無辜的神情，一邊走近，接著輕摸小男孩的頭頂。
對這類行為，自己始終感到頭疼不已。
有些顧客缺少認知，諸如手中病菌對免疫力薄弱的幼犬(貓)足夠成為致命武器的認知。

是自己的失誤。
應該要貼一張注意事項......標有注音符號的注意事項。
他蹲下來，捧住小男孩的雙手，幾番斟酌方便小學生理解的字詞，溫和地放輕聲音，解釋起兩者之間的關聯性。

「你在做甚麼！」
常識教育進行中，突然被插進一句。語氣屬於一種質問而非提問。
對方說的相當急迫，甚至有些怒意。
聲線很熟悉，是陳姊。

『陳姐似乎挺介意你跟沐老闆，她說你們......』
不自主地想起了某位員工對自己說過的一些話。

面前的小男孩被陳姐急急拉過去，頗有用自己身體維護孩子遠離危險的勢態。他幾乎從陳姊身上看到母性的神聖光輝──如果不是針對自己，也許他會莞爾一笑。
他肯定，陳姐眼底鄙夷的意涵是朝著自己而來。太明顯了，難以認錯。
一瞬間他產生某種既視感，陳姐的臉龐一下子和誰重疊起來。

──母親，他的母親。
擋在他與弟弟面前的母親，也曾經對他露出這種神色。譴責、嫌棄、厭惡......像是在看垃圾，或者是下水溝跑竄的老鼠。
腹部一陣陣抽痛，胃酸在翻攪，既疼又熱，劇烈地彷彿要逆激出甚麼東西來。
他沉默地環抱住腹部，一手握成拳遮掩在抿直起、略顯蒼白的唇前。

陳姐對男孩不斷斥責，沒有他人插話的餘地，而男孩已經被陳姐兇地哭了出來。
「你來這裡做甚麼！你爸爸呢？你怎麼來的？你為什麼不在家裡乖乖寫作業？你......」

吆喝與哭泣相當吵雜，卻在耳邊逐漸變得遙遠，腦子裡似乎有另一道聲音取代──
你來這裡做甚麼……
你為什麼不肯離我們遠一點……
你......

「去洗手！然後回家！現在、立刻。」
他瞇了瞇眼角，回過神。
呵，這裡也很相像……
骯髒的到底是甚麼？病菌？自己握過的手？

「好了嗎？陳姐......」一開口，聲音啞的連自己也不認識，他頓了一下。
「還有其他客人在。」他緩緩輕聲說。

手上端著幾杯剛沖好的咖啡，推開二樓的店門後，敏銳發現氣氛處於極度尷尬氛圍裡，把咖啡端給走過來員工的手上，「一人一杯，辛苦了。」
孩子哭鬧和罵喝聲讓其他客人紛紛想往門口離開，抬頭看著倪晉瑞難得失態的僵在原地，他彎起淺笑弧度，從口袋拿出從旁邊超商買來的糖果走到孩子面前蹲下平行。
「別哭了，乖乖聽媽媽的話，趕快回家。」拿起糖果在孩子面前晃兩下，「男孩子哭了就不帥了，糖果也會沒了喔──」男孩哭聲停了，只有兩隻眼睛盯著糖果看。

「這樣才對，再笑一個。」把糖果握在手心裡，兩手合併再打開，糖沒了。
但兩手探進孩子外套口袋裡面又伸出，平掌變拳頭，把拳頭放在唇邊再請對方吹了一下，再伸開掌心後原本一顆變兩顆，孩子瞬間綻放的眼神和笑容都是最真實最迷人的，「就是這樣，你的。」抬頭對一臉驚愕的陳姐笑了下後起身。
店裡的幾個客人見孩子破涕一笑，也不免會心也笑了下，原本欲離開的念頭也轉眼間也消了，繼續拉著店員詢問有關寵物的問題和物品等。

他從桌上拿了杯咖啡給好不容易回神的倪晉瑞，「喝一點。」然後低聲問了幾句後才離開二樓寵物店。
而寵物店繼續著一天的忙碌，這場插曲只是偶然的小意外罷了──似乎是如此。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