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性的……就讓我成為以往盔甲之中的亡靈吧。」緩緩的斂上瞳,驅動體內所有的碑紋之力,感受著靈魂再度被撕裂的痛楚,意志也逐漸由冷漠與麻木所取代。漆黑的頭盔閃著寒冷的銀光,同樣散著冷然光芒的碑紋戰甲縈繞著一層防護之盾。
召喚師啊……你是否能聽見我位於風聲之中的呢喃與告誡?
只要通過我的認可,我就自願加入你的麾下,並以我不為人知的隱藏強化傳承之力,加以輔佐你。
灰藍的瞳不再具有神采,只是茫然的遙望著路途的彼端,等待著……有人能夠擊敗自己……解放……盔甲之中的亡靈。
風中隱隱約約流淌著古老的歌謠,哀戚的嘆息化為風撫過臉頰時的細碎聲響,那淚水為誰而淌?這片夜色啊,終究還是跨越了千萬年戰役。
來到了神魔之世,一次又一次的妄想著掙脫宿命,再一次又一次地被絕望與孤獨打回虛弱的原形。
神族是否太過苛刻?魔族又是哪裡罪該萬死?人類處於兩者之間,又可曾公正理性?種種環節從許久以前便環環相扣知直到今日,絆成了死結,剪不斷理還亂。
——然而卻也連繫了我們,這樣矛盾卻又渴望彼此的存在。
自己的能力與那時相較,究竟成長了多少呢?
來吧,讓我看看,即使是單發的箭矢——
也能箭無虛發、一擊即中。
射穿過去猶豫不決的幻影,自風中邁向現在與未來。
夾雜著火焰的箭矢劃破了黑暗之中的陰霾,沉重的頭盔之下看不清對方的面容,縈繞在自身周圍的強化之盾熠著七彩的光輝,一閃即逝,旋即又重生,彷彿命運絲線所堆砌而出的輪迴,既華美燦爛,但卻逃脫不出周而復始的始末。
「一回合後……將發動攻擊。」如機械般僵硬的嗓音如此回應著來人,應和著空氣之中流淌的哀傷古詩,聽來是如此的蒼涼以及令人心碎。可究竟有誰……知道那層層包覆的厚重盔甲之下,囚禁著一個,曾經璀璨光明,然而現今卻傷痕累累的靈魂?
啊啊,少女的祈禱,神也能稍微傾聽一下的嗎?
那個人,是她至重之人。
最後的時刻到來,她並非為了廝殺而前來,只為了救贖。
那個人悲慟的靈魂須要被拯救,歷史的輓歌複述著八腳馬騎士的輝煌。
「陛下......請原諒我的無禮。」
黑暗裡,抬手點亮了微光,靜聲邁步前行。
「願您的痛楚為世界所寬恕。」
眼中蘊著極淡的悲憫與哀傷,似遠似近。
「無論您做了什麼,我都會悉數原諒。」
金色綿羊上的少女聽到的是帶有蒼涼呼喊的風聲。
「欸,羊羊。該去說些什麼例如說⋯⋯哭過就好了這樣的話嗎?」她詢問身旁小伙伴的同時,牆上懸掛著的幾面盾牌起了共鳴——似乎在那風聲中又多了一個聲響,前任白羊宮兄長的呼吸聲、他沈穩的告誡自己「去拯救他吧」的話語。
燃起煉獄之火,她拍拍綿羊:「帶我去那裡吧!風那麼大⋯⋯他應該會感覺很冷,哈哈。」
飛翔的白羊,騰空而起。
頭盔之下的右眼早已因神力的迴盪所矇矓,即便來人是自己過去所熟識之人……但……
「一回合後將發動攻擊。」制式的字句仍舊冰冷的從口中吐出,僵硬的身軀與如同已死之空殼般毫無自我的空洞話語,像極了徒然被命運絲線所捆綁纏繞、有著強大力量卻無法主宰自我的傀儡。
繃緊弓弦,定定的注視眼前被燦銀防護盾擋住的人影,卻不急著出手,而是思考著毀壞那層防壁的方法。
與塔內那毒氣瀰漫的龍相似,普通的攻勢也無法對這位主神大人造成影響,果然是身處同一座塔的存在。
輕輕擦過雙弦,鳴動的商音與風中不絕的吟哦唱和。
奧丁大人哪、請原諒我的過錯。站在堂堂北歐主神的面前,黃道十二宮也顯得如此渺小。
「並不是要與您而戰——」
冷峻嚴肅的聲音自唇間吐露而出,放鬆了手臂,倏地,六發火焰破空鳴響而出!
縱使對方要求的與自身相悖——
就像當時的我們,就算生生站成了岸,依然深信彼此能夠執起對方的手……
如預期的,焰花並未傷至奧丁一分一毫,就連那層防禦也沒能貫穿——然而又有誰知曉、千萬年後的變遷?
