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茲?」
剛才在靠牆的地方似乎照到了綠色的東西……是他?
靠近一看,是馬腳機械。
這讓普西芬妮不禁大笑起來。「等等、這、也太瘋狂了吧……」
說著,不經意觸摸了後腳的部分。
一下沒控制好力道,於是「喀啦」一聲──
「居然丟了把練習的弓箭……」
在回程路上重新走了一遍,卻沒看見那弓,想必是被誰拾獲了吧?
不覺有些懊惱,那沾染了星塵的武器應當好好保管才是,儘管只是一把普通弓箭。
「嘖、算了。」
反正一般人多半不會察覺是人馬宮魯莽遺落的。
抱著鬱悶的心情回到自家宮殿,卻見星靈身上急速閃動著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光芒。
「……有人拜訪?」還是個硬闖的不速之客?
這可真讓自己有些煩惱。是剛才拾獲弓箭的人麼?
搔搔頭,邁步走進自己宮殿,眼角卻不經意瞥見一束閃過的星屑。
光元素。
充斥木元素的此地是不會有如此濃厚的其餘元素,且對方身上同樣擁有星靈的庇護……
「露娜?」
不知為何,思及光屬第一個便覺她最熟悉,但露娜分明不像是會做出這等偏差行為的人。
是了,就是她了吧。
處女宮·普西芬妮。
對普西芬妮的印象是個頗精明的女孩,雖然看來有點高傲,但經過幾次交談發現她其實還是保有溫柔的心靈。只不過普西芬妮與他無冤無仇,何以擅闖他的宮殿?
「……喂,妳。別鬧了。」
悄悄走至鬼鬼祟祟的她身後,他冷不防出聲提醒道。
「啊!赫、赫茲!」突來的熟悉聲音,使她驚嚇而叫出聲。
「別」、「鬧」、「了」。
三個字像針般,清晰而銳利地刺入耳裡。也許是做了虧心事的原因。
鎮定下來,深吸一口氣,迅速將斷裂的機械藏在身後,低著頭,用另一手假裝擦拭眼淚,發出抽泣的聲音,顫抖著說道:「嗚、其實……我是來向你道別的。在我走之前、至少想讓你知道,我會回來的,但也許是很久以後……」
緊咬著唇,用力眨了一下乾澀的眼睛,勉強擠出一滴淚後才抬起頭,「對不起,時間不多了……我的摯友,再見!」
講完一大串肉麻的話,接下來就是,開溜。
轉身,手裡還握著馬腳,異常匆忙地朝著門外的世界奔去。
「……」
等等,他只不過對她說了聲「別鬧了」而已啊,幹嘛這麼慌慌張張的,還胡言亂語這麼一大串?
「喂,我說,妳要去哪裡?什麼時間不多了什麼的,講慢點啊妳……」這樣根本有聽沒有懂啊!
看著對方溫柔中卻帶點淚光閃閃的笑顏,他真心惋惜著又要失去一個好夥伴了。
突然間,一個聲音從倉庫內發出。
細微的「喀」聲。
這是自己專門擺放珍貴機械的倉庫,整理擺放什麼的也只經過自己的手,理應不會發生東西傾倒導致損壞之類的事情……嗯?
剛回頭想看看普西芬妮的反應,對方卻以倉皇失措的姿態落荒而逃了!
一定有鬼!
如此思考著,咬牙,一串不知名咒語低聲流過唇瓣,身子一個瞬移便追了出去。
有的時候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演技,不過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接下來該怎麼做才比較自然點呢?
在走廊用盡全力奔跑,不忘回頭檢察對方是否追來。
「呼,幸好先跑了……」不然肯定會完蛋的,平常和善的人一旦火氣來了也是挺恐怖的,果然先把那把弓箭放在倉庫是對的吧。
這麼想的同時,回頭一看──
「等等……你幹嘛追上來!」
而且還是從正面。
慌張地停下腳步,伸出手制止對方,「如果沒在時間內趕上……我會燃燒殆盡的!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緊急情況之下的胡言亂語似乎也……逃不了了吧。
於是將剛才犯罪的證據用長裙蓋著,故作冷靜地嘆氣,若無其事地開口:「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燃燒殆盡?難不成妳簽了什麼奇怪的魔法契約嗎?」冷冷盯著對方說道。
「方才妳似乎一直待在我的倉庫內吧?可以請妳說明一下,剛才發生過什麼事嗎?我相信不會耽誤妳太久的,如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很少有人來拜訪自己,但除了拜訪之外的事情,例如不請自來地參觀自己的倉庫等等,那還真是敬謝不敏!
