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又稱五月節、浴蘭節、艾節。
通常在該節日，人類會將艾草菖蒲用紅紙紮成束，插在門上以驅蟲避邪。

而對精怪來說，艾草菖蒲本來就是驅蟲解毒的藥用植物，若擔心蟲咬，不管是不是遇上五月節，何時想掛不掛都可以。直接將艾草曬乾搗碎後去除硬梗雜質，再以棉紙捲成條狀，需要用時再點燃驅蟲也頗有效用。

再次來到水蓮村，正逢五月節。
大街上攘往熙來的人數較上回還多上一倍，市集中各路貨色皆應景而備，五花八門琳瑯滿目。
蹲在販售菖蒲葉的攤前，筵華盯著小販手裡編紮著的東西，一盯盯了近半個時辰。
——那是蒲葉紮成的烏龜。

也許是為了和周遭同樣是擺售蒲葉的攤商競爭，該小販特地將蒲葉紮成環圈或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販售，此招一出果然吸引不少買客，亦有不少好奇湊過來的孩童……當然也有人早就離孩童這年紀老遠了，照樣跟著蹲下來看。

「當真喜歡，買下來如何？」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實際上卻左右手各拎了三個不同造型的香包，同樣細細打量了約莫半個時辰。

繼續盯著攤販沈吟良久，途中小販都不知又編好了幾隻蒲葉烏龜，幾乎周遭的人都散去，她才終於開口：
「就這個——不是你手上那個，是旁邊的——」指著一旁成捆的原料蒲葉。
「兩捆。」

「那麼我要──不對，這種東西還是詢問一下女孩子的意見妥當。」舉起手中的三色香包望向筵華：
「你覺得，姑娘家會喜歡花布動物造型的？還是這種紅底鑲金邊、較為高雅貴氣的？又或者是這種最典型，綁上白繩的粽子類型？」

「……你問老子『女孩子的意見』是不是問錯人了。」
她全身上下哪一點像是可以當正常女孩的意見參考。
話說回來這王八蛋要小香包幹嘛，送人？

「為什麼問錯人？」
自己的眼睛可沒出什麼問題，再怎麼著也不會弄錯眼前這人的性別。

「除了生理性別外根本沒有哪一點可以當作參考——尤其是腦袋——你問老子還不如拿來當相反意見。」
簡而言之，直接當她男的還比較快。

「倒也不必如此評價自己。」仍舊舉著手上的香包：
「那麼，你覺得哪個順眼些？」

挑眉，一臉狐疑。這傢伙在搞什麼把戲？
「……粽子那個吧。」如果單以順眼度來說。

「好的。那麼老闆，要這個跟──」
背向筵華，跟小販講了一會兒價錢後，將購得之物收納入衣袖中。

半摸不著頭緒地跟著結了帳，抱著兩捆菖蒲葉離開街心。
自己已經算是還滿喜歡往人類市井跑跑晃晃，但繼上次之後她覺得……旁邊這傢伙搞不好比她還喜歡逛街？

「給？」
看著那兩大捆艾草，對筵華伸出了手。

「嗄？……喔。」
看著對方伸來的手半晌，才終於意會過來，分了一捆塞到對方手上。
也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總不好直接開傳陣或縮小帶回去。

「對了，等等我要去藥材舖子買點東西，一起去吧？」將艾草堆順了順，靠在肩頭上。

「喔、好。」也不差這一點時間。
今年一路被時間追著跑，若不是剛好經過市集，還真叫人忘了今天是五月節。
雖然臨時才想起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今年是沒打算自己裹粽子，省下來的時間到處晃晃也沒什麼不好。
應景日子上的大街，人群往返總是很密集。
直到三條街外，才終於找到人跡比較少的巷道，趁著沒被其他人類注意，迅速開啟傳陣將兩捆菖蒲葉塞回草屋。

「對了，你買這麼大綑艾草要做什麼？」
倘若是懸掛至門口應景，那間破草屋並無此需求。

「剛剛那攤上你不是也看到了，蒲葉結編。」
第一次試誰曉得會失敗幾次，乾脆備著多一點當練習用。

「原來你對這類手工藝有興趣？」
走出了巷弄，往對街的中藥鋪走去。

「不是對手工藝有興趣，你當老子是十七八的小丫頭？」白了對方一眼，「只是對於雙手可以辦到的事，會想試著弄弄看罷了。」

「小丫頭麼，實際年齡上不似，但就某方面來說……」
笑了笑，搖著手中的摺扇，逕自步行入中藥舖子中。

「你、說、什、麼——王八蛋你給老子站住！你這話什麼意思！」快步追在人身後跟了進去。

【學堂草屋】

回到草屋的時刻莫約剛過午時，離開水蓮村前還看到不少住戶在字家門前搶立著蛋，而方才先以傳陣送回來的兩大捆菖蒲葉還穩妥妥地躺在外廳桌上，雖然避去了屋外陽光直射，但畢竟也在市集曬了一個上午，部份的切口處已成乾癟。