風聲會改變,對過往的哀思也逐漸變質成冰冷的束縛。
所以一定要在此刻掙脫束縛。
所以此刻我們來拯救您。
所以此刻我來拯救自己,於您的跟前證明——
「不是為了殺戮而戰,而是為了證明自身而戰。」
六道曙光神奇地自動飛回自己手中,化為一枝尖端閃爍著決心之火的箭矢。
驀地,流星劃過天際。
「奧丁大人,我覺得您眼裡燃燒著霸氣的樣子還是比較帥氣喔。」金色綿羊將她載到八腳馬騎士面前,她看到了赫茲飛過天際的箭矢、向著眼前那名北歐的主神飛去。
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應該說已經掌控真正煉獄之火的她、從起初便無所畏懼。
「這兒的風很大呢……奧丁大人,需要烤烤火嗎?」
火焰的光芒耀眼,甩出的盾牌與天空中的箭矢組合成了流星雨一般的景象。
「抱歉,我是不是來晚了呢?奧丁大人,還記得嗎?不論多少次,我們都會親手將您打倒的。」藉著木之力趕到現場,這麼說著的同時眼神閃過一絲哀傷,但隨即面露微笑。亮出紡針與細線,操控著力量以編網,眼神定定地看著此時已經只剩下力量在體內騷動的人空虛的眼。「所以,這次也一樣唷。請您放心吧。」露出了最溫和的笑容,以安撫似的語氣說道。
「唔……」夾雜著星火以及強化之力的箭矢,伴隨著白羊宮熾熱的焰,穿透了碑紋鎧甲所凝聚而出的強化之盾,然而那象徵著自身生命力的條欄僅僅被扣除了一部分的血量。
矇矓的眼見著掌握命定與改變的女神前來,雖然盔甲下的面顏毫無任何的表情,但背後曾經被那長針所刺入造成的疤痕開始隱隱作痛,力量好似一點一滴的被吸食而去。
「......」還不夠......再等一會兒,還不是自己出手的時候。
正站在最前線戰鬥的幾位神族都已經是攻擊的如此猛烈,卻仍然無法給予奧丁多大傷害。
雖然自己只是區區一名人類,但卻曾經是祂的屬下,該怎麼做、怎麼樣的攻擊才能擊敗強大的八腳馬騎士,心裡清楚得很。
所以自己正在等待,等候時機的到來。
將所有意識凝於一瞬,心如止水。
西洋劍融著光元素一一直指騎士的心臟。
陛下,請寬恕我的罪惡。
嘶啦……嘶啦……
聽見來自遺跡內的呼喚,拖著沉重鐮刀前來。
從未渴望那位神的認同,想親自體驗他的實力罷了。
停下,望著乘在八腳馬上的身影,鐮刀一揮,掀亂空氣中的灰塵。
碑文騎士啊,使眾人見識下你驚人的絕境意志吧,就讓我享受
一場精采絕倫的好戲,便心滿意足。
光元素一點一滴凝聚。
「真想把你從這片地獄裡救出來呢。」
揚起嘴角,雖然打從心底沒有自信能收服他。
左手揮了一下,在眾人身上覆蓋一道來自光的能量。雖然因屬性不同無法提升戰力,但至少減輕了疼痛。
不過真的很久沒有……跟大家這樣一起戰鬥了。
提起鐮刀,眼神認真地盯著騎士,等待進攻的時機。
將劍輕盈地揮舞在周身,光的魔力炫爛環繞一一循著劍舞的軌跡。
最終,它化成金色萬蝶,倏地成了箭矢向奧丁的身旁飛奔而去。
絲縷光線,穿梭古今。
遺失的英靈神殿還鮮明著色彩。
那個人,他在等歷史的哀輓。
抬頭,任由金色飛蝶所幻化而成箭矢一一穿透強化之盾擊傷自己的身軀,光屬性與暗屬性互相侵蝕,擦撞出點點金光,儘管那樣的攻擊對自己應是灼痛不已,但此時此刻完全沒有任何的感覺……或說是早已麻木。
承接著密米爾之女的寄生之力,條欄之中的血量又損失了些許。
「發動……攻擊。」冷然的嗓音自喉中嘶啞而出,舉起永恆之槍,槍刃所聚集的雷電越來越強,藍色的電光逐漸淡化為白,似乎是從體內的碑紋之力加以萃取而輸出。
『轟隆』一個甩手,巨大的閃電便毫不留情的朝面前眾人劈擊而去。
勉強地只讓閃電擦過自己的臉。
鮮血沿著面部線條流下。
抿了抿唇,抬手將血抹去。
「陛下,陛下,您聽得見我嗎......」輕輕低語,儘管明明清楚是不可能的事情。
將光能量包覆在手中,再次讓它化作箭矢而去。
舉盾試圖防禦,但強勁的雷擊之力依舊打傷了她的手臂--因吃痛而罵了句髒話、她知道女生不該這樣子……但以前還在跟在兄長旁支援時也聽他這樣罵過。
「嘖……休怪我無理了,奧丁大人!」
火焰凝聚的更加旺盛,灼熱的盾牌再度往八腳馬騎士身上丟去--只是這並非是攻擊,而是暫且的停止他下一波的攻勢。
