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還任職於天庭時，總有個自命清高的神官老是欺壓執明，那天自己會出手也是因對方先傷了他，若不是執明阻止，自己可能真的會殺了對方。
『你以為執明是文官就好欺負是嗎?』冷漠而慍怒地瞪視著腳邊跪地求饒的人渣，說道:『別忘了，還有身為武官的本魔君在這裡。』

那名神官落魄的德性至今自己仍深刻地烙印在腦海裡。
『再敢傷到執明一根頭髮，本魔君讓你一輩子走不出棺材!』
──夢境最後是以這句話作為終結。
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還真是凶惡得可怕......
「吶，黑狗，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向湊近自己的同伴問道，後者則不解地歪了歪頭。
靜謐的環境中，男人嘆息的低沉嗓音聽來格外清晰。

緩緩踏入了大眾池，想著現在的時間或許人會少一些，不過一聲熟悉的嘆息卻告知了自己此地另有其人，而且似乎......是那名身為自己學弟的少年所發出來的，「渾沌......？」試探性的詢問著。

「......咦咦?!學長你怎麼也來了啊?」
望見那銀髮的修長身影時讓自己十足受了驚嚇，真沒想到自從在宿舍樓頂一別後首次見面居然是在大眾池。
啊，我頭髮弄成這樣看起來會不會很邋遢?
這麼想著，一面不著痕跡地遮掩著髮夾。

聽著對方天真的問句忍不住上揚了嘴角，「呵......自然是來洗澡的。」將圍住下半身的浴巾摺疊起放置在一旁，緩緩泡入滿池溫熱的水之中，望著面前鳶色髮絲的少年，「吶......之後應該沒有再去淋雨了吧？」伸手輕輕揉著對方的髮絲。

「當然沒有，我可不是傻子。」感冒什麼的實在不好受啊。

「學長這麼長的頭髮，入浴不會不方便嗎？」撩起一綹銀絲，嘴邊浮起淡淡的微笑。「真的很美，學長的髮色……皎潔如月而柔順如流水，彷彿流瀉而下的月光。」
視線停留在奧丁灰藍的瞳上，目光卻是望著遠方。
「明明是那麼漂亮的翠綠色，又何必因他人的嘲諷將其捨棄？……」凝重的神情隨著口中道出的話語，逐漸覆過面容上的笑顏。
而他並未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還好……久了就習慣了。」即使曾經也動過將頭髮減去的念頭，但遲遲沒有實行，久而久之便削弱了那樣的意願，任由長長的髮絲垂掛於身後，勾起無奈的笑容，「……總是被人調侃和長者的頭髮一樣花白呢……」雖然事實也的確如此。
「翠綠的髮色啊……是指執明對麼？」下意識的推斷對方口中所言之人便是自己的室友玄武執明神君。

「......抱歉，就當本魔君沒說吧。」收回捻著對方髮絲的手，也許是口誤多了的關係，這次沒有再顯露出慌張的神色，僅是默默撇過臉孔。
很懷念以前，還能在玄武殿內替執明整理頭髮的日子，那頭翠綠恍若微風中搖曳的青草，縱然只是銅梳輕順而過，自己也彷彿能感覺到綠草的清香沁入思緒。
但那使自己沉醉的物事，如今早已不復存在。

「不要緊……」溫和的輕笑了笑，「看得出來你們的感情相當的好呢……」從兩者之間的互動便能相當明顯的觀察出來，那樣子真摰單純的情誼，現在已經相當少見了……

「不，我們......一點都不好。」苦笑著，說話的語氣夾帶著一絲哀愁:「我們總是一見面就吵架，執明總大聲嚷著本魔君『餛飩』，本魔君也總說他像小孩一樣......」
我們兩個，感覺就跟世仇沒兩樣，雖然最後事情都和平落幕，卻還是......覺得有點難過。
後面沒說出口的話語只默默藏在心裡。

「隱藏在外表之下的情誼啊……」那樣子的相處方式，或許當事人認為彼此之間是冤家互相的鬥爭嘲諷，但在旁人的眼中看來就是兩名死黨互相玩笑般的打鬧。「渾沌難道不認為執明是自己的朋友麼？」輕微的嘆息，「……還是只是被主觀的意見所蒙蔽而固執的不肯承認？」

