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諾丘……」亞奎拉想起自己曾和父母親一同觀賞過的麻瓜卡通,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來。好吧,晚一點和清紀約在圖書館,這樣子可要怎麼辦好?
思考(竟然還能夠思考呢!亞奎拉想。)良久,他決定將過長的線纏在他恰好能夠抱著的小木板上,行動緩慢、非常緩慢的離開寢室--
左顧右盼還是等不到亞奎拉的身影。
清紀在圖書館門口玩起連帽上衣的鬆緊線,將繩子尾端的結拆開又綁起來。
——太久了。
亞奎拉從來沒有遲過這麼久。他忘記了嗎?還是在路上碰到什麼麻煩?
清紀決定直接到雷文克勞塔去找他,幸運的話或許還可以在途中碰到。他往雷文克勞交誼廳的方向走,穿過幾間教室,爬上長長的階梯,一路上仍然不見亞奎拉的蹤跡。
直到最後一階階梯出現在眼前,他才看見一尊和亞奎拉像極了的木偶杵在那裡,像是在思考怎麼樣下樓。
「呃、亞奎拉?」
清紀在矮他幾階的地方蹲下身,盯著他瞧。
太好了,清紀果然有找過來。亞奎拉朝清紀點點頭,卻不知道該怎麼向眼前放大的友人說明--他沒辦法講話,雖然嘴巴仍能開闔,卻發不出聲音。
向友人露出求助的眼光,小木偶以僵硬而徐緩的動作開始在清紀的掌心吃力地寫起字來:不知道為什麼就……
結果少年居然在自己費盡力氣寫字的時候吃吃笑了起來。
如果沒有變成這個莫名其妙的狀況,現在的灰金髮少年一定會瞇起眼來叨念友伴又在想什麼笑成這樣、而更有可能會在曉得原因後說不出話來;然而成為小木偶的亞奎拉只能吧啊吧啊地動著顎關節表示抗議。
木頭在手心上刮搔的感覺癢癢的,然而這種程度並不足以構成清紀的笑意。他的笑只是為了變成小木偶的亞奎拉認真寫字這件事情。
太可愛了,好像什麼小動物。
亞奎拉在他的想像裡變成了一隻幼貓,認真舔拭掌心裡的牛奶。
他吃吃笑著說出這樣的想法,惹來亞奎拉無聲的抗議。清紀覺得滑稽,笑得更加停不下來,一面撿起亞奎拉為了寫字而擱在地上的小木板。
「竟然連這個都有。」上面還纏著透明的風箏線,仔細一看,那些線分別連結到亞奎拉的幾處關節上。
清紀將那些被亞奎拉收起的線繞開來。如果和他所想的一樣,這些應該可以控制木偶,讓它擺出各種動作。
或許是在這座城堡裡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已不讓少年覺得怪異,他完全不擔心友伴會一直維持這副模樣,便自然地將注意力放在自己感興趣——又或是可以惡作劇——的事情上頭。
清紀朝著亞奎拉嘻嘻笑著擠了擠眼。
清紀你、你該不會要……不可--還沒來的及扳過對方的掌心再次書寫,就看見清紀擠擠眼並拉動了其中一條線。
亞奎拉的左腳忽地像正步一樣抬了起來。
「……!!」而小木偶睜大眼睛,要、要跌倒了啦清……紀!
在差點跌倒以前又被放了下來。
亞奎拉決定記住這一筆,等找到解決辦法以後好好地唸清紀一頓。
看亞奎拉瞠大雙眼滿臉慌張的模樣,清紀本性不改,愉悅地笑了起來。笑意讓他少了一份專注,拉起的線也跟著鬆脫回放到原本的位置,令亞奎拉得以重新站穩腳步。
清紀起身站到和亞奎拉相同的台階上,再一次動起那塊小木板。
該讓亞奎拉擺出什麼樣的姿勢好呢?
暫時沒有任何想法的他,只是單純地拉高連接手肘與手腕的線,而亞奎拉看起來就像是在和誰打招呼。
「我是亞奎拉.蒙泰涅,牠是佩波尼,您好。」
清紀模仿亞奎拉平時說話的聲音、語調,像是在幫小木偶配音,然而對聲音不怎麼敏感的他,說起來則顯得十分怪異。
亞奎拉想著「等咒語消除之後我一定要好好唸他一番」一邊被擺出各種活躍或奇怪的姿勢,才轉念發覺自己平時根本不會這麼活潑,似乎也沒有任何太大的動作……咦,現在的視線居然跟清紀的大腿一樣高!仰頭看的感覺真是奇怪。少年思緒紛雜,幾個跳躍間竟開始思量未來自己該不會也要抬頭看大部分的人吧?聽說太早長高不好呢……
而化為小木偶的少年一邊迷惘著、一邊猜想清紀擺出的姿勢由「真正的自己」來做一定辦不到、一邊忽然覺得這樣跟自己玩的友人看起來是那麼寂寞……是什麼時候的寂寞?