可攻可守的招式,這是她從獅子宮與金牛宮兩位戰士的攻擊方式之中想出的技能。
『匡啷』盾牌與戰甲摩擦碰撞出火花,力道之強勁不禁使自己稍稍被震退了些,「……五回合後發動攻擊。」迫於對方的攻擊所致,將永恆之槍放低,使槍尖對於地面,不做任何防禦的姿勢,只是靜待著回合數緩慢流逝而去。
循著強大的力量而來,眼前一片混亂的戰況,讓原本只打算旁觀的自己突然也想參與戰鬥,「賜予我力量吧!異龍!」高舉手中的長槍,龍之力聚集於自身,待蓄力足夠時,便以最快的速度朝著目標飛去,準備一次給與極大的傷害。
「請容許我使用這種方式奪走您的力量——寄生之力。」半瞇起眼,語氣猶豫地說著,編出的網圍繞著現時已成為敵人的主神,紡針抽出後再次朝他的背部射去。「奧丁大人,請您再等我們一下。我相信這次的命運,會拯救您。」
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只是感覺到異常的力量正不斷的擴大,而身邊的龍魂似乎受到這個力量影響,各個都躁動不已。
「這是……?」看著眼前一片混亂的場景,令人心驚,大概是受到前方擁有強大力量的「人」所影響,隨著身邊的龍魂的焦慮模樣,自己的心情也隨之變動。
手壓著躁動不已的心臟,一絲熟悉的氣息,不需多想便知道對方是誰。
就在附近。
酒紅的雙眸毫無遲疑的往前方看去。
是諾瓦利斯。
他就在這裡。
內心的躁動隨著看到對方的身影而更加劇烈。
「……龍魂共鳴——」無法抑制的衝動,隨著那股強大力量所吸引,埋沒身體深處的那股異樣的力量將牽引而出。
身邊的龍魂那若隱若現的淡藍身軀,隨著那股力量的釋放,那如煙一般的魂漸漸發出淡藍的光芒。
「……」
看著不遠處產生劇變的、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龍使,悄悄地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他們以生命與龍相知相惜、相依相偎。
而他們的生命正互相產生共鳴,這是最難得一見也最美的畫面。
「……好久,沒有這麼多人並肩戰鬥了呢……」
是啊。
很久之前,是自己一人。
現在的自己,與這麼多的人相識。
依舊只是,靜靜看著,等待奧丁迎來這一次的結局。
歷史會重蹈覆轍,苦痛會暫時平息,但總會被個什麼人再度挑起。
奧丁,現在的您,即使只是個空洞的靈魂,也能感受到吧?
強大的共鳴……掀起的……
風……
龍魂們的共鳴,如歌。
--她非常非常熟悉這種感覺,因為這就和火星靈與煉獄之火產生反應時很像。「休息也足夠了……這可是很大的助力呢。」
八腳馬騎士將會因龍使們的攻擊而從灼熱盾擊中甦醒,但是這波傷害也足以讓他奄奄一息了吧?
「……呃。」背部被長針所刺時出呼意料的悶哼了聲,那熟悉的痛楚,力量自身軀被抽出的空虛之感,似乎……喚醒了些什麼。頭盔下,矇矓的眼中回復了些許神采。
而後所遭受到來自龍脈傳承者力量的強擊,消磨去了自己大部分的血量,堰塞在體內無法排除的神力,似乎因著劇烈的猛擊和密米爾之女的寄生之力獲得了抒發。
些許的意志強迫著自己抬起頭,正視面前的眾人,原本淡然而空洞的嗓音變得顫抖,「殺了我……現在……」
「--陛下。」舉起西洋劍,霎時間欺近對方的身軀。
和著光之元素,刺入心口。
「--請寬恕我。」
重複著無數次的話語,在對方耳畔旁低語。
愚蠢的希冀著、祈求著對方的原諒。
那是唯一的悲願。
力量一次全部爆發了出去,但敵人還是沒有倒下,水龍魂的低語,訴說著破壞的慾望,共鳴時顯得更加的強烈,共鳴結束後,僅能暫時以自身的體能與敵人較量直到烏蘇拉的力量恢復。這場仗,打得很過癮。
縱使光元素的禮讚深深注入與之相悖的暗屬奧丁體內,對方仍然尚存一息。
灰藍眼瞳內流露的痛苦,顯而易見。
「您需要能夠終結一切的存在……」喃喃禱告道。
那人,絕不會是自己。
沒有這麼大的決心能夠賦予他人死亡。神木的子民擁有的是更多於終結的生命賦予能力。
還在等那個人,讓他得到安息、得到解脫……
儘管剛才進行多麼猛烈的攻擊,那暗紫盔甲下的呼吸卻還未消失。
現在,要結束了嗎?