逕自拉開桌側長凳跨入座，馬的她現在一個字也不想講。
說到底，在大太陽跟人吵架還真的是頗……熱。
尤其當看到對方依然一副涼爽無礙的模樣，肚子裡的那把火燒得比頭頂上那把火還旺。
她伸手拆開綑紮蒲葉上的麻繩，抽了幾條細長的葉子，模擬起早先在市集小販編摺的步驟。

在筵華正對面不遠處挑了塊乾淨的地面盤膝而坐，先是取出了張白紙鋪墊在眼前，然後緩緩從衣袖中掏出一件件事物……
好幾個方才從中藥店購來的細繩捆小紙包、藥缽、研磨棒，還有針線及鳥兒造型的香包。
將東西依序擺放整齊後，便開始拿針挑著香包的縫線兒，沿著邊將鳥肚子拆開了條縫，並且將裡頭的香粉倒出。

將空了的布香包放置一旁，開始動手將方才購得的藥草包一包包拆開。看了一眼似乎毛躁到連頭髮都要豎起來的筵華，笑了笑，開口說道：
「香包的來源不外乎是避邪去穢。端午時節正值入夏，天氣燥熱凡悶，毒蟲滋長，因此民間會點燃艾草、或燻燃檀香，而後演變成香包隨身攜帶，使蚊蟲污物不敢靠近。」

捻了些許褐黃的葉片，以及乾燥的果實放入藥缽中，慢慢地開始研磨起來。
「正統香包的內容物除檀香末之外，應當尚有藿香、艾葉、沈香、小茴香、菖蒲、艾草、雄黃、冰片、甘松香、蒼朮等，而依照各種調製方式的不同，其實可以製出專門驅逐毒物的香包，或是解燥去熱、提神醒腦的類型。人類市集所購買到的香包多半只放置了些許檀香還有艾草末，效果對壹羽這種煉丹師來說就是──不合格。所以直接拿這種東西送去，大概會當場被退貨吧？」

……懂了，那鳥香包八成是打算送給那隻碧芳鳥兒吧。
所以你現在的動作是剖開那隻鳥的肚子、把它內臟都掏出來，打算等一下重新塞入新的內臟再縫合是嗎？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只是拆開香包重新填裝的畫面，看這傢伙做卻有種莫名的微妙感。

沒有把心裡所想的畫面脫口，只是白了對方一眼，繼續自己手上並不太順利的編織活。
－－話說回來，幹這王八蛋既然自己都幫小孩子選好鳥兒了，那當時還那麼堅持問她的意見做什麼？

雖然上午在小販攤前蹲了許久，步驟該記的是記了下來，但實際上到自己手裡操作之後，才發現不是那麼的容易。
蒲葉畢竟不是編紮專用的繩線，用力過度會造成斷裂，光是開頭拿捏力道她就不知道折壞了多少葉子。
將折壞的碎葉隨手扔往地上，一開始就沒預計會太順利，所以才沒把東西搬回自己房裡試，反正最後都是要清理打掃失敗品，外頭的通風也比房裡好些。

「要送小鬼的話，那條繩子換掉。」
混紡的掛在脖子上舒適度不如棉質，尤其夏天又是容易出汗的天氣。

「繩子麼……」
這還當真沒有想到，還說什麼「不要詢問老子意見」，一般人哪有連繩子都注意到的細心。
「只好晚點再抽空去一趟市集了，布莊之類的大概能買到吧。」

「你忘了今天是五月節？」當店舖攤商不用提早回家吃粽子啊。
往年四時春也差不多未時過後就打算歇息，更何況有些店舖中午就休市的。
甩開滿手失敗的草渣，騰出一手畫陣開啟儲物空間，從裡頭翻出已用去半捆的紅色線軸往對方身上丟。
「白痴。」

「多謝。」
接過線軸瞧了瞧，說起來開口閉口老子的人會特地存放這種明明是姑娘家才有的玩意兒麼？不過這句還是別說出口的好。

將研磨好的藥粉倒入鳥形香包中拿起針線，回想著自己師傅從前縫補衣服的模樣，嘗試著手工縫製了一會兒。但似乎總顯得手拙，好不容易似乎是「縫好了」，但一拿起來裡頭的藥粉變細細的撒了出來，只好拆線重縫。

回頭繼續重覆著不曉得是失敗第幾次的編紮，一捆蒲葉不知不覺早已消耗完。
力道方面已逐漸上手，步驟方面應該也沒有弄錯，但莫名的就是越編越奇怪，不得已只好拆掉一隻隻重頭開始。