思及此,小木偶扯動了線,摸了摸清紀的膝蓋。
……拍不到肩膀,好麻煩哦。少年將心思放在自己的猜測之上,卻忘了那被小木偶抱住腿的赫夫帕夫會是什麼弔詭的樣子。
清紀的聲音跟著木偶變換的姿勢迴盪在空曠的樓梯口。
他不斷幫小木偶配上太過活潑的台詞,搭上幾個不曾在少年身上看過的動作,覺得有趣的同時又覺得似乎有哪裡空蕩蕩的。從木偶關節傳來的喀噠聲沒有停歇過,就像平時和清紀獨處的亞奎拉,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可是現在的亞奎拉卻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漸漸地他對這樣的把戲失去了興趣。在木偶觸摸他膝蓋的同時,清紀又把透明的風箏線繞回小木板上,在亞奎拉身邊坐了下來。
「好不習慣你那麼久都不說話哦!」
他伸手捏起亞奎拉太小的手掌,像是在和貓咪或小狗握手那樣,輕輕晃了幾下。
「原本覺得這樣可以盡情捉弄你,一定很有趣,」清紀嘻嘻笑著,將稍早前盤踞在腦袋裡的調皮詭計向亞奎拉招供,也不怕他真的生氣,「可是現在想想,還是之前那樣比較好。」
雙手都被清紀握著,化成木偶的亞奎拉吧啊吧啊地開闔著下顎關節,以唇型試圖讓清紀理解自己稍早的不忿:你看吧?
卻因字節而勾起唇弧,像在笑著安撫他有些落寞的友伴。
但清紀也確實感受到手掌被小小的關節手施力回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小木偶似乎變大了些。
亞奎拉像是在笑的樣子,讓清紀繼續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他感覺到托著木手掌的指節也被握住,便垂眼去看那雙被打磨得精緻的手。那和印象中幾乎一樣,纖細而修長。他有時候會覺得亞奎拉的手不像男孩子,但那也不全然是小孩的手,可是如果說那是女孩的手又有些不一樣。
清紀不小心看得出神,令他一瞬間不能確定木偶變得大一些的手掌,是自己的錯覺、抑或是真有其事。
「?」亞奎拉抬頭看看清紀--清紀似乎正在思考。看看清紀的手--變小之後感覺什麼都非常巨大,有些恐怖。
看看自己的手--
『碰!』
木製的啊……
「呃?」少年眨了眨眼。此刻的他已經變回原來的模樣,但雙手卻還在對方手中,而因為高度差距不得不彎下腰來,卻有些重心不穩……!
清紀先是嚇了一跳。
很快地那股驚嚇的感覺在他心裡化成一股笑意——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被嚇到的自己很好笑。然而眼看亞奎拉像是重心不穩的模樣,讓他沒能笑出來,情緒很快地轉為慌張。
這時候應該放開互相牽握的手去扶住亞奎拉嗎?還是——
一切的事情都發生在眨眼之間。
重心離開腳跟往前傾倒,腳尖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折成踮足的角度,包裹指尖的溫度一下子緊了又鬆;「希望不要摔斷腿」的恐懼念頭在少年腦海中盤旋不已,擔心的亞奎拉用力閉起眼睛……「叩!」地一聲。
「……?」
黑暗中少年睜開眼睛。不,那不是黑暗,是一片深棕與咖啡色、茶色和卡其紅色所交織的帷幕,簾幕之下有令一雙簾幕。然後是不曾看過的鼻尖與唇瓣角度。
少年似乎嚇得魂都飛了,愣愣地維持原本的樣子,手心的溫度依舊。
腦中一片空白,但亞奎拉忽然覺得……額頭有點疼?
