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整齊一長，一個招一個，三兩成隊，原來是準備進書堂。
陽昊討厭讀書習字，卻對上書堂感到興趣。
一夥孩童就定位落座而讀而歡而吟，陽昊見來有趣，蹲身窗櫺外跟著搖頭晃腦。

鮮紅衣裳黑頭髮，幾個調皮孩童眼尖瞧，三兩揪手大膽子靠近。
「你幹什麼你。」高些的孩子語怯，隔著窗櫺花紋仰首洽問下方詭異人。
「聽書。」陽昊雙唇開合，幾次無語最終吐露二字。
「你可以進來聽。」瘦些的那個一臉古怪，不懂何故蹲於外頭，天真如他又哪知讀書總要幾個錢。

「你傻，夫子都有收錢的。」臉上麻點的那個揪了揪袖口，見人古怪又有些髒的，拉著兩個同窗往後退。
「我沒錢。」陽昊聽了委屈，往常都是月幽備妥。
「禁聲，夫子來了。」高些的那個催著入座，再不搭理窗外怪客，夫子也未曾察覺，陽昊就這麼聽到午時一干孩童放課歸巢，那三個孩童出了書堂繞到陽昊跟前兜轉。

「沒書可聽，你不回家？」麻臉的孩子個不高，站著與蹲著的陽昊平高，水汪大眼澄澈猶如透水能照映萬物。
「沒家。」熾毒門是回不得，沒了月幽那兒都不想歸。
「好可憐。」高的那個氣盛卻也慈悲心，見陽昊衣髒亂樣狼狽又無家可歸，好心腸也弄得自己替人委屈。
「你別又來。」瘦些頂肘推了推高些兩下，提醒他別又氾濫好心撿些阿貓阿狗回家養，這可是個活生生的人。

「你餓嗎？」痲臉那個歪頭直瞧黑髮覆蓋只露一目的人，他只從陽昊眼裡讀出膽卻，就像第一次上書堂的自己。
當時可餓，吃飽了就有勇氣。
陽昊搖頭，被這麼盯著不自在，挪挪身子往陰暗處捲縮，低頭不敢四目交視。

模樣就像弱小驚獸引得高些那個同情更是如猛浪，天真笑顏染上憂愁，挺了身就想帶人回家，瘦些察覺緊緊拉著衣角往後拖。
「這是人，跟阿貓阿狗可不同。」企圖與同窗解釋嚴重性。
「可他無家可歸。」想來自己若無家可歸豈不是哭死。
「若他是壞人你恰巧給抓去吃。」張牙舞爪嚇唬人，高些沒驚倒是捧腹笑樂瘦些模樣逗趣。

「沒人能帶你回家。」麻臉也不同兩位同窗討論優弊擅下定論，將懷中私藏添了許多糖的小飯丸交給陽昊。
「我娘親說嘴饞吃，可是我想你比我需要。」麻臉漾笑一派可愛不把人特異放心上防備，小手搭上紅袖下起伏手勢，讓陽昊能捧著葉包幾粒飯丸後就道別歸巢。
此時高些再受不了內心澎派愛心，真打算把人帶回家時，瘦些握拳敲掌心啊地想起好點。
他命高些尋來小塊木片，拿了綁袖繩綁上木片在上頭洋灑幾墨掛上陽昊身上。

『帶我回家』。
四字掛上鮮紅黑髮遠瞧真讓人哭笑不得的怪異。

「你到城中商街那處人多，也許會有好心人帶你回家。」高些抹抹臉上黑墨笑得放心，天真如他又怎知此時陽昊在人眼中可是更顯怪異，只當又做了好事自得其樂。
高瘦相偕離去，還不斷回頭朝陽昊揮手貌似要安定人心。

陽昊盯著木片端詳漂亮字跡想起月幽一手好字，落座案邊搭上燭火執筆優雅書寫身影很美，眉心染上濃濃憂愁也無心尋那處聽書，躲進一旁暗巷捲伏環抱自己。
陽昊鼻酸想起決裂時月幽神色悲痛，胸口也疼起似如重石緊壓難以喘息。