「執明他......是本魔君很重要的兄弟。」閉上雙眼， 過去四名自己最為重視的友人的身影一一閃過思緒。「我想執明大概是真的討厭本魔君吧？」
捧起些許池水往自己臉上潑去，即使那燙的有些刺膚。

「並沒有......」無奈的笑著，「他其實還是很在意你的......至少身為他室友的我看的一清二楚，」稍微揉了揉被霧氣沁入的眼睛，「......你們都想太多了。」

再睜眼時，那對艷魅的酒紅滿溢出惆悵之色，不同於平日的開朗。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想太多還是這確為事實，總覺得本魔君什麼都幫不上忙，什麼都無法替執明承擔。」

正因如此，他才會不顧自己阻擋將所有俗世的牽連斬斷於雙劍之下，而不願讓自己分擔。

「......若我猜的沒錯，執明的想法或許也和你相同，」語氣和灰藍的瞳中依然透著溫柔的氛圍，「你們都太過在乎對方的感受了......並且全將責任往自個兒身上攬。」緩緩的道出了自己所觀察到的真相，「有時甚至認為自己拖累了對方，我說的對不對呢？」

「呵......本魔君笨吶，才會什麼事都讓執明操心，總是執明在照顧本魔君，也總是本魔君在別人面前丟師門的臉。」
顏上的笑容愈發燦爛，卻沒有一絲笑意，反倒使人毛骨悚然。

「惹人厭的該死的丟人現眼的懦弱的都是本魔君，從小時候那場神族滅村的戰爭時本魔君就該去死了，為什麼還活到現在？」
似乎逐漸被回憶加深影響，神色變得恍若非人。

「唉，」伸手戳了戳少年的前額，「忘了我先前跟所你說的？」無奈的笑容擴大了一些，「別耽溺在過往的悲傷回憶之中......過去的事情，既然無法改變，那就應該坦然接受不是麼？」

對方出手戳了幾下自己才回復意識。
「欸？......不、不好意思，方才想起了點不好的往事。」
想起了在自己被玉帝懲處後，其他師友看自己的不屑嘴臉。

收回了手，「我知道，」像個兄長般的拍拍對方的肩膀，「如果還是很難過，就來找我抒發吧……別忘了我承諾過你的事情，別做些傷害自己的事，明白麼？」親暱的再度揉揉青年鳶色的髮絲。

「是......」每次遇到奧丁都被對方的學長氣息壓得死死的，唉。

「不過......一個人到底是聰明的好，還是傻一點比較快樂？」仰首，盯著毫無一物的屋頂。
「知道太多，也煩惱的多；懂的太少，又容易受傷害......」但是自己很慶幸曾有過那樣的過往。
只讓自己受傷，而由殘缺的自己保護夥伴。
這是愚鈍的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

「知道的多……煩惱自然多，不過正因為經過了經驗的淘洗，能夠讓自己變得更為睿智；相反的，懂得少……雖然容易受到傷害，但卻也因為無憂無慮而能更快速的從挫折中爬起……」輕聲回復著，也微微翹首往上望去，「各有利有弊吧……但如果我能夠選擇，或許我會傾心於後者，畢竟從那樣的角度觀看，世界會單純許多……」

「是嗎?但換作我的話，大概會偏向前者吧，正好與你相反。」攀上池岸，圍上自己的那份浴巾。「誠如你方才所言，正因為經過了經驗的淘洗，才能夠讓自己變得更為睿智，也才能得知如何保護他人不再走上後塵。」

前行數步，又佇足，回首道：「奧丁，你覺得我是雙面人嗎？」
言盡，就像將疑問丟給對方一般，帶著饕餮頭也不回地離去，嘴邊勾起意味深長的一笑。

「真正的雙面人……或許就在你的面前呢……」用著不被對方聽聞到的音量輕聲低喃著，離去的少年心思是那樣的真摯單純……不，應該說至少比起自己，還要純淨多了。
勾起一抹淡淡的無奈笑容……
渾沌，或許你永遠不會看見我黑暗的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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