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啊啊－」男人的慘叫聲配合著良好的音響所撥放的聲效同時響起，若是平時肯定會奚落一下這種沒有男子氣概的傢伙，但此時卻是笑也笑不出來的、畢竟那嗓音是如此耳熟－音節從自身的聲帶顫動。

「就、就跟你說不要挑恐怖片來看……」雙手環抱於胸，和自家兄弟並肩坐在沙發上享受假日的悠閒時光……本應是愜意的午後時光才對，怎奈在對方的堅持下，還是選擇了自己興趣缺缺的恐怖片來觀賞。

當恐怖的橋段伴隨著比畫面更嚇人的音效倏然迸出時，自己則是下意識狠狠地抖了一下，雖然臉上的表情仍舊嚴肅，但眼神中卻多了絲毫憂懼。希望對方不要察覺到自己的焦躁，否則身為兄長的多沒面子？

「我、我不知－咦啊－－」已經無法去關心那尾音是多麼的可笑，整個人像是豎起尾巴弓起背脊的大貓般，從原本坐在地毯上背靠椅子的姿勢蹬上了兄長身旁的位置，那力道造成整張長沙發歪斜了一邊。

背脊緊靠在柔軟的布料之中，卻發現自己將抱著的靠墊給遺落在地面上，雙手頓時沒了可以抓住的東西而更顯無措。視線東轉西轉然後很快地找到了替代品，不打招呼的就伸出了手將伯恩溫暖的身軀給攬入懷中。

比起恐怖片的情節，自己認真的體會到不管什麼厲鬼怪物都好，最恐怖的果然還是人類。「嗚、」沒料準弗雷特里西會突如其來的抱上來，雖然面不改色卻還是發出了細小的哀鳴：「別突然撲上來啊……弗雷特里西。」不過看對方嚇成那副德性，索性就讓他稍微抱一下吧。

「所以你還堅持要看完它嗎？」指了指螢幕上繼續播放的影片問道。

「看完吧看完，我都特地把房裡布置成這樣跟點蠟燭了。」不得不說兄長選的薰香蠟燭味道真是十分巧妙，略帶苦澀跟泥土的氣息。
不過更重要的是…這種不科學的東西看一半對心臟更不好才是。自己絕不是膽子小的人，卻只是恰好被戳中阿基里斯的腳踝罷了。

稍微調整位置將腳都跨了過去，讓伯恩哈德整個人坐在自己身前而雙手正好放在對方精實的腹部上頭。

「……你真的有心要看恐怖電影嗎？」不滿的皺了皺眉，雖然以對方的角度應該見不著自己臉上的表情。不過自家兄弟的舉動不禁令人覺得是別有居心。

「給我回位置上坐好。」點了點身旁的空位，自己當然不是害怕怪力亂神或殺人魔，不過突如其來冒出來的東西總會嚇到人，屆時若自己被嚇著，八成會被自家兄弟調侃一番吧。

「伯恩你不能這麼狠─唔。」當那節奏變得過於緊湊時心跳也加速起來，在最至高點的空白時連話也忘了回。下巴靠在對方肩上而僅露出雙眼映著螢幕上慘白的光。
當那畫面帶至長廊的底部時，幾乎都想喊聲不要過去啊－－。過於投入的情緒讓全身肌肉也緊繃起來。

雖然明明清楚恐怖片的運作模式和驚悚的老套橋段，但鬼怪冒出來仍舊著實被狠狠地嚇了一跳，維持被從後方環抱住的位置不爭氣的震了下。恐怖片已經不重要了：「好、好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吧，弗雷特里西？」
拍打對方靠在肩頭上令自己有些搔癢的腦袋，撇了眼時間，應該也差不多要結束這部了無新意的恐怖片了。

兇手已經被鎖定，那些難以解釋的力量帶來因果輪迴並以鮮血償還，即使悲鳴哀求與嘶喊也無人得以被救贖。
過於感性而眼角濕潤，埋在對方頸窩尋求一點慰藉。「嘛，再一會，你知道我得過點時間才能平復。」
因為這種可算是誇張的情緒反應，讓自己幾乎不曾與家人以外的人觀賞影片。

「唉……」以略為艱難的姿勢輕撫著對方髮絲，真不知該說這是對方的缺點還是優點：「那只是電影。你大可去看幕後花絮那些演員活靈活現得模樣。」太過實事求是的個性反倒讓自己不像對方那般感性，但自己也沒料準恐怖片會有賺人熱淚的情節。這麼一來下次還是看動畫片？不不，就算是灰階的動畫片，也搞不好會有感動的場面。