陽昊本就怕與人交談，自己語拙總是犯錯引誤會，未免，人潮多的地方陽昊根本不會靠近，就是月幽領著自己，那和善融入人群也是毫無怪異甚至更是引欣羨目光焦點，與自己大大不同。

哀傷於暗巷與暗弄間晃蕩，遇上人多的街道遲疑難進，就等人們閃神瞬間奔過對面巷弄間躲藏，似如過街老鼠。
走至底若有人潮聚集陽昊便會繞道另一方人少而走，繞著繞著不自覺就越走越向繁榮商街。
陽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慌亂，蹲在不知誰偷堆的雜物麻布袋旁委屈無助低低泣哭。
「月幽…」悲從中來淚水撲簌，可憐抽噎。
月幽此時若在身旁，陽昊得可勇氣倍增。

慕染軒一向不愛走進吵雜繁多的鬧街，偏偏贈客壽辰玉不看時間；擠在人群中，幾道高聲談論，堵著路，讓慕染軒不得不湊近，「怎麼了？為何不向前？」
「啊，是慕公子，你瞧那兒。」
隨當中街坊大媽指的方向一望，看上去是個人、身上那張牌是怎麼回事來著？給人惡作劇了麼？

「都散了吧，我去看看，別堵著人。」
一句話，雖心中不甘，周圍商家也看再慕染軒面子上，悻然離去。
打量幾回，也不像京中的人，終是提步上前，僅隔一步距離，斷斷續續啜泣聲隱約傳出，慕染軒微愣。
傾身，探手輕推人肩膀，「…你在哭？這是怎麼，讓人作弄了？」

沒發覺自己早已吸引目光，未料肩上一沉猛然跳開。
「！…」畏縮暗處盯著眼前男子碧色雙瞳美麗忘了反應，淚水掛勾眼角遲疑著膽怯，本已轉身想速速攀爬逃開；月幽曾說有人問就該回答，慄著肩頭迫自己轉回身。
「小童幫忙。」垂首攪弄衣襬，黑髮下雙唇幾次開闔終是懦懦道來身上這塊牌子由來，鼓起勇氣卻仍說得極小聲似如風吹輕淡不易聽聞。

慕染軒微愣。
怎麼他好似看到受驚的貓兒？小童幫的忙？所以是出自願啊…
瞅著人身上的牌子看了會，伸手取下、扔了。
「真找人帶你回家？」
抬手以袖抹去人臉上的髒污，瞇眼問道。
多少是個成年人了吧，哪兒來的孩子給他掛這牌子，真是。

被眼神迷惑忘了閃避任由伸來的手抹去髒污，慢拍遲鈍緊緊摀住右臉急急後退。
「不要！」不擅言詞慌亂下也忘了解釋是不要碰還是不要帶他回家，陽昊抿嘴無所適從，眼角又泛委屈淚光，手掌運勁插入牆面宣洩無力煩躁。
粗喘落淚驚覺自己失控舉動少了月幽或安撫或解釋肯定又要引人側目誤會，眼裡更顯無助。

陽昊突然的舉動嚇著慕染軒，錯愕瞪大眼、不解，慕染軒捫心自問，自己雖然詐財不過也沒可怕成這樣啊…？
看人披散一頭髮和驚慌壓著右臉，也多少能理解那臉下應是有不想讓人看見的東西。
「嗯…」深思幾秒、偏頭，「我家就在拐彎那巷裡，雖是小店閣，還是能住下一個人的，要…來嗎？」
他緩緩抬手，攤掌、放在人眼眼。

抽手置於唇邊緊咬顫肩膽怯端詳對方無惡眼神，抬手欲送又撤舉棋不定。
直至對方又給陽昊暖心一笑蠱惑想起月幽唇邊那抹柔軟弧度，嚥一口慌亂，終是將掌放在對方手裡。
隨著人走，壓頭閃躲四周目光難掩慌亂，抓緊那身袖襬賣力瑟縮於背後擋去焦點，怎知此舉更引人注目。
「謝謝、對不起。」這才想起月幽叮囑受人點滴凡事要說謝謝，嚇著人或引起誤會總得先說對不起，混亂慌張語拙之下混在一起講。

