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先和清紀排練一下的。側首恰好與友伴對上視線，亞奎拉緊張地眨了眨眼、對上褐髮少年——即使以女孩的打扮示人——飽含笑意的森綠眼眸。
「果然還是有點緊張……」倚身與清紀耳語，亞奎拉又倏地站直身軀。
圓舞曲前奏響起。

即使踩著有些高度的皮靴，清紀仍然得抬起視線，才能夠對上亞奎拉的眼睛。
將一掌搭上友伴的肩頭，另一只手則被略微低溫的手輕輕牽起，領著他在正確的節奏踏出舞步。

「可是你好像比去年跳得還要好。」
他不大的笑聲隨著舞步的悠晃，融於輕盈的樂曲聲當中。
凝視著眼前熟悉不過的友伴，清紀覺得亞奎拉似乎因穿著而顯得有些陌生，然而若是直直望入那雙灰綠色眼睛，很快又可以從裡頭找回往常的氣息。他一直以為這麼近的距離可以在對方的虹膜上看見自己的倒影，不過實際上映照出來的，卻只有頂頭無數燈盞聚合而成的亮白色光點。

被探究般地直直看進眼底，亞奎拉帶著尷尬的笑意赧紅耳根，在蒼翠的綠眼中看見淺色的自己。
「因為是英式華爾滋吧。」較為緩慢而優雅，適合像他這樣的人。
帶著清紀踏出步伐，少年小心翼翼地不讓彼此腳尖相撞、同時告訴友伴自己暑假受了什麼樣的指導。
「阿爾辛說我的節奏感和音感都不錯，雖然和他跳就沒事，但跟克羅伊……就糟糕了呢。」

「如果我們不幸地必須跳維也納華爾滋……」亞奎拉緊張地乾嚥，「清紀你就會笑我了吧。節奏感對肢體可是沒有多大幫助，也許還會帶著你跌倒……阿爾辛那時候的笑聲可大了。」

聽著帶自己流暢旋於舞池之中的舞伴述說那些習舞事蹟，想像那對頗具氣勢的波巴洞雙子親自指導舞步的景象，清紀忍不住再次輕笑出聲。
「聽起來像是亞奎拉你被他們牽著甩來晃去一樣。」
而且身高也差了好一大截。

「不過，其實我聽不太出來英式華爾滋和維也納華爾滋的音樂有什麼不同。由我來帶舞的話，或許就可以放慢節奏了？雖然在人群裡會顯得很突兀。」
清紀只用身體記著舞步，那和音樂完全沒有產生任何連結，就算背景流轉的是快速的饒舌樂，他也仍然可以不受干擾地踩著英式華爾滋。而這同時也是他總是找不到正確拍子落腳的徵結所在。

他帶著一些無奈對亞奎拉說你也知道我沒什麼音樂細胞。
像是那天他們一起於圖書館包廂寫信，清紀用鼻子哼唱的佳節樂曲在重複幾輪後還是走了音，讓他罕見地感到羞窘，最後只留亞奎拉獨自唱著熱鬧歌曲。

短暫悶笑，亞奎拉向友伴解釋英式華爾滋與維也納華爾滋的差異在於音樂和舞步的快慢，「一如我們現在的舞步，比之前學得慢了一點，對吧。傳統華爾滋就是平時學的維也納華爾滋了，四三拍子歡快活潑，基礎節奏為『強弱弱、強弱弱』，由邁出的第一步為旋轉方向……」
與清紀低聲交談舒緩了少年原先的緊張，僵直的脣弧軟化，勾起了少年僅在獨處時看過的柔軟笑靨；牽著的手也不再那麼冰冷，甚至連舞步都流暢起來。
——看來暑假確實經過大量練習。

不管是舞步或者是耳際縈繞的聲音，都被亞奎拉輕緩的節奏包裹著，有如髮絲的灰金色彩，有些涼又有些暖。在舒適的世界裡，清紀靜靜地聆聽亞奎拉對於兩種舞步的詳細說明。他對照著回想自己所踩的步伐，有些他一下就瞭解了意思，而有些他仍然抓不到敘述與現實的連結。

他的視線因專注而習慣性地凝視亞奎拉的雙眼，然而隨著舞曲的行進，思緒逐漸趨於淡薄，最後只剩下踩踏舞步的存在。天井上魔法傾瀉的星光灑落在眼前淡色的睫毛上，讓灰金色彩彷彿透著微光。清紀純粹地看著舞伴的睫毛，看它眨動，似乎也將抖落細碎的星粉。

自舞步解說談到圓舞曲歷史、拐了個彎憶起去年聖誕節的共舞以後，亞奎拉又向友伴提起待舞曲結束後要做什麼、如果分開行動要在最後一支舞前聚首，他帶了與筆談本相同效果的便條紙出來，避免彼此被人海淹沒——
由盔甲士兵演奏的悠揚樂音嘎然而止，舞池畔的掌聲取代了樂曲的節奏。

回到舞池畔，少年翻出西裝口袋中的便條紙，更一次撕了半本放在友伴手心。少年們目光專注，即便修長人影未於公共場合露出獨處期間才得見的溫潤笑意，灰綠色的斑斕眸光卻與無異於笑靨潤澤。
「那，清紀，待會見囉。」

清紀將遞過來的半本便條紙捏在掌心，不同於灰金色少年，他將笑容如往常般綻現於臉龐。
「嗯，別忘了吃一點東西哦。」
想著對餐點不甚執著的友伴或許會忽略填飽肚子的事，稍做叮嚀，他才緩緩先一步轉身走往不同的方向，一如他們平日的暫別。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