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周頁十六歲，是個留著三七分短短黑髮、穿著總是得體的白淨少年。他會照著每天的固定行程在家裡的隔音室練上兩小時的大提琴，他會在學校的音樂會上表演這項才藝，他會去參加不知道有多少人競爭的檢定考試，他會聽父母的話、乖乖的為考進音樂學院做準備。

他是老師們稱許的好學生、女同學們話題裡的主角、父母心中的驕傲。

在一次好偶然好偶然的情形下他認識了她，一個大他三歲、有著奶茶色大波浪卷髮、舌頭上有個環、雙耳垂著大大耳飾的女性。她在看見周頁攤在桌面上的樂譜後開口說了她想要組一個樂團，而且她要擔任鍵盤手的位置，她還有兩個朋友有共同志向，一個是鼓手、一個是吉他手，現在只缺了主唱（雖然她說如果能再來個貝斯手會更好）。

「噢、嘿，你的聲音很好聽，或許你會很適合。」

「呃？但妳的聲音也很好聽，為什麼妳不當主唱就好？」

「啊──因為我抽菸嘛。」她聳聳肩看起來有些無奈，伸手從斜背包裡拿出了一包已經開過的菸，「抽菸影響肺活量，當主唱會吃虧的啊。」

她抹著粉橘色口紅的笑容看起來很美。

所以周頁答應了，答應加入他們、成為那樂團的主唱，為此還偷偷買了把貝斯，偷偷地利用被好多才藝課淹沒的瑣碎時間練習，然後在她宣布樂團的第一首歌寫出來的時候告訴她、自己也可以兼任貝斯手。

她高興得抱住了周頁，然後小頁小頁的喊著說你果然最棒了。

＊

周頁一直都知道她有個男朋友，年紀比他還有她都大了幾歲。黑色的刺蝟頭挑染了金色跟紅色，銀色耳釘亮晃晃的。聽說他們從她高中二年級交往到現在，周頁扳著手指數了好幾次這樣子到底是幾年，明明最多也就到數字三，可周頁還是會再數一次。

他知道自己絕對沒有機會的。他一直都知道。

但周頁還是待在原地，一個人彈著貝斯或是木吉他，然後唱著她說過她好喜歡的歌。

她喜歡林俊傑的小酒窩、喜歡林依晨的孤單北半球、喜歡蘇打綠的小情歌，她喜歡的每一首歌周頁都會唱了、都會彈了，但她那雙水靈的琥珀色雙眼卻只有在周頁開口唱歌與撥弦彈奏時才會停留在他的身上。

──再多看我幾秒就好了。

周頁不貪心。

只要她的視線能夠放在自己身上、就算只是一下下。

這樣就很足夠了。

－

還記得那個夏天的夜晚，貝斯所彈出的旋律被斷續扣門聲和哭嚷著的女聲給打斷，周頁還以為是吵到鄰居了後來才想起最近明明搬走了不少戶，當他打開門的瞬間嗅聞到的是刺鼻難聞的酒氣，至少對於嗅覺過分靈敏的周頁來說確實有那麼點難受。

「妳怎麼、」

「嗚哇……小、小頁……」

周頁不知道她是哪來的力氣提著一手啤酒還拖著醉爛的身體來到這裡的，對方因酒精而燥熱的身子由於周頁主動的攙扶貼上了他的手臂，那溫度感染了體溫總是莫名偏低的周頁。他不知為何恍神了幾秒，但很快的便又拉回思緒，將她帶進了家中、安置在沙發上。

她哭哭啼啼又罵罵咧咧，哭著說她男朋友怎樣怎樣、罵著她男朋友哪樣哪樣，周頁只是安安靜靜的聽著，然後在她被啤酒嗆到的時候伸手拍撫對方的背部替她順順氣。他所能做的也就僅此而已，再多一點點就會越過周頁自己所設下的那條界線，而他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小頁……你、你陪我喝嘛……」她輕扯周頁的衣襟遞上了罐啤酒，酒精讓她的腦袋暈呼呼的，一點也不記得自己以前曾告訴過周頁，不菸不酒才能夠有健康的身體、聲音也才不會壞掉。「嗚……」

「妳說過我不能喝的。」周頁沒有接下那美意（呃，至少對她來說是），她卻嚷起了連小頁都這樣子對人家一類無理取鬧的言語，接連幾次下來逼得周頁拿起新的鋁罐然後拉開拉環，在將冰冷金屬湊上唇邊前周頁忍不住輕嘆，「就喝一口。」

「還是、小頁好……嗚、嗯……」她總算是露出了點笑容，儘管那妝都被哭花了，可周頁還是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小頁……唱、唱歌給我聽……」

周頁悶聲應了句好，重新拿起因這突發事件而臨時放下的貝斯。周頁沒有問她想聽些什麼，他的雙頰因初次飲酒而很快的泛起粉，那墨般漆黑的眼眸斂起。

Pretty pretty please, don't you ever ever feel,like you're less than fuckin' perfect.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想起了這首歌。

Pretty pretty please, if you ever ever feel like you're nothing,

他改變了這首歌的節奏，讓它變得更加緩慢優柔。

──You're fuckin' perfect to me.

於曲終之時周頁聽見平穩的呼吸聲。

「……祝好夢。」

－

聽我說。

你調適著深呼吸不下數十次卻依然紊亂的氣息，你試著不要讓自己說話的音調帶上顫抖。

我喜歡妳。

你的結巴終究是讓這簡單的四個字給拼湊完畢，你的眼神飄移只因不敢對上那人的表情。

──我喜歡妳。

你知道淚水突然且無預警的落下滴上了磁磚地，你開口用那哽咽著的嗓音又重複了一次。

我喜歡妳。

妳聽見了嗎？

＊

I'll be your soldier,
Fighting every second of the day for your dreams, girl.

她的手機桌布是她和男朋友的合照。

I'll be your whole world,
You can be my Destiny's Child on the scene girl.

她的脖子上還掛著三週年紀念時男朋友所送的銀飾。

So don't stress, don't cry, we don't need no wings to fly.
Just take my hand.

周頁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As long as you love me.」

－－－

Pink "Fuckin Perfect"

As Long As You Love Me - Justin Bieber (acoustic co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