路經依舊有人指指點點，慕染軒橫眼一掃，那些人又裝沒事似、忙自個的去；牽在手裡的掌心寬厚溫暖，給了份莫名心安。
聞聲，回頭朝對方丟去一道淺笑，「別怕，背挺直著走。」
放慢步伐，領著人一路返染云閣後閣廂房，不忘拉上閉店的竹簾，
踏進房中，才試圖要鬆手。

搖頭回絕，陽昊怕的是挺直腰背會讓臉上猙獰更顯嚇到人，尖叫會讓陽昊失措又慌亂，焦躁下只有武力宣洩無助堆積起來的憤怒。
月幽不喜歡陽昊殺人所以他盡力壓抑自己，最終惡上加惡演變得這般畏縮。
就算進了染云閣，陽昊仍然膽怯，猶如驚弓之鳥張望四處戒備。
「不要！」見手中柔軟要放又更慌張緊握。

「哎？」慕染軒狐疑旋身，習慣的就想細細打量面上，可、人滿髮掩的根本沒法從表情瞧出個什麼…
要慕染軒照顧靜兒那樣小孩自然沒門，要是換個人來、這耐心還是得多上幾倍；都帶回來了，總不能又放一個人上街，關了店後的慕染軒良心還是有的。
盡是堆起滿臉柔笑，放軟了聲，「我叫慕染軒，這裡是染云閣、是我開的鋪子、也就我一個人在，沒有其他人了。」
語意之下希望對方別警惕的好像這兒是叢林虎穴，他可會難過的。

「那個，能讓我看看…臉、嗎？」
說的猶豫，就怕對方又被自己嚇著、等會兒那手便要往自個兒身上扎去……。

在慕染軒細細解釋下悉知染云閣沒有他人留下這才安心放手。
「染…軒。」單目直望確認對方是這名字陽昊也想學對方詳細解釋自己身分。
「叛徒…玄陽昊…。」支吾幾聲最終又是這種答案懊惱咬唇眼中無助。
直到對方猶豫疑問怕讓人驚恐也被自己面目可憎嚇得失神，抬手袖襬遮掩。
「不要！」抓袖與髮層層覆蓋，蹲於角落瑟瑟做顫。

叛徒？怎會這麼自稱？
慕染軒還沒弄懂當中原由，人又一縮縮進角落蹲著去…換他懊惱了這下。
明亮的碧眸閃爍，提步輕輕朝人靠近、半跪下，話也沒想多說、一把就扯人衣領撩開掩去大半臉孔的髮，探頸、一吻落上唇。
慕染軒垂眼，長截蓋在碧色上頭、映出小小陰影；鬆開手，盯著人看了幾回，他笑，「也沒什麼，別再往這縮了。」
一手覆上那張右臉，輕撫，「…一定很疼。」

嘆息，突然能懂這人老是畏畏縮縮，世上的人容得下這樣的…能有多少。
慕染軒自知自己孤單慣了，總能體會這有多難受，打自心底的疼。

衣襬遮罩淺淺透光忽然大亮，軟香沾上唇瓣交接彼此氣息渲染不過轉瞬又離。
陽昊想起月幽青澀落吻時的淡雅笑容與眼前陌生相容，一時也忘了遮蔽閃躲。
「不疼。」陽昊透過軟嫩想起過往月幽美幻襯得人如姣月那麼美，笑得靦腆。
可記憶隨即又被哭顏取代，陽昊做想再沾沾那唇瓣又可想起月下優雅身姿，單純的念頭驅使陽昊伸手探人頸邊拉過再次重吻。

陽昊那雙眼中情愫變化太快，慕染軒來不及補捉。
一抹懷念著何人的眼光猶如利刃刺進他胸口，碧綠如深潭濁不見底、摸不清是喜是悲。
給對方一拉，隨即而來的重吻令慕染軒呼吸繁亂，濃烈、瘋狂，這人吻著他在想什麼？
蹙眉，兩手攀上人，溫潤的舌相互糾纏、卻一點情份也無，單單就圖個不服和不甘。