人在面對突然往自己方向直來的東西時,只有僵在原地的份。
清紀覺得人的反射神經真的很奇妙。像他明明知道亞奎拉要往自己身上倒,手卻無法馬上做出任何反應,就像那些戲劇的橋段——眼睜睜地看著車子直衝而來,卻連閃躲都沒有辦法,只能愣愣地被撞上。
沒錯,就跟現在一樣。
在兩個人額頭對撞的前一刻,清紀反射性地閉起了雙眼。直到碰撞漸漸沿著神經傳到大腦,化成一股悶痛,他才再次打開眼簾。
亞奎拉離他離得好近。
清紀忍不住觀察不曾這麼近距離看過的亞奎拉。他的視線剛好落在鼻樑上,然而那太近了,反而看不太清楚。他轉了轉眼珠,垂眼的角度倒是可以很清楚地將嘴唇和一部分的臉頰收到眼睛裡。
唇瓣上的紋理、皮膚上的細小寒毛,還有微微透著的粉紅色小血管。
彷彿過了很久,不過那也只是短短的一兩秒鐘。清紀想,亞奎拉該不會也正在跟自己做同樣的事吧?最後還因為自己的想像噗哧笑了出來。
被撞上的少年眼裡可以看見白皙膚色被尷尬的紅潮漫過,亞奎拉直起身來,連帶拉起清紀的手,才又慌張而羞窘地放開。
「……呃、」灰金髮少年居高臨下,又旋即蹲了下來與友伴平視,滿臉通紅卻又飽含擔心地看著清紀的額頭。
「呃…………」
出糗了。太丟臉了。剛剛那聲好響亮,好尷尬,怎麼辦。
亞奎拉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清紀,「呃……」
待會他一定會笑我!
「……對不起嘛。」
清紀看著亞奎拉一下站起身慌張地放開牽著的手,一下又蹲下來盯著自己的額頭瞧,還一臉不好意思卻又擔心的模樣。正想揶揄他「你也太忙了吧」,亞奎拉卻先一步囁嚅似地道了歉。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他嘻嘻笑著,「頭早就不痛了。」
清紀有時候覺得亞奎拉像貓,但這種時候卻又像隻大型狗幼犬。他都快可以看見亞奎拉低垂下來的耳朵,用充滿歉意的眼神等著自己摸摸他的頭,說沒關係。如果亞奎拉真的是一隻狗,清紀肯定會伸出雙手揉揉他脖子和耳朵的地方。
「難道你的額頭還在痛嗎?」
“應該是清紀你比較痛吧”,原想反駁清紀的亞奎拉卻意外地發現:他不但沒有笑自己的窘狀、甚至反過來被安撫了。
少年怔愣片刻不語,稍早神色困窘發紅的少年似乎因為不著痕跡的安撫而放鬆下來,揉著額際向對方揉碎己身僵直的壁壘,彎了眉眼笑得柔軟,焦急的嗓音亦趨緩和柔潤恢復清澈:「可是剛剛那個聲音真的很響亮。」
「還好沒有腫起來。」
清紀盯著亞奎拉用手去揉動而從瀏海露出來的額頭,上頭除了還留有一些發紅的痕跡外,沒有其它受傷的癥狀。雖然看不見自己額頭的狀況,但應該不要緊吧?畢竟已經不痛了。清紀用手去摸摸自己的額頭,發現同樣也沒有發腫的情況。
他先是對亞奎拉笑笑,說你瞧沒什麼問題吧,接著才站起身,拍拍沾在短褲上的灰塵:「唔……雖然折騰了一些時間,你還要去圖書館嗎?」
清紀朝亞奎拉伸出手,想拉他站起來。
為了看清楚對方是不是真的沒有受傷,亞奎拉在清紀的手伸向額際時稍微拉近了距離,卻沒能看見瀏海下的狀況,但清紀的笑容一點也不勉強。
應該真的沒事吧……?
亞奎拉瞧著不久以前還非常大的掌心片刻,那隻掌紋錯綜的手指已經有了未來將變得修長的預兆。他將手覆上,借力起身的同時一邊向清紀說「差點就在你的手心寫“當然要去啊”了呢」,並肩走下樓梯時又聽見少年以徐緩的嗓音翻著舊帳:剛剛那樣玩實在是太……我才不會那樣呢。
亞奎拉的抗議,讓清紀露出狡詐的表情,說著像是捉弄又像是替自己辯駁的歪曲理由:就是因為沒見你做過那些動作,才想趁機瞧瞧啊!
他確實也是這麼想的。想著太過安靜的亞奎拉如果擺出這樣的姿勢會是什麼模樣呢?如果亞奎拉用和我一樣的口氣說話不曉得是什麼感覺。
不過他還是覺得,亞奎拉還是原本的亞奎拉就好。
清紀沒有把這樣的想法說出來,只是繼續和亞奎拉一來一往地重複著捉弄與抗議。兩名少年就在這樣一陣輕聲嘻鬧中,走完那道似乎太長、卻總是在不知不覺間就結束的階梯。

完成野望
之一……!
結果沒能把亞奎拉小木偶帶回寢室這樣那樣又那樣這樣(´・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