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預設好的傳陣發出光亮的同時，一個狐狸木偶已準準砸向光圈，不偏不倚撞在某個白袍身影上。

「王八蛋你再跑啊！乾脆別回來算了！」
就算閉眼她也認得出來那魔力波動，幾乎是本能地反射性拿手上加工到一半的狐狸木偶朝傳陣的方位丟去。

在木偶落地前瞬間收起傳陣，並彎身拾起落在地板上的狐狸木偶
「唉呀，這樣突然往傳陣裡丟東西，可是打算把給學生的禮物扔到狐仙居去麼?」

「放心，老子自然有多備的！」
外廳又再度像上回被獎勵道具淹沒，地上堆的是成品、桌上疊的是尚未加工的純粹狐狸木偶，嫌不夠她手上還有著可以丟。

拿起手中的狐狸木偶瞧了瞧。純粹的木刻製，並直接由原木的底色代表著狐狸毛皮的褐色，但在剛毅塊面的刻製手法下，倒是大角度的直接鑿出偏淺的木心，使得木偶部分例如腹部透出較淺的色澤。除了木頭外尚用了粗麻布在木偶身上簡單包裹一層，乍看之下還頗有著衣狐精的神態。
是了，這次的任務獎勵是替身影武，簡單來說就是施展了強力防禦術的木偶。
「辛苦了，還差多少？」
將手中的狐狸木偶施了個術，在桌邊盤膝而坐。

「你眼前都是。」包含桌上跟地下的。
撇撇嘴，將手上完成的木偶朝後方扔，繼續抓起下一個。
「你就光人回來，劍呢？」

「自然是放回去了。」
說起來那把劍當壁飾的時間確實比帶在身上的時間要多出許多，畢竟只有不會術法的人類才會傻楞楞將重物隨身攜帶。

「那說好的比試呢？」
劍都放回去了，還打個屁。

「當真想打？」單手在狐狸木偶上畫著陣，笑望了筵華一眼：「那把劍的名字可不怎麼雅觀，怕打了你心裡會有疙瘩。」

「能有什麼疙瘩。既然有把不錯的劍，怎麼也沒看你拿來用？」
大不了打輸──不，她才不會輸給這王八蛋！
想到就火大，自從當年爭地盤勝負未分，自己便一直以贏過那王八蛋為目標，誰知道那人某天就突然不見了，一股不舒坦的怨氣就這麼梗在喉嚨懸了好幾百年。
後來再次遇著，原以為總算能好好了結當年的恩怨，豈知哪次不是給那王八蛋溜了、就是四兩撥千金了去，滿肚子怨氣從不吐不快逐漸變成惱火。

「是打算用來做什麼呢……學人類斬妖除魔？劍招學著不過強身之用而已。」
還有拿來當交通工具──雖然就如墨然總是罵吼吼的一般，比起亂踩他造的劍，怎麼不把空浮石直接鑲在床板上其實更為舒適。

「學人類斬妖除魔個屁──」翻掌一拍，震得桌上狐偶小山崩落。
木頭碰撞聲中一段靜默，她嘖了聲，彎身拾起滾至地上的狐狸木偶，語氣一轉：
「老子是問找你打那麼多次怎麼也沒見你拿出來用過！每次光拿結界擋是能打個鳥！」

「呵，你自己不都說了，『學人類斬妖除魔個屁』？」
可別忘了你自己可頂著正統妖籍的名號，當真這般打起來，到底算什麼呢──
「更何況那把劍名針對性質頗重，拿來比試也不甚穩妥。」

「什麼鬼……你哪來的劍搞這麼多名堂？」
單掌撿起地上的三個木偶連續施術，隨著後方加工完成的狐偶堆疊成一座新的小山，桌上狐偶山也逐漸被清空。

「熟人鍛造的劍，至於名字麼……」
拿起了個狐偶彎起嘴角，笑看向筵華：
「不如，來玩個小遊戲如何？」

「嗄？」挑眉。

將木偶橫放在桌上，然後略施手勁，木偶立刻原地旋轉了起來。
「就像這般一人旋個一次，狐頭較偏向誰，那麼誰就得回答一個問題？」

「……老子為啥要陪你玩這撈子啥遊戲？」
盯著桌面上旋轉的木偶皺眉，這傢伙又想搞什麼把戲？

「呵，打發時間罷了，倘若問心有愧，不玩也是可以的。」
伸手一撥，桌上原本漸緩的狐偶又開始快速旋轉了起來。

「你說誰心虛了！玩就玩，老子怕你不成！」
拍桌起身，震得橫身旋轉的木偶震跳了下，看著木偶軸心不穩微幅晃動，一縮腿又坐了回來，盯著桌子中央緩速趨止的狐偶瞧。

笑了笑，隨手拿起旁一旁的狐偶施術，桌上的狐偶尚未完全停止，便彷彿有十足把握似的先開了口:
「那麼在下先發問了。期中考那日，有小狐兒前來回報說有陌生男子搭訕於妳，尚還請問是否遭遇甚麼困難?」

「嗄？期中考那日哪有什麼……不對、都還沒停下來怎麼會知道是你先問──」話還沒說完，語尾消失在桌面上旋轉緩慢、然後靜止的狐頭指向自己那瞬間，「……幹。」
這什麼邪術。
瞪了對桌笑瞇瞇的人一眼，抓起桌上的狐偶確認，又放回桌上。
沒被動過手腳，跟地上幾百個狐狸木偶沒什麼兩樣，既然如此怎麼會那麼邪門說中還真的指到自己。
也罷，指到就指到，她又沒什麼好不能講的。