舌軟勾香濡與沫染品嚐，記憶中月幽之吻何時如此傲骨，陽昊眼泛不解垂望序亂鼻息的人。
離開舌間纏鬥端詳喘息面容，如此交纏月幽總是媚態染嫣深情淡笑，哪是這般倔眼不甘？
陽昊又是不解，吻不同是因為人不同？
慕染軒不是月幽。
陽昊思緒幾番輪轉才思悟差異，臉色悲愴慘白失去血色。

慕染軒捂著胸口喘息，自從飲下酒中的毒後全身上下總沒一日是舒坦的。
望著玄陽昊慘白面孔，染軒笑的淡然，唇邊笑意看上去是溫柔的很。
「沒有什麼是忘不掉，過去的不會再回來。」
生意人不做虧本生意，可染軒看到個人活在另一個人的陰影下，如同過去他的模樣。
想拉陽昊一把，他納悶、難道要試著附上多餘的情感啊這。

陽昊思緒停擺聽人道盡一切心酸不願面對，思念月幽無時無刻身旁與共難以接受失去至痛。
「…月幽……。」陽昊眼又粼粼淚光，摀臉顫肩懦懦低語。
「是我錯……。」鼻音濃厚指縫一道濕潮止不住，無挫失控收不住。

咳、又哭了…！？
染軒內心嗆咳；是他說錯話？亦或是天生就不善與商外人交談？
不知是否被慕染軒一句話觸動了啥的弄哭了，只好雙臂一攬、將咽咽啜泣的陽昊擁進懷中，輕撫輕拍。
「好了，別哭別哭…」
這嗓音輕柔的像似對靜兒那樣、抱在懷裡都怕摔了疼了，也沒法、人是他自己帶回來今後也是得好好顧著；也慶幸是在後廂房內、否則給他人瞧見慕染軒這番舉動還不嚇死了。

陽昊像個孩子任人安撫內心怯懦，環抱臂膀溫柔使人眷戀。
至今除了月幽未曾有人給予如此溫柔，見了自己或煩躁或驚叫惹得一身狂怒失控。
單純心思轉瞬淚水已止，貪戀難得溫暖體貼伸手回擁慕染軒。
陽昊品嘗月幽以外之人給予關懷，遲鈍想起那塊板子戴在身上有多突兀這人卻毫不在乎。
他帶陽昊回來他關心陽昊。

「主…。」陽昊一職認定住所主人便是主子，從府宅喊人直主子到右護撿回也喊右護主子，接著喊門主主子又喊少門主主子，每一個都是供自己一處安穩的人。
「慕主子…。」慕染軒給漂流的自己一處安穩那便是新主子。

「嗯…？」
怎看來是拾了個小兔子養了？被人認作主該喜還是該憂…
回擁的臂膀與他相同、在求心安，那瞳中幾回無助他看在心裡，這是一個需要護著的人、不是他院裡偶爾貪貪食的小野貓。
「不哭就好。」
拍撫厚實背脊，如釋重負輕笑，「往後住在這裡，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惡趣的揉亂人一頭披散髮，想想也該給人清洗清洗換件衣衫，換上別這麼暗沉的色也算換換心情。

欲站起身，沒想跪著久、一瞬間站起左腳發麻的不聽使喚，咚的聲就往人身上跌。
痛的…。

「嗯。」應聲蚊鳴輕盈仍可聽聞，陽昊乖巧任由柔掌撫亂墨絲未有半點抗拒，待人摸完才又抓扒順回覆蓋右面卻未將左面掩藏。
懷裡溫馨暫離又回，陽昊見主子腿軟反應敏捷緊擁沒讓人真摔上堅硬。
兵荒馬亂扯開左臉墨髮底下面容姣好卻掛濁白眼珠看似無焦，陽昊趕緊又將髮覆面。
陽昊知道慕染軒蹲臥許久該是氣血不順造成腿麻，將主子打橫抱起，毫不費力姿態彷彿懷裡之人猶如羽毛輕重。

