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師父，如果再怎麼努力還是害怕，又該如何是好？」
雖不如對方還能夠分神望著自己豪爽大笑，單純開口回應對自己而言倒也綽綽有餘。
『那就把眼睛閉上，什麼都不要想。』雙手一揮，又是數名魔族斷魂錘下。『你的夥伴──饕餮，會引領你邁向勝利！』

當時他只覺得自家師父平日流連花叢，如今腦子終於鑽了洞、神經異常了。
「是邁向勝利還是步向死亡……」老頭兒存心想拐徒弟送頭麼？
既然如此，這對緋紅當初選擇隱沒於眼簾後的用意是什麼？
──肯定是那老不休害得自己腦袋破洞，絕對是。

也許是察覺自己的凝重，師父難得將侍女趕了出去，只留下彼此，在殿內沉默相望。

「……你幹嘛猛盯著我看，獸性大發忍不住想對男人出手了麼？」
『渾小子嘴巴倒是頗為毒辣！也不想想究竟是誰找上誰，見你師父受人景仰，羨慕嫉妒了是唄？等你身上的乳臭味乾了再說！』
「你、……！」
『無謂的口舌之爭就免了。你找本魔君究竟有什麼事？』

兩人固有的互動模式──先是不知如何啟齒的自己與對方唇槍舌戰幾句，再由師父給自己台階下。

這算是惡性循環嗎？
「……其實我很弱吧。」
『啥？』
「我是說！如果沒了饕餮我根本什麼都不是吧！你耳屎沒掏乾淨聽不清楚嗎！」
他咬牙，忿恨喊道。
無由遭受遷怒的師父瞪大雙眼，紅褐色的眼神卻非嗔怒，而是他未曾預料的，困惑。

「你──噢！」
『唉。該說你蠢得像個笨蛋，還是該說你本來就是個笨蛋？』
「不都一樣是笨蛋嗎！死老頭少趁機損人！」
莫名吃了拳頭，一道怒火自深處蔓延至血液之中。

但對方一如往昔玉樹臨風的外貌不帶絲毫動搖，『比起歷代魔君，你的身邊確實多了隻饕餮──但那又如何？與其自認依賴饕餮，不如想想你自己成就了什麼豐功偉業。』
看似輕浮，實則充滿嚴肅的口吻。此時的師父，與常日迥然不同。

『──為何從前的魔君只能獨自苦練？因為他們沒本事馴服饕餮。』
『而你，縉雲鳶──達成了歷任魔君無法達成的事情，有啥可自卑的？』
『再說了，你並非毫無犧牲就得到他的力量。假若饕餮沒有和你締結契約，牠又怎能回復以往的神氣活──』
「住口！別把饕餮說得跟卑鄙小人一樣，他跟你說的完‧全‧不‧一‧樣！」
怒氣抑止不住地橫生，他下意識便出了拳，待自己回神時已來不及收掌──

「──！」
不偏不倚的，暴戾擊中對方隔擋在面前的手掌，甚至逸出縷縷灰煙。他望不見師父的神情，但那想必非常、非常地……
『──而且，你把牠當作兄弟看待。』
『這樣的你，是不會甘心屈就於饕餮的光彩下的，而是──會跳出身，證明自己的價值。』
……自己是不是在這串話中聽見了愉悅感？

「你、你有病啊！我可是出手打了你欸！」
『一個有病的徒弟配上一個有病的師父不是正好？』
「……你說，為什麼會選上我？」
每回爭辯每回輸，真不知他這師父的舌有幾吋長。
『我怎知道，我又不是饕餮。』

於是離開後，他親口問了牠。
「……什麼叫『很有意思』，你給我解釋清楚──！你跟那老頭兒早串通好捉弄我了對吧？對吧！不要狡辯！好樣的你們這群渾蛋玩弄我就這麼快樂是吧！」
至今，他仍未明白......饕餮口中所謂的「有意思」，究竟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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