「真受不了你。」任憑對方靠在自己肩頭，自己則是看著螢幕上的跑馬燈。

「嘿嘿。」低笑著，明白對方的受不了僅是說說。畢竟也是因為他一直以來如此安撫，自己才得以如此放縱。

明白那只是場戲，短暫的、濃縮提練出人生與感情。或許是那些純粹所以才更觸動人心也說不定？
片尾曲的曲調讓人重溫劇中生離死別，指尖像是無意的掃過對方的掌心。感覺到兄長微震了一下而勾起興致，想起伯恩在電影播放過程中幾次的顫抖。

「你、你搞什麼？」動搖與慌亂在片刻間顯露於語句中，現下的距離與姿勢理所當然地讓對方溫熱的吐息打在後頸，有些搔癢，更多是不可言說的難為情。好了，既然跑馬燈也結束，那自己就沒有必要維持這曖昧的氛圍。

「可以放開我了吧？」想要起身搆起遙控器卻宣告失敗，於是動了動手臂表示想離開的念頭。

「是──」尾音拉長而把握最後時機多蹭了幾下順勢吃點豆腐，在踩線邊緣前離開沙發邁開步伐躲去廚房打理晚餐，留下雙頰有些微紅卻又緊握拳頭的兄長整理客廳的凌亂。
因為在看電影的同時多少吃了些垃圾食物與水果，所以時間雖然到了卻也不餓。簡單的將早上燉煮好的牛肉加上蔬果與調味後端到客廳，但那菜餚似乎讓兄長皺起眉。

將客廳的香氛蠟燭收妥、清理掉了點心飲料留下的垃圾，重新打亮了室內的燈光後才走至飯桌旁入座。

「你是認真的嗎？」看著那飄散出溫潤香氣的燉牛肉，通常自己絕不挑食。不過那以番茄為首的鮮紅色澤，不難讓人聯想到方才恐怖片血淋淋的鏡頭。不過自己也了解這是今早就準備好的料理，所以也沒有為難人的意思。只是送入口中時多少還是有些芥蒂。

「嗯...不然我餵你吃會不會好一點？」半開玩笑的舀了一湯匙到對方唇邊，理所當然的這提議不被接受。但也不介意的聳了聳肩，逕自將滿盤赤色吞食。

容易沉陷也容易恢復，這或許是值得自豪的部分。
不過即使這麼說，那餘韻似乎也不是那樣容易散去，目光總是不自覺追隨，彷彿憂心對方如片中主角一生苦尋卻又總是如曇花般消逝的身影。

拒絕了對方的玩笑後，兀自將頗具視覺衝擊的餐點解決。見自家兄弟的盤中空空如也，便起身收起桌上餐盤：「盤子給我吧。」通常在用膳結束後，弗雷特里西大多會勤勞的開始收拾，不過今天卻沒有特別的動作，於是自己索性把空的餐盤放進水槽後開始沖洗。

「嗯？怎麼了？」始終感受到他人的視線，回首一望果不其然是自家兄弟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沒甚麼、你繼續吧？」隨手從水果盤上插了塊蘋果放入口中，然後在對方狐疑的視線離開後又恢復於凝望兄長的動作。
彷彿是第一次看見對方般，想將伯恩哈德的每個舉動都映入眼眸。像是那撥開前額劉海的動作、在擦拭杯緣時優雅如酒侍的模樣。
將雙手交疊於下巴，充滿興味且毫不掩飾的持續觀望。

「我的……」將餐具磁盤擦乾後妥善的收至碗架上，甩去手中水珠，拎起掛在一旁的乾毛巾，一面擦拭雙手一面朝著對方走去：「臉上沾到東西了嗎？」俯身輕蹙起眉間，問道對於自家兄弟目光的疑惑。

不過仔細想想，方才自己是背對著餐桌，所以是上衣或長褲的背面有髒汙？轉身試著看清楚自己的背部，只可惜那動作看起來有點好笑，且沒什麼效率。

「……還是說你剛才是在盯著我的屁股看，弗雷特里西。」

「唔、不好嗎？又精實又翹－可惜被你的睡褲擋住了。」不過雖然是棉質的居家褲，依然是修身窄版的褲型包覆著對方的長腿，單就背面來說的確是賞心悅目。

對著俯身的兄長揚起嘴角笑了笑，彷彿是不怕死的撫弄虎鬚般以食指輕刮過對方的臉頰。
「你臉上是沒沾上東西，但如果要沾上的話我倒是滿願意代勞的？」尤其是在看完那種驚悚鬼片之後，正好培養個感情之類的－只是兄長似乎不那麼想。

「你是活膩了嗎？」語帶顯而易見的慍怒，不過僅是忽略掉對方通常來說會被當成性騷擾的話語，轉身放下毛巾。「我剛才想到了新配方的可能性，」或許是恐怖片和香氛蠟燭激起的靈感也說不定：「剩下的水果你就幫忙我收拾一下吧。」接著轉身走上樓，迅速果斷的開始工作。