小心翼翼放坐卻是桌面而非坐椅顯然不受世俗規矩限制。
蹲身腳邊手指隔袖輕壓脈道舒緩痠麻，仔細的。

陽昊一連串舉動做的駕輕就熟、慣性的；只有他一張臉有話說不出焦急染紅，兩手慌亂的只得捉著桌沿，撇頭盡不敢望人。
自幼時就沒被這麼對待過，摔了傷了病了啥的都自己敷敷藥灌灌水一日度一日，他在家中不是惹人注意的、跟染云不同。
腿上的指按著幾處，傳來刺疼惹一身顫慄，眉頭皺起、咬著唇瓣努力不發出聲，天知道他多怕莫名其妙的疼。
縮縮頸，抑著聲、但還微微抖著，「行了…只是發麻、歇會就好。」

聞聲仰望歪首不解主子一臉難受卻還讓自己止手。
陽昊滿腹疑惑卻也乖順停手起身，一時間臉上又顯無助。
以往跟月幽形影不離發呆清閒都有月幽使喚，之後隻身四處如鬼魅飄盪想什麼便做什麼也就順心順意，可寄人籬下喊人主子就是該聽話行事，見對方沒下令，陽昊也無措地呆立原地。

他一口令陽昊便一動作，又變回初見那樣滿滿無措，瞧的他心慌。
這些天是不能讓人閒下，打定主意是休店幾日了、反正不缺個銀子還能養人一輩子時間。
「…扶著我。」
抬手至人眼前，他不習慣使命令句子、三個字說的有點兒心虛。

髮下唇角勾起笑顏天真，陽昊接過懸空的掌攬進懷中，一手無慾環上纖腰態度珍貴小心。
偶爾。
偶爾月幽一夜折騰總是面露嬌羞這般低語讓陽昊攙扶著跟進跟出，甜蜜頓時盈滿心頭面容上笑意更增。
「上哪？」隨記憶而安陽昊也同往事記憶那樣順口回問，才驚覺是主子而非月幽不該越矩，抿唇委屈頓時又禁聲。

「多笑笑很好，別拘謹、我不注重規舉的。」
慕染軒有一言，規舉是訂來給人破的，凡事都照著來那活的多沒趣。
步伐踉蹌，還好讓人攙著才沒又跌一回，瘀傷那疼他可不敢恭維。
「浴間，門出去，右拐至底端。」
目的地相同，與其自個來來回回，一起去他也省下幾回腳程。
陽昊比他高出幾分，這麼看上去好似他窩在人懷中，眼裡閃過一瞬鬱卒。

陽昊乖巧同人亦步亦趨，知到目的地是浴間想起月幽曾說浸泡溫水可舒緩氣血不順，開心漾笑欲邀功。
拉起慕染軒的手往肩背搭上，伏身撈勾又將主子打橫抱起，本要邁步飛快卻又怕震顛使人不適，緩勢輕走直至浴間池缸才將懷裡小心放空。

腳步一騰，第二回也就麻木、習慣成自然，懼的就是他要如此依賴人這身子骨就養的嬌貴了可不是件好事。
大大的浴池他辰中放滿熱水，現下循溫，也不會燙著了。
褪下外袍中衣、配飾鐲環全擱上一旁小塌，僅著件素白裡衣，浸下了半身、髮尾沾上幾露溫潤，抬眼對池邊笑道，「別浪費水，你也來。」

順從脫下豔袍，僅只單薄一件未有單衣，遮蔽下顯露亦只穿著兜褲隨興遮擋腹下脆弱命脈，不同常人般穿著特顯怪異。
蹲身池岸取木杓舀水仔細沖洗墨髮髒塵與裸足污髒，捲縮著遲疑是否該下池清洗，怕自己髒得沾汙了主子一身潔淨。

水裡參上西方帶回的香料，暖暖香氣從水面竄出，舒筋宜神。
「來。」
緩步踱回池邊，伸手扯扯人；他給忘了對待陽昊還要一說一動作，要不這人又僵在邊上手足無措的，還真像個孩子。
總歸除了玉石外、多個人給他上心也沒啥不妥。

順著拉扯緩緩滑入浴池，陽昊持巾未往身上抹拭卻幽晃到染軒背後，持巾沾水懸空遲疑。
「…擦背。」低喃就當說清，陽昊懦懦替染軒拭背輕抹仔細服侍。
陽昊除了月幽之外皆無與他人互動，所有念頭全都繫於平時與月幽相處，因此未能察覺自己許多舉動都過於親暱實則不妥。

