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蘭坐在一邊喝茶配糕點好不暇意,好似在鳳家那大小姐模樣。
都說來者是客,鳳蘭這些日來也幫不少忙、他這主也不好趕人…但有點說不太通。
「妳為什麼讓他做掃除?他是傷患…」
蘭大小姐擱杯,美眸瞄他一眼,隨手又拈起桂花糕,「這不是應該麼?不然你去?」
一句話堵他啞口無言,鳳蘭又接著,「再說了,你們倆、下回吶,窗子關上,我和翎兒在隔個廊都…!」
「蘭姐!」
他驚喚聲,忙抓起小盤上糕點往鳳蘭嘴裡塞,「您是女孩子家,怎麼這麼說話…?」
匆匆坐起,披髮落肩、衣衫掩不住的頸項還殘有幾枚不起眼紅痕。
「怎麼,小軒兒還跟姐姐我講羞了?」配著茶嚥下糕點,鳳蘭笑的豔,纖指伸來就往他額戳,「瞧瞧你,生的都比咱們家那兒的花娘俏,在京城裡還能安妥,我可是驚喜的緊哎。」
訕笑幾聲,鳳蘭又往他頰揉捏幾回才肯收手。
「蘭二姐…」一雙眼直瞧美豔女子可是哀怨的,他幾時這樣栽人手中?可見一山還是有一山高。
鳳蘭不理他,自顧站起身,撫平紫衫衣裙皺褶,擅自朝後院去,途中經過忙掃除的陽昊身邊還伸手拍拍人,「我帶翎兒上街,替我好好看顧小軒兒。」
紅唇朝他勾起若有所指般笑意,聽的他險些往榻下跌。
陽昊聽不出鳳蘭加重語氣的旋外之音,只是乖巧點首承諾。
主子未喚未交代便持續專注在打掃上頭。
抹淨桌上塵埃地上塵埃陽昊拿起乾淨抹布一個杯一個杯小心擦拭。
腹中悶叫,陽昊看向門外落地陽光才知已是午時用膳時段。
「軒主子吃飯?」放下手上的抹布跑到慕染軒癱著的軟塌旁,眼神期待。
近午時,懶懶抬眼一瞧、外頭豔陽正烈,沒踏出一步就滅了他想外出的興致。
埋於繡枕堆中,悠悠翻了身、側頭望去,陽昊如孩童般期待人會說啥似的眼神弄的碧眸閃爍有些心虛。
「嗯…你想吃些什麼?」
慕染軒伸指撩玩散下的髮,思索了會還是決定詢人意見;仔細想想從陽昊住在染云閣起他就沒好好給人供過一餐…都是鳳蘭張羅的,這下…。
陽昊本想開心應答往常習慣的毒蛇蠍蛛,卻想起曾有次美味嚐著就嚇得鳳翎大叫,還叮嚀自己切勿讓慕染軒知道這事。
咬唇思索徒勞只得搖首,想表示主子吃什麼陽昊便隨人吃什麼,可嘴笨拙的,說出來的話倒成了驚世駭俗。
「吃主子。」
聽陽昊回話,他頓了好一會,眨眨眼、怔怔吐了個困惑單音,「啥…?」
精明如他也栽著,無奈輕笑,坐起身將手抬到人眼前、伸指戳戳沒覆髮掩著的頰,拐了個方式決定糾正人,「我不能吃的,是不是誰又跟你說了什麼?」
第一回想到的就是這麼回事,陽昊單純,鳳蘭鳳翎給他講什麼就聽什麼,難免誤導了。
陽昊咬唇自責嘴拙還未想出好解釋便遭主子戳額指正。
「沒人說。」陽昊不能明白自己所言如何讓人誤會,老實搖頭再次思考適當。
「主子吃,陽昊吃。」終於能講所思表達一二。
搖頭嘆,笑不知該說陽昊單純還是純真,抿嘴抑笑,拉著人於軟榻空出的地方坐下,慕染軒又躺回繡枕堆中,偏頭讓散髮披在一側,頸項未掩的點點紅痕還清晰可見,口氣裝無辜的,「可是我不方便外出。」
言簡意賅的就是耍賴兩個字,怎說他也不會讓陽昊獨自上街,半真半玩笑的,看人那般就他也起了壞心。
平時若非主子命令陽昊本也排斥外出,分不清主子用意只當募染軒當真不便外出,含唇沉思良久始終未有答案,只得挫敗垂肩替人斟來熱茶。
「主子會餓壞。」陽昊雖飢卻不怕餓昏,後院小從自有美味等待他去尋得,只是礙於鳳翎交代陽昊不敢明言,就怕嚇到主子把自己趕出門。
那肩瑟縮那眼期許,可憐巴望著主子善待他自己疲憊的身軀,更多擔憂不同自己的主子會餓壞身體。
自然知道陽昊是真的關心他,可瞧人一把正經、他抑笑的唇角忍不住揚起。
半坐起、沒來由的就往陽昊身上一撲,兩人一上一下姿勢跌進滿滿繡枕堆裡不至於撞疼。
碧眸精光含笑,俯身與期盼那眼相望,張口輕咬柔軟唇瓣,「那你就想想辦法,別讓我餓著。」
隨後落吻,起身就想跳下軟榻,開溜。
陽昊愣看主子溜下軟塌,俏皮的落吻沒放在心上,真正放心上的難題是弄吃食。
總不好端著一桌蟲蛛嚇壞主子……
陽昊不懂這些玩笑自是當真,神色百般困擾,左思右想沒能理出答案,苦著臉找到在染云閣內四處溜搭的慕染軒,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
「主子…我不會……」就怕自己笨拙讓慕染軒氣著,真餓出病來怎好?
