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目的地停下來,不等車伕替他開門,他逕自跑下馬車,自己則是在後頭向車伕點頭簡短的道歉後,趕緊跟上他的腳步。
到了會議廳,等待各個長官陸續就坐,其中奧茲也來了,他坐在埃利奧特的對面朝我們這邊笑著揮手,但這傢伙完全不想理對方,仍是板著一張好像欠他錢的臭臉,站在他的後頭隨侍,真不知該怎麼說他。
最後身為四大公爵之一的巴爾馬公爵推著蘭茲華斯女爵坐定位後,會議才正式開始。會議進行了一段時間,看起來站在長官後隨侍者似乎不需要特別參與會議,但是在會議結束前侍者也不能任意離席,有點無聊的以目光看了四周,這時注意力落在巴爾馬公爵身後的人。
出席會議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對於自己現在的狀況,在會議上實在很難專注地記錄會議進程中所有的內容。
前些陣子因為出差時所受的傷到現在也過了許久,卻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嗯……」待在自己的主人身後,忍著傷口傳出的劇痛,用左手捏著記事本,替自己的主人記錄著會議進程中的內容。
在這次會議上,雖然主角是四大公爵,各大家的隨侍也只是來跟著自己的主人陪襯的,不過對於身為巴爾馬公爵貼身侍僕的自己,這可不是能夠放鬆的場合。
雖說魯法斯大人天資聰穎,不可能記不得會議全程的所有內容,
但是,自己的例行公事就是記一套完整的備份下來。
但是,傷口真的好痛……
「……嘖。」抬起頭,難忍劇痛的將記事本收回懷中,用右手按了按長袖制服底下,正在滲血的左臂,順勢地環視起全場的人們,這才發現,代表奈特雷伊公爵的少爺身後,那位侍僕正向自己看來。
這時對方也朝自己這邊看過來,禮貌性的點頭打招呼,但是對方在點頭回禮時,他的眉頭一瞬間皺了一下,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到他摀著左手手臂:『他手上的傷還沒復原嘛?』心想,剛才在前往會議廳的路上就不經意聽到潘朵拉女職員的閒話,聽說雷姆先生在幾個月的出差後是負傷回來的,但離奇的是,卻遲遲不見傷勢好轉,當然也有其他種種的傳聞。
綜合許多資訊,他們所說的『雷姆』,應該就是站在巴爾馬公爵身後的男人吧!看起來似乎不擅於作戰,不過這應該也只是外表給人的感覺。他稍微換了個姿勢,剛好可以看到他整個身形,「咦.....?」他的左手臂周遭環繞著點點金光,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自己真的沒眼花。
和那位侍僕點頭打招呼以後,劇痛難耐的雙手終於比方才還好了些,
不過,並不是康復,而是痛到沒有知覺了,「唔……」稍微換了個姿勢以後,沒有查覺到那端埃利奧特少爺身後的侍僕吃驚的表情,
只是再度地從懷中拿出了記事本,繼續記錄下剛剛少寫的資料。
後半部的時間幾乎都在想著那點點金光的事,之後會議終於結束,身為長官之一的巴爾馬公爵首先起身,推著蘭茲華斯女爵準備離席,隨行的雷姆先生也跟在後頭,眼看著他們將要離開,滿腹的好奇心不容許就這麼抱著疑問回去,於是大膽的擅自行跑向巴爾馬公爵那邊:「那個,巴爾馬公爵您好。」不敢直視這位長官,微微彎腰行禮,「能否冒昧的借步和雷姆先生談談,我有話想對他說。」
見眼熟的侍僕前來發出請求,急於和夏麗露夫人約…去開會的巴爾馬公爵瞥了一眼自己面有難色的僕人,挑起眉,
「隨你用吧。」拋下這麼一句話,巴爾馬公爵就這麼走了。
就這麼走了。
「……唔,好不容易歸宅,接下來還有很多事務的樣子啊。」
無奈地將約…不、不對,開會歸類為義務的一部份,也不是第一次被丟下來的自己隨之轉向方才與自己的主人對話的少年,
正是那位剛剛直盯著自己看的,奈特雷伊少爺的侍從。
想必是他有事相求吧。
不過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是……該怎麼面對這種場合呢?
「……請問,您找我有事嗎?」用力拽著自己的左手,
想辦法用過度的痛覺讓自己麻痺,這樣才不會將痛苦表現在臉上。
確定巴爾馬公爵帶著蘭茲華斯女爵離開後,鬆了一口氣,剛才那是下了多麼大的勇氣才能這樣。面向雷姆先生,禮貌簡單的介紹自己:「您好,我是埃利奧特的侍從,里奧,那個.....」看向對方的左手,「其實在會議上有看到您摀著的左手周遭環繞著金色的光芒,很好奇您是否也有看到?」
里奧,噢…在聽見對方報上名字的同時,腦中也開始列出了相關的情報與資料,複習了對方的來歷,
但是在聽到眼前名為里奧的人口中所說的「金色的光芒」時,自己的臉上還是閃過了一絲難掩的錯愕。
想起在前一晚夢中看見的金色的世界,該怎麼回答呢?