半褪的裡衣掛在肘間，濕沉沉的算是負擔；後背溫柔細心的擦拭他也不好推拒，不知是羞紅或是被熱水熏染、光潔膚上泛起朵朵紅雲。
仰頭，貼在頰上的髮滴出水珠、沿顴骨而下滑過頸間。
今日浴間怎就比往日悶熱的…？
從按摩、攙扶、服侍洗浴，陽昊都做的輕做的柔，他不禁猜想…這人以前究竟做什麼的？

沒有拒絕反應陽昊便大了膽子，指尖換掌整心貼順在肌膚上擦拭。
整個背擦的嫩紅又轉將一頭墨髮弄濕仔細梳洗，放髮瞬間就像看見月幽，霧氣杳杳襯膚雪白通紅，腰肘單衣半遮半掩，陽昊情不自禁從背後環抱胸口，忘卻亟欲隱藏的怪異還有雙手食指上詭異的指套盡顯人眼。
「……。」月幽二字陽昊喊得若有似無，開合雙唇最終溢出破碎哽噎，思念盤據痛苦掙扎，最後一面月幽悲慟神情讓陽昊情緒失控再度失神悲憤。

「為什麼…為什麼……」枕頸淚流順水一路滑下，陽昊終是不解月幽最後痛苦究竟為何。
那個只會對他笑得月幽為何露出驚恐露出痛苦？
「主子……主子欺負月幽……不該殺嗎？」一切因由原來有自，陽昊笨拙唯能所思只有殺了少門主這位主子開始月幽神情不再笑得和藹。
他茫然低語詢問新主子，卻問得不明不白。

埋進寬厚懷中，頸間佈上溫熱、呆呆聽人悲愴茫然，一無所知他根本連基本安慰都不曉得從何說起。

背脊緊貼後面擁來寬暖胸膛，雙眼直視前方靜靜細聽。
「我…對江湖事不懂太多，但、我知道殺人是逼不得已，一個人生活沒人能幫我，技不如人就靠手段…」
緩聲輕道，低潤嗓音於寬敞浴間清楚迴盪。
再多他也無能為力，畢竟他一介凡人也不懂讀心，陽昊喃著的那人必是困他心底極深，有朝一日他還是要細細問來…
不忍心出口要人放手，滿腔疑慮得困擾小聲嘆息。

主子不懂所以還是得見著月幽時分問清楚。
陽昊本想放手但又想起月幽那淚揪緊聲調惋恨他就不敢再見。
轉過染軒臉龐上印有數年孤寂滄桑，陽昊一直都有月幽陪伴，近日獨身才知孤獨可悲，主子語氣滄桑脆弱引起共鳴，眉間濃稠感同身受。
吻。
落得深，由淺放肆要將人氣息掠奪。
陽昊不懂如何安慰只道月幽受挫難受向來與陽昊或討吻或更深接觸給予撫慰，單純心思不過照著過去所順。

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安慰這難得體貼的人。

垂眼，吻落、沉溺。
隱隱香氣盪在身周，一股躁動自胸口竄起，兩手搭人腰際指上還發顫。
這吻從另端傳來心安穩重。
「在、想什麼？」
離吻，兩唇相貼，碧眼蘊水霧茫茫、藏掩去以往銳利視線。
只是問的趣罷，到個這刻問聲只是多餘了。

體溫微升唇瓣相連激昂，碧眼水霧朦朧一片心安沉穩，陽昊唇輕輕服貼舌尖描繪。
「別難過。」就像某種咒語吟唱，兩人總是於此話語後笑嗔臉頰嫣媚情動慾燥，見主子雙頰緋紅眼中波動亦同，陽昊以為仍需更多渴求彼此更去寂寞。
撫背於脊骨間緩緩刻劃，舔吻頰顎至頸鎖骨亦帶著靠往池岸。
舌尖抵上喉頭骨節吸吮，一手抵去岸缸銳利沒讓染軒靠上不適，一手小心翼翼將染軒面上散髮勾至耳後，眼神亦透尋求排遣孤獨渴望。