「遵命－。」回應後邊起身將吃了大半的水果裝成小盤後收拾了桌子，不過卻也沒有真的如對方所願乖巧的不再去打擾。而是將自己的製圖工具給搬到了兄長房間，或許是如此大陣仗讓對方一時也不知該從何阻止，只能任由自己霸佔了一個角落後逕自處裡他手上的滴管與各式香精。

房間雖然寬闊，但那香味依然無比濃郁。

「……。」液體流動、酒精燈燃燒的聲音、圖紙和筆尖摩擦的聲音……半晌過去，房間內是令人舒心的恬靜。直到自己掌握到絕佳的比例配方後才暫且歇下，並且留心到對方今日的異常：「話說回來，你還好嗎？弗雷。」舉凡一直盯著自己看不談，通常自己兄弟不至於會纏人到這種地步。該不會是恐怖片的緣故？「就跟你說不要看恐怖片了。」

想起來有些難為情，但自己方才經過轉角時，心臟也因為恐怖片情節的緣故而糾緊了一陣。

「……。」偏過了身，像是裝作沒有聽見般整張臉幾乎貼在對開的紙張上頭。
畢竟被說中而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時，逃避現實是個挺不錯的方法。不過又因為那聲難得的低笑而忍不住開口回應，想去證明這兩者之間並沒有直接的關係。

「恐怖片甚麼的，不如說現在是愛情文藝片如何－想看著你、跟你待在同一個空間、近得幾乎能聽見心跳聲。」肉麻的話語說出口毫無壓力，只要能把話題從自己自作自受上轉開就好。

雙手環抱於胸，之於那些甜言蜜語早就具有免疫力：「就算這樣，今天晚上我也不准你過來跟我擠……」那八成就是恐怖片的緣故了。料準對方打著什麼算盤，而幾近殘忍的拒絕。

「如果你還要繼續工作，我也不吵你了。」從自己房間的架上拿起毛巾、換洗衣物……「我先去洗澡。」語畢逕自走往浴室。

「咦、诶？」怎麼好像跟自己想的發展不太一樣…？
急忙想追過去抗議時卻勾到了圖桌，差點摔倒不說、若花費整晚的成果圖有任何污損就得不償失了。

簡單的收拾後將重要的圖紙放在最安全的地方－伯恩哈德的書桌上後便到浴室門口等待遇打轉，隔著木質的浴室門和兄長對話，邊想著該如何才得以如願以償。

退去身上衣物後享受著淋浴的暢快，沐浴乳和洗髮精的香氣交融，那是令自己自豪的作品之一。在蒸氣和水聲的遮蔽下，自己並未留心到門外動靜，直到自家兄弟模糊的哀號和話語傳至耳中，才開始思量是否該盡快出浴。
還是照著自己的步調清潔完身體，拿毛巾擦乾、換上乾淨的衣物後便推開了浴室門：「我洗好了，換你……」

被對方突然開門嚇了一跳，原本還想說些甚麼但在對方身旁轉了兩圈還是決定先去把自己給打理乾淨，畢竟對方洗好澡後根本將自身以外的所有東西都當成影響氣味的細菌。
在進去浴室清洗後頂著濕髮與水珠回到對方的房裡，雖然燈光都還亮著但伯恩哈德背對著門口躺在床上，似乎是已經就寢了。

「居然連晚安都不跟我說一聲嗎？」以氣音抱怨著而來到床沿，像是隻不被主人允許上床的大型犬般落魄。

盥洗完畢後望了眼房內的鐘，或許是工作太投入的緣故，全然沒留心到時間已經不早。於是稍作整理桌上的文件、吹乾頭髮，最後再次卻認了眼明日的行程後便就寢。
半夢半醒之際間留心到自己忘了關燈，不過不構成大礙。直到床沿的一邊凹陷傾倒，才又讓自己清醒了幾分：「……晚安。」敷衍的補充了句晚安，扯了扯棉被連對方都不都看一眼。

「唔、罷了，晚安。」彎腰在那髮側落下輕柔的晚安吻，然後隨手將燈給關上後準備離開房間。
說真今日的玩笑半真半假，確實被恐怖片給影響少許，而更多的是突然的、沒有原因的、想再多看看兄長模樣的那種心情。

那傢伙……今天真的有點反常。通常來說對方總會在多跟自己討價還價，當然最後的結果都是讓自家兄弟得以擠上床。但今日則不然，在夢境與現實間擺盪之際，自己不禁感到困惑。或許是他終於學乖了？長大了？不需要哥哥了？這麼一想便沒來由的寂寞，卻又有些替對方感到驕傲。

翻了個身，那是無夢的一夜好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