「嗯?」
陽昊找到慕染軒時,他一手捧著琉璃瓶罐,裡頭顆顆顏色不一、僅姆指大小,鳳翎自西方攜來的圓糖裝佔瓶罐一半有餘;他舔舔手指,湊近陽昊、探頸觸唇,將甜膩的糖渡進人口中,末了伸舌輕舔,才笑笑的退上幾步,把琉璃罐收妥。
「吃了幾粒,就不太餓了、試試。」
根本忘了讓人困擾多久。
困惑為難的表情瞬間改變,嘴裡甜膩的滋味確實比米飯蛛蟲美味。
陽昊不曾吃過糖並不知道染軒手中所捧糖罐便是嘴裡糖珠,渡來的糖球也未曾見過樣貌,只當糖罐中一球球漂亮是藝品琉璃珠。
嘴裡喀啦幾聲已將糖珠咬碎,以為主子嘴裡還有像個貪心孩童捧頰湊過,探舌搜尋。
回頭、溫掌觸頰,探入口中巧舌舌尖隱透甜糖膩香;勾舌相抵、阻絕探尋舔弄。
離唇又輕啄一口,他笑樂了,「還想要?」
碧色眼眸滿滿玩心笑意。
今日染云閣就他們倆,怎麼他總愛逗著人玩、也摸不清,該說是陽昊反應還比街上小童們純真些,逗著玩著打趣的緊。
「好吃。」點首誠實表示喜歡,舔唇沾染唾液眷戀上頭甜香。
陽昊不懂主子眼底那抹精光代表何意,那未曾見過又怎知那只是單純逗玩看人表情變化的趣味。
陽昊歪首凝望,簡單思緒猜不透慕染軒的變化的神態。
碧眼含笑溜轉了圈,故作思索一陣苦腦姿態,反笑,「那…讓我啃兩口,就給你。」
那日後鳳蘭幾度調侃的他都煩,但現下又見陽昊純真無辜模樣也不好欺人,只得這般小小手段逗著人玩。
望著人想的出神,笑臉之下意圖不軌。
千思百轉仍轉不出慕染軒意欲為何,陽昊嗚嗯一聲真信,抬手湊到人面前,一臉壯烈成仁的覺悟表情。
「主子咬。」
陽昊想,希望主子別咬太大口。
缺塊肉,實在不太好看。
搭上湊近手臂,傾身作勢張口要咬,動作微頓、搭上那手臂反手一扯,將陽昊拉低近身就朝人頸側重重咬下兩口,快步退開還能見上頭清晰齒痕。
如惡作劇達成幼稚孩童,大步後退,坐於床沿扶柱竊笑。
不知用糖拐人一招能用上幾回…?