盯著拆開的鳥形香包思考了一會兒，乾脆直接在縫針上畫下陣法，嘗試驅使著縫針自動縫線。
結果事實證明這種臨時式神的「程度」與本人其實差不了多少，再次弄出了一拿起來就開始漏藥粉的香包，只得再度拆線重縫。

「說你白痴還真的是白痴……。」
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幹這是在搞笑嗎？內臟都掉出來換做是真的鳥早不知死幾次了吧。
起身一把奪過肚子上漏了個大缺口的鳥兒香包，根本有縫跟沒縫兩樣。
將頭尾未拆乾淨的線頭捻去，整好塞入鳥兒的乾草藥材，從尾端重新起針，藏針縫合至鳥喙下方打結收針。

「……。」
原來一開始必須先打結，難怪之前縫好了很快就鬆開，原來這種小事情也是有技巧的……

注視著筵華縫針的動作點了點頭，順手撿起丟在一旁看起來有點像壞掉簍子的艾草編織品。
回想著上午購買香包時，撇見小販編織艾草的模樣。既然「做事不能光看表面動作」，那麼照這種方式思考，這種草編織品應當也是，一開始如果先拿細針之類的固定好一個角落，再沿著葉脈撥開進行手編……

在筵華差不多將香包縫好的同時，雲紀手中已經多出了隻草編蚱蜢。

「……王八蛋你在幹什麼。」

「學？」眼睛仍專注盯著筵華手中的香包：「原理類似，所以最後收針的動作是如何？」

「……縫線收針是用針壓住線尾，拿線繞針打結。」
瞇起眼，盯著對方手裡的草結蚱蜢瞬也不瞬，活像那手上拿著的不是蒲葉玩具而是戰帖。

「將最後一片葉尾暫時串回針尖，另一片交疊過來打結。」似乎沒有注意到筵華眼中的敵意，專心的完成最後步驟舉起手中的成品看了看，點點頭：
「的確，這樣便能完整的固定住不會散開了。不過以蚱蜢來說下回葉尾可以留長些比較好看。」

「……你的東西拿、去。」將鳥兒香包推往對方胸口，力道之大令人皮肉生疼。
她看也不看對方一眼，跨回位上重新抽了幾葉菖蒲，從頭開始專注於埋首田字結。
馬的，輸誰都可以，就輸那王八蛋不行。

接過香包看了看筵華，想想反正這像是打開煉丹爐的瞬間不小心砸了鍋的脾氣也不是第一回見到了，倒也沒怎麼細想。
「多謝，碧芳鳥兒會很高興的。」
截了兩段紅繩下來，然後將線捆放置在堆滿艾草的桌面上。
「還。」

「……。」
沒有應聲，頭也不抬地繼續專注於手上的葉編，對還回來的線軸瞧也沒瞧一眼。
也不是什麼非得馬上收起來的東西，只是更替臂上狐玉繫繩用的線罷了。

將地上多餘的藥粉、藥材分類打包，並將工具疊放妥當、一樣樣放入儲物空間，最後將鋪墊在地上的白紙折疊收起。
「那麼吾去趟白帝嶺，晚點回。」

「吵死了，要滾快滾──」忍不住將手上還未完成、歪歪醜醜的蒲葉烏龜朝人丟去。
馬的跟這傢伙待在同一空間，焦躁感真的很容易爆表。
她脾氣變差絕對是這王八蛋害的，幹。

「呵。」
瞬間開啟傳陣，草編烏龜穿過無人的客廳，落在地上。

「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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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堂草屋已過子時。
沒想到就算特地送了香包給小碧芳，壹羽還是很不講情面的把自己趕上山去採礦──雖然說這種能散發些許寒氣、降燥解熱的寒晶礦其效用本來就會依採下的時間開始逐漸消失，一般來說的確不會有人囤貨。

放輕了腳步朝房間方向走去，一低頭就看到自己房門口竟擺著好幾隻綠色的草編穿山甲……嗯，還排成了「王八」二字。所以照常理判斷，這看起來還頗霸氣的東西應該是烏龜才是。

笑了笑，掏出了個微微散發涼意、繫著紅繩的粽型香包掛上筵華的房門，然後彎身拾起一隻隻厚實的草編烏龜。雖然不清楚費了這麼大的勁兒做這些東西是為了什麼，不過也算一番心意是吧？

倘若串成吊飾搞不好頗有喜感……好歹材質是艾草，串一串拿回狐仙居掛門口也不錯？師傅還在的時候就喜歡這類應景玩藝兒，想想去年不但在門口掛了整排的艾草菖蒲，連同甜粽香包也跟著掛了上去──雖然不至於招惹蚊蠅，但卻給前來拜訪的碧芳鳥兒一把扯住，險些兒把屋簷都給扯了下來……

也好些天沒回去了，帶去應個景也挺不錯？雖然獨自回去總得面對那早已無人的事實。

明兒個起床後就回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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