「不知道……算是,有在另一種狀態下看過。」
這時候撒謊也沒任何幫助,坦然地向對方說出自己遇上的事情,
「這是被『違法契約者』弄到的……會有什麼奇怪的東西,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在另一種狀態下?難道是夢境嗎?這時聽到對方口中說出違法契約者,以及所謂『奇怪的東西』於是又更加深入的問:「請問,這傷該不會是被靈體弄的.....」接著聽到對方對於傷勢的不在意,語氣緩和了下來,「還有,請雷姆先生多加愛惜自己的身體,不要認為受這點傷沒什麼。」
「這的確是被『契約者』以短匕弄傷的,關於凶器,因為後來潘朵拉有派人前去剷除違法契約者,所以找不到了……」很不想說,那個要命的傢伙就是自己的朋友。
對於對方的關心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我會注意的,雖然會注意……其實也無從注意。」聽里奧一言,似乎對自己傷口的性質有一定的熟悉,便將自己的困惑給說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您對於這方面有知識嗎,里奧先生?」誰都好,只要能幫助自己恢復到原本的狀態的話,
就算要我拿出這個月的薪水跪下來求都沒關係──抱持著這樣的決心,抱持著這樣的希望,向對方問著傷口的事情,
「如果有相關的資料,請務必告訴我──這種狀態實在是,唔!」
在想繼續說下去時,手臂異常的劇痛便直衝腦門,
轉過身,實在不想被外人看到自己如此猙獰的表情啊……
聽完他的話,原來不是只有自己看的到那個世界,雖然他表面上對誰都很和善,不過那應該是假象吧!一種已經怎樣都無所謂,放棄與現實抵抗的的想法,這種很熟悉又同情的感覺讓自己忍不住從背後抱住對方。
「其實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這樣做.....」臉埋在對方背部的衣料,小聲的說:「雖然這樣講很自以為是,而且我們才正式見面沒多久,雷姆先生感覺和我點像,那種看似一派輕鬆的掩飾對生活的無奈,所以我.....」
「我.....認為雷姆先生在人群中或許不是最受人注目的那個,但是在重要程度上您有可能是最高的,所以我還挺崇敬您的。」沒頭沒腦的說完這些話,瞬間覺得莫名羞愧,雙手稍微加深擁抱的力道,將臉更埋入對方的衣料中。
會議室已經空了,整個空間內,只剩下自己和里奧仍待在原地。
一時之間被這麼稱讚,完全忘記痛覺和傷口的存在,臉上不聽使喚地泛起代表羞澀的熱度,「這、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麼說……謝謝。」因為紅起的臉而讓說話有些遲鈍起來,「這些都只是我該做的事情而已,是我的責任……」輕輕觸碰對方環抱著自己的手,
很溫暖,讓人的心情感到沉靜,就像有著什麼東西在透過那雙手流進心裡一樣,讓人窩心。
「可是,能夠把份內的事做到完美,在我心中,這比任何人都還要厲害,真的。」對於他的謙虛,則是用另一種角度解釋,「這樣的雷姆先生,我是很崇敬的喔!」
「所以我.....」頓了一會兒說:「很愛你,雷姆先生。」
「啊、啊…… 」
咦?等等,沒聽錯吧?
依照自己當下的判斷,這種告白絕對不會是那種意思──可是,可是被眼前這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少年里奧這麼一「告白」,胸口卻開始不聽使喚地砰了幾聲。
「……謝、謝謝你。」像是在回應著那聲真心出自於崇拜之情的「告白」似地,左手的傷口在黑暗中流出點點溫柔的,金色的光芒。
思考神奇地在方才會議上持續的失序中得到了平復,排列成既定的形狀,痛覺也奇蹟似地因為這瞬間得到的話語而消失了些許。
「想必您很常為了您主人的事情而感到煩心吧……」
轉過身來看著對方的臉,露出溫柔的笑容,
伸出手,輕輕蓋在對方的一頭亂髮上摸了摸。
而一時之間也沒注意到自己竟做出了如此失禮的行為,
「您也要加油哦……」
原本以為會被打回票的,很意外聽到對方婉轉地接受,在雷姆轉過頭看向自己時,感覺起來他的表情相較於會議中看到的,似乎舒緩了許多:「他是個做事莽撞又容易被情緒擾亂決定的人,身為侍從就是要適時的從旁輔佐,就像是雷姆先生所抱持的理念那樣。」瞇起眼睛微笑接著說,「不過巴爾馬公爵很優秀,應該不需要您特別擔心就是了。」
對方投以溫柔的眼神,伸出手摸摸自己的頭表示關心,對於這樣的舉動並不會排斥,像是享受被撫摸的貓那樣的溫順,「謝謝您,雷姆先生,我很愛你、愛你.....」小聲呢喃著。
聽見對方如此稱讚著自己的主人,又以滿腹崇拜之情地吐露出如此真誠的告白,即使是善於社交偽裝的自己也都會下意識地褪下大人在外頭那可悲的面具了──好害羞?
「魯法斯大人確實是非常優秀……」優秀到只把自己當成一枚必要的棋子吧,或許是如此,「不過相反地,您和與自己年齡相近的主人在一起,感覺往往會比我還好哦……」並不是在暗指什麼,
反而是傳達出自己深藏的羨慕吧──也許如此。
聽著自那細微的低語中溢出的告白,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回覆,只能溫柔地脫下手套,輕撫著里奧的髮絲表達自己的回應,「這種時候該怎麼回覆呢……」就這麼說謝謝肯定會造成不少的尷尬,也會讓眼前初次見面的他感到傷心的吧。
該怎麼做呢,該怎麼說呢,啊,要回覆的話,無非是那句話莫屬了吧……
「我也愛你,謝謝你

。」
溫柔地不帶絲毫掩飾,也沒有多餘的情感沾染,
只是純粹地以一種最有效的語句輕聲回應著對方後,
縮回摸頭的手,戴上手套,
「您也要忙吧,快去找您的主人吧?」
從他的回覆與行動表示的關心,流露出毫不虛假的情感,心情也隨著開心了許多。
「

知道了,非常謝謝雷姆先生的提醒。」向對方深深的一鞠躬道別,是時候該回去各自的主人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