碑文騎士的地獄。
擦去額邊的汗珠,緊握著被閃電劃過的手臂,鮮紅流下,順著指尖滴落。
時間彷彿凝結般,眾人屏息,等待。
只剩下最後一擊了。
「奧丁大人,我感到很抱歉。我不是能結束您性命的存在。」皺著眉開口,少女的眼神中充滿了擔憂、困惑、與苦惱。
將長針從主神的背部抽離,只有那股擁有寄生力量的木之力還遺留在他的身上,不再有所舉動。
「對不起。不過請您放心,已經快要結束囉……所以,請您再等等……」語氣中有著淡淡的哀傷,少女輕輕地揚起嘴角,以溫和的語氣呢喃著。
──是時候了。
從柱後的陰影處緩緩步出,朝著曾經的王、現在的敵人的所在前進,忽略眾人齊投向於自身的目光,僅到八腳馬騎士的三步之距停下,任人都看不清隱藏於頭盔下的此刻神情。
抽出掛在腰間的長劍,暗色氣流包覆著劍身,接著舉起劍狠狠地刺入已在淌血的左胸,「最後一擊,是由曾經的屬下親手解決,您感覺如何?」
再度施力繼續往胸口刺進,「生命、終解。」只見劍身最後穿過奧丁軀體,血流如注。
「呃!」胸膛被貫穿的瞬間,閃著七彩虹光的強化之盾乍然碎裂,千萬片如鱗般的能量在粉碎的剎那昇華於空氣之中。神力的鳴動不再,那些所迷失於神力之間的回憶以及意志全然回復了……縱然伴隨的是足以致死的,胸口傳來的灼熱痛楚。
「謝謝你……」嘴角滲出血絲,漆黑的頭盔匡啷的掉落在一旁,蒼白的面容上浮起的,是欣慰的笑。「我將……不再痛苦。」條欄之中殘存的生命之力全數化為虛無。
重重的自斯萊布尼爾的背上摔落至地面,灰藍色的瞳緩緩閉起,不再睜開。
「奧丁……還記得我說的嗎?你走不遠的。」收回自己所有的木之力,邁著步伐走向倒下的男人身邊,蹲下身來以柔和的目光望著已經閉上眼的面孔。「暗影劍豪先生,謝謝你,謝謝你讓他結束。」抬起頭看了渾身暗屬性的盔甲男子一眼,視線便再度回到主神身邊。「現在,已經沒事了……無論多少次,我們都會將您失控的力量終結。奧丁大人。」
已經結束了吧?是的,無論歷史重複多少次,總有個人會使之完結。
視線輕輕掃過暗影劍豪與其餘戰士,最後,停滯在奧丁身上。
風忽然停了,雲也不再流動。
蒼白的輓歌至此停歇,故事化為剪碎的素描。
將染滿腥紅的愛劍收回刀鞘,對於命運女神的道謝,不發一語,只是淺淺地頷首示意後,便旋過身離開此地。
「終結並非結束,而是另一段命運的起始。」自路途的彼端走向倒臥在血泊之中的北歐主神,伸手拍了拍安撫一旁茫然望著主人軀體的八腳馬。
彎腰拾起一旁散落的頭盔,替闔眼的銀髮神祇戴上,「甦醒吧!奧丁,以全新的姿態降臨世界。」
喊出字句的當下,對方碑紋戰甲上所鐫刻的華麗符文閃爍起了金色光芒。
碑紋的神力重新聚集,胸口上滲著鮮血的傷口在金光的撫觸下逐漸癒合。
「唔呃……」艱難的睜開眼,除了驚訝於自己的存活外,更為詫異的是深切體會到力量紊亂的脈絡逐漸被釐清。即便胸口仍然隱隱作痛,但那潛藏在靈魂深處的傷痕,似乎伴隨著自己的重生而被消弭了。
望著地面乾涸的血泊,頓時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那全新的碑紋之力,給予了自己重生。
望著面前的召喚師微微一笑,「重獲新生的我……將履行我的承諾,成為你的助力。」
回以面前重生的神祇一個燦爛的笑容。
是啊……終結並非結束,而是……全新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