手按頸側搓揉,陽昊放心漾笑,是沒想像中痛。
睜大眼擠進主子跟前殷殷期盼允諾的糖球。
那眼神無辜,未有懷疑,全然不知慕染軒視同自己玩笑。
過分笑的夠了,又拿下收妥的瓶罐取出甜糖扔進嘴裡。
走至陽昊面前想用先前那樣餵糖過去,仔細想想那時是鬧人玩、現在是不該了。
收回要拉人衣衫雙手,轉了身打算再取一顆重新給人。
陽昊單純以為這糖就該以口渡過才有甜蜜,反拉過慕染軒捧頰湊唇舌尖勾去糖球。
離唇片刻。
這次嘴內舔滾兩圈想起主子也未食嚥,自己搶來主子該吃什麼?又湊唇將糖渡回。
嘴裡甜蜜臉上不捨糖球離口,舔唇嘖嘖兩聲享受剩餘香甜膩口,陽昊轉身尋來茶水,替主子倒了一杯。
幾下嚼碎甜糖,接過遞來茶水飲畢一杯,才拉過陽昊,失笑問,「怎麼了你?」
指尖輕觸潤唇,碧眸幽遠深望,「想想整個京城,就你敢佔我便宜。」
或許真如月幽說的陽昊單純,是他教壞人了?
「甜好吃,喜歡。」陽昊又舔了舔唇角回憶那陣甘甜,不敢說的是他很捨不得糖球離口。
「佔便宜……不敢……」陽昊眨眼一臉不解以為主子說他做壞,垮臉可憐望人身形更似萎靡。
「欸?」沒想一句玩笑話陽昊竟得當真,睜著那眸慌的、情急下也不好仿前例摸摸揉揉人,只得張手一擁、環腰輕拍,「我沒罵你,別哭…」
「…我以後每日都給你甜糖!」
一時間不知該用什麼話安撫人,支吾一陣再道出的他都想撞死自己,跟哄孩子似的。
攬肩埋首嗅聞慕染軒身上的香甜糖味,知道自己誤會主子意思重新展笑。
「好。」想到往後還有甜糖開心一如往昔稚童般。
主子沒有討厭他。
主子沒有要趕他走。
沒想到甜糖好使,他想了想,得寸進尺。
「那可否打個商量,三日份甜糖你讓我抱一回?」
揪陽昊衣袍、抬頭望人那眼神滿是可憐兮兮,說他心裡有幾分鬱悶就有幾分鬱悶。
「嗯。」那聲乾脆應答輕鬆讓人忍不住思考陽昊所謂抱一回是否誤解。
「沒甜糖沒關係。」加重懷抱慕染軒的力道卻也未弄痛他分毫,不怕主子賴身上一整天,就怕主子要把自己趕走。
「陽昊厲害,主子抱著也可以打掃。」果真誤會。
「……。」呆愣讓陽昊抱著許久,解釋不清之餘決定身體力行,拉著人往床榻去一撲一壓就忘陽昊重傷方癒。
「我說的是這一種……」跨坐腰間,低俯身子一趴枕於胸處,雙眸可憐兮兮的猛勾著人望,好似損失的多是他一樣。
被主子拉上床鋪壓好才發現自己誤會主子意思。
愣看主子那雙眸透出無辜好比幼獸無助天真,陽昊手指揚起探髮揪起一撮掛耳後。
記得月幽說自己表情偶爾也如幼獸讓人揪心,不知是不是就跟主這樣一般可憐無辜?
「主子說什麼都好。」手環緊縮讓人趴壓身上,陽昊嗅聞體香各種滿足。
只要主子不討厭他,將他趕走,他什麼都答應。
滿足掛笑,穩穩趴俯於精壯胸口、耳邊規律心跳聽的發睏。
太過暇意,依舊沒忘埋藏身體裡那撕心裂肺的毒,他開始憂心這樣安逸還剩多久,一年亦或只餘幾個月?
展臂擁緊,半垂眸神色沉寂,躊躇許久終開口。
「如果哪日我死,你怎麼辦?」
雖知曉鳳蘭定不會放著人不管,可這般相互依賴,能否缺其一?
這句話問得突然讓陽昊無法理解;月幽從來不問這種問題更不讓自己詢問,過去記憶裡沒人教導該如何應對陽昊表情呆傻。
「主子不會死。」陽昊天真不解幕染軒意指毒發,仍當月幽已替人治好,單純只想到外襲諸如此類危機潛潛。
「保護主子。」語氣堅定不容半點危險靠近。
月幽總是關心自己不怕為自己捨命,主子亦是相同關心在乎那便該用性命相惜、誓死守護。
闔眼無奈揚笑,不想說明他們終究一日天人永隔。
他捨不得。
獨活二十幾個年頭,原以為平淡一生、死後沒人惦記也是幸運;可如今不同,有人護他而活。
如此享受片刻安寧,沒有塵囂吵雜;腦裡浮現模糊白色身影,記得那面上輪廓容顏熟悉,卻像個不想憶起的那人。
胸口又隱痛,蹙眉、半睜眼,抱緊陽昊厚實身軀,「讓我歇一會…」
逃避心態,裝做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