「期中考那日……」換了個盤腿的坐姿，沒好氣地回想，她期中考那日有遇上什麼搭訕的陌生男子嗎？
「啊、想起來了，那是丫頭的幻術。」說是搭訕，不過就一起喝茶罷了。

丫頭，女性學徒施展幻術去應付考試。這麼說起來當日的確還曾有過……
「明白。」
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臉上笑容亦未曾更改，兀自持續著拿取狐偶施術的動作說道：
「那麼接下來，換你轉吧。」

「轉就轉，總不會連兩次都這麼邪門又轉到自己。」
三指扣住桌上橫躺的狐偶一扭，令靜止的木偶再度旋轉。
在狐偶停止前還有段時間可以繼續原先被打斷到一半的工作，撈了撈周遭地面尚未加工的木偶擱置自己腿上，目前桌面上的木偶──除了正在轉的那個外──已經被清空，剩下的就是將地上尚未施加術法的狐偶加工完，今天的工作也就能結束。

抬頭看了轉速漸慢的狐偶一眼，放下手中已施好術的狐偶直接說道：
「換你問了。」

「嗄？」施術中的手頓了一下。
又來？還沒停下就直口斷定，這王八蛋憑的到底是什麼依據。
「你怎麼知道會轉到誰？」

「你問這個？這種速度推斷一下落點並不難，更何況還只是二分法落點推斷。」
當然，倘若由自己動手要控制也非難事，這類小伎倆在人類賭場上還挺好運用……但這個還是別說得好。

推斷嗎，那王八蛋能辦到的事，沒道理自己辦不到。
盯著狐偶瞧，正想伸手重試，才想起照規則來自己剛才已轉過。
「喂，這次你轉。」

「呵。」
伸手往已停止的狐偶撥去。
「不用一直死盯，那只會眼花，沒有用處。第一眼看好整體力道推算靜止所需時間，接下來等他轉速漸慢時再計算最後停止時機即可」

「嘖。」
回頭繼續手邊的工作，不時留意桌上的狐偶是否有緩速的趨勢。
話說回來那王八蛋這些奇怪的知識哪來的，她記得他不是跟個老仙人一直待在深山裡嗎。
待著木偶轉速減緩，才跟著停下手上的動作，細細地盯著即將靜止的木偶瞧。

「你問吧。」
頭也不抬的便丟出一句，速度快得像手中拋出的狐偶。

白了那人一眼，暗想老子又沒問你開什麼口。
雖然不甘心，但看狐偶停止的方向確實像對方所說，狐頭是指到那個王八蛋。
「嘖。」

「你他馬的到底是哪裡學來這些奇怪的東西？」問話的同時邊動手轉起狐偶。

「當年出任務時需要，自然就會了。」
尤其是擁有個做事老愛不按牌理出牌師傅的時候。
「畢竟許多精怪仙妖雖然不吃威逼利誘，但容易禁不起激將或打賭，要不用強、不見血獲得情報，這類技巧還挺好用。」

「……。」覺得那王八蛋話中意有所指是她的錯覺嗎。
是任務不同還是她都撿到倒楣的缺，怎麼她出任務以來，一直都只有頭痛得要死跟累個半死的記憶。
腿上的狐偶不知不覺間也將近清空，掃一掃室內剩下尚未施術的狐偶也剩無幾，思考著等這回桌上的木偶停下來，就去將剩下四散在角落還沒加工到的木偶集中一併處理完。

旋轉中的狐偶逐漸緩了下來。
她盯著瞧，照這樣看，這回轉到的應該還是那個王八蛋……吧。

「那麼就請發問吧。」
看了一眼桌上漸停的狐偶笑了笑，此時手邊的木偶除了幾個不小心滾落在地、混雜到其他木偶堆中的之外，幾乎都已施術完成。

「……還有什麼好問的？」
手上握著自己這邊最後一個正要施術的木偶，看著桌上狐偶停止在接近平行又稍稍偏向對方一點的位置。
「對了，你那把劍到底搞什麼名堂？」

「……。」
「在下有一友人，職業為一神工匠，輩分挺高，與在下師傅甚至師組都頗有交情。那把劍當年便是透過師傅從該友人手中獲得，不過在下當年脾氣頗衝，劍鑄好之時曾與該友人暴起口角，因此直接被該友人命名為『斬狐狸』。」

——什麼東西被硬硬生拗斷的聲響。
一顆木製狐頭掉落桌面。
狐頭彈了兩下滾至依舊笑著的那人眼前。
手上握著無頭狐身木偶的人，下一秒雙手一扳將桌子掀了起來。
「王八蛋──他馬的老子也是狐狸啊！」

彷彿早料到似的單手撐起結界，另一手接過隨著桌子翻轉動作飛來的完整狐偶，帶著些許無奈語氣笑道：
「所以才說，該劍名針對性質頗重，拿來比試不甚穩妥。」

「你是不會早點講嘛──」

「此劍名號本就不宜刻意宣揚。」

「該死的王八蛋──」抽刀。

「呵，小心點兒，要打到外頭去好不？剛才已經破壞掉一個了。」
撐著結界一面繞過滿地成堆的狐偶，一面往屋外退去。

「沒關係老子本來就有多備的──馬的你別跑──」提刀追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