二十幾年以為平平淡淡過了，寂寞孤獨同喝水般容易，稀鬆平常。
堅韌的不必有人扶持，慕染軒褪下虛假就只餘下一個脆弱。
「……陪著我。」
聲聲蠱惑，捧上陽昊散髮遮掩的臉龐，撫開覆面幾縷髮絲，依著人、探身瘋狂咬上溫軟唇瓣。
一句話簡單字詞像費盡極大勇氣，單薄身軀發顫。

應允將深層渴求脫韁激揚，陽昊低嗯承諾瞇眼承受狂亂吻咬，是顫抖驚怕。
陽昊又起同心，將染軒小心托捧上池岸，眼底珍惜卻又膽怯不住觀察，扯開僅剩沾身衣著，舔咬胸前透紅肌理與脆弱嫩果，一手拖背阻斷人兒羞怯退卻，一掌至膝緩緩攀爬腿根間脆弱敏感。
探得，挑逗，俯身含逗慾火。

大掌攬著背使的進退不能，羞的泛紅眼眶輕咬下唇。
他一向不輕易給人低頭、展現這般脆弱不堪，會慌亂會恐懼。
岸邊由他鋪著的大大軟巾吸取大半水漬延出幾攤不規則，如此小心翼翼溫柔的、明明相識不到幾個時辰，幾個舉動早擾的他獨自慣了都想全部依賴陽昊。
可怖的惑。
扭開頸，第一遭嘗著讓人珍惜對待，就他也無措不知該拿怎樣情緒瞧人、就怕流漏不該有的情愫。

舌尖描繪敏感灼熱細心的。
手心肌理動情染潮一陣粗喘，攀上池岸陽昊手抵頸後纖腰將染軒抱入懷中。
重吻貪婪灑落胸前，眼見染軒面頰紅潤眼泛羞光，陽昊帶過柔胰環繞頸項，扶首埋肩隱去對方恥嫩無挫神情，胯間挺灼兩兩相依。
「主子…。」聲嗓含慾卻也退縮，熱源彼此相貼壓迫刺激慾火，雙手戴上，掌握、廝磨，加快逗弄。

直將體內難耐空虛如同寂寞一起宣洩掌心，陽昊掏杓舀水清洗腹間情潮溫熱依水透風而寒的粉膚。
持巾擦拭水露套衫，全程懷裡呵護不讓人吹撫半點微涼，珍寶般。

從頭至尾全緊窩在溫暖懷中，一點涼意也沒沾上他，心頭暖意、軟軟攀人肩頸，頭輕輕靠臥。
「你真好…」
幾時被人如此照料過？
淺淺笑起，薄弱如狂風殘花，看似不堪一擊，一揉便碎。
探手撫上依人心安的左胸，「就這樣…你…」
頓口，怎好意思問人單單這樣釋得了情慾沒有，換他欲言又止，抬首望人。

笑容靦腆歪頭不解主子明目底光所傳意義，手取木梳乾巾仔細去水擦拭縷縷烏絲直至輕柔未含水重，陽昊才又搭上染軒目光，欲問主子是否回房歇息還是有別項打算。
「…臥房？還有事？」腦內意語同口相異陽昊又顯挫敗。
「歇息？辦事？」抿唇賣力思索重申。

辦事，能辦啥事呢，店閣閉休沒十日也要五日，接下來得閒一時間也沒想做什麼。
「…那就、歇一會吧，就剛剛那房。」
洩氣，呼出一口氣，縮進陽昊懷裡闔眼小憩；沒交談聲、浴間也靜的水滴落都能聞，他從前究竟怎麼過的唉…
動作自然的不像才認識這人不到一天時日，多想無益，費心神罷了。

輕柔抱起染軒依賴於懷放鬆身段，陽昊穩妥到房時主子似是幾日操勞已倦，放臥疊滿軟枕塌墊，陽昊發覺沒了後續不知所措，只得蹲窩塌旁首靠沿邊盯著睡臉。
待著呆著也有睡意，捲曲而眠靜靜如忠犬守候一般神色安定。

新主子比過去主子都好，就跟月幽一樣待他極好。
入夢前貪婪手拉睡塌之人衣襬，依賴表露無遺。

【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