「只是想把弓箭還給你啊,結果找不到人所以就看有沒有在倉庫。」
理直氣壯回應道,只是一個不小心,鬆了手,那塊機械殘骸就這樣落在地上──撞擊、彈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少女楞了一下。
「唉呀呀……這個我可以解釋,我只是想在離開前拿到一項紀念品,這樣在遙遠的那一方只要看到這強而有力的後腿就能想起人馬宮赫茲帥氣的英姿!好了,惡魔說如果今天星星升起前沒有去那裏的話我真的會死掉……真的會死掉!」
反應很快地打開旁邊的窗戶,拉起裙襬,就這樣一腳踏上窗檯準備逃離。
「啊還有、對不起!你不滿的話那隻腳就還你好了!」
「還東西給我也不必直接走到宮殿裡呀,麻煩星靈就行了——」說也真奇怪,為什麼星靈攔不住她?難不成是怕了處女宮?可祂們身為賦予星座力量之靈,應當無所畏懼……
「叩」一聲。
就這麼一聲。
自己的話尚未問完,便被少女裙擺下突兀的撞擊聲吸引注意力。
從剛才他便十分好奇普西芬妮裙下不對勁處,但礙於性別問題,他不能問。
而今他終於知道原因。
倉庫裡自己一直珍藏的那副機具,斷裂的後肢就這麼躺在冰冷的地上。
瞪大了雙眼,然而無論再怎麼注視,失去的東西都再也回不來。
耳邊聽見女子焦急的道歉與窗子被開啟的聲音。
「……妳,不許走。」
只是冷漠對應道,一道火焰居然憑空生出,化為一隻流彩的焰蝶狠戾地撲向對方。
心念一動,由自己親手布下的防護機制便將窗戶與大門「喀」一聲鎖上。
無處可逃。
往側邊一閃,那道火紅快速劃過袖邊,燒毀了衣物的一小部分。在那隻焰蝶撞上牆壁之前,順手用光元素將它壓制下來。
他是來真的。
「所以啊,赫茲,你想幹嘛呢?」
對方露出了自己從未見過的眼神,瞳孔中彷彿並存著寒霜冰川與熾熱荒土,那樣極端的火焰與冰冷。
退後幾步,抹了一下額頭,靜候對方的回應。
「身為星靈託付職責的耀之處女宮,擅闖他人住宅、甚至毀壞私人物品,難道就是該盡的本分?」
面色冷峻的問道,「問我想怎麼做?僅僅只是尋求處女宮殿下對於這件事的看法與後續處理方式。」說話期間手邊也沒閒下來,只輕輕一揮,整個宮殿轉瞬間滅了所有燈火,隨即一圈熱浪自處女宮身周點起,火紅的光映照著少女的藍眼,一瞬間他竟看到了慌亂。
「原來恣意妄為的處女宮殿下也知慌亂。」冷笑一聲,烈焰便將少女團團圍住。
彎眼,扯著嘴角乾笑幾聲。
「哼……什麼恣意妄為啊?不是沒要悔過的意思,而是既然東西都壞了,就算你叫我去死它也不會復原,所以──」
在火光映照之下,少女尷尬的臉顯得格外蒼白。
不過這隻人馬就這麼喜歡玩跳火圈嗎?
「看你想要怎樣就怎麼樣吧,好嗎?」
證確據鑿,毫無可逃之處。現在的自己一定看起來十分可笑。
『去死也不會復原。』
少女以強硬的語氣說出的這句話,與什麼人重疊。
「是嗎……」
苦笑,又是理性戰勝了情感。
也許是自己太過執著。縱使已經很久沒有為了什麼如此著迷,然而這樣毀壞宮殿甚至二人之間的交情,值得麼?
什麼也不會得到的。怒火燃盡後,剩餘的只會是漫天的灰燼飛舞。
「……」
平復了一下胸口因使出火攻而紊亂的氣息——即使是這樣矛盾的自己,大動作操控相剋的屬性還是會感到不適——確認了自己下一步該做的事。
火圈開始向地面反生長似地縮回,出於本身的意願。
宮殿的燈在那之後隨即亮起,代表防衛機制的解除。
一切恢復原樣。眨了眨眼,不解地望著對方。看著那苦澀的笑容,忽然間想說些什麼,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頭一次看見赫茲因日常小事發火,覺得稀奇,平時理性、不曾受情緒指使,何況隨便發動傷害自身的能力。
這麼快就氣消了,反而讓她瞬間覺得說不出口──道歉的話語。
「你幹什麼……」將髮絲塞到耳後,盯著對方身後的遠處許久,才語氣安穩地說:「所以你當不成人馬了,好歹讓我做些什麼來賠罪吧?」
看著平時從容的普西芬妮現在竟也顯得惶恐,感到十分新奇。轉念一想,自己也不必太過憤怒,因為……
「……也罷,這次就當做妳我兩不相欠──妳碰壞了我的所有物、我也未向星靈下達絕對指令。
掉了弓是我的疏忽,我反而還該感謝妳。」
嘆息,彈了個響指,地上隨即浮出法陣將機械碎片吞個片甲不留。
「喔……這樣啊。」
若有所思地歪著頭。
雖然和解是件好事,但總感覺一切進展過快,發了那麼大的脾氣,而且最喜歡的東西被破壞了……
他沒有理由收手啊……
如果單純只是因為與自己的交情。
對方看似淡然,其實將許多複雜的情感埋藏在心底吧?要冷靜地轉變心境,必定將情緒全部壓抑下來。
越想,越煩躁。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要是不趁現再說出來,以後面對他也會覺得難受──
「赫──茲──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啊。真是的。」
嘆口氣對普西芬妮道。
「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應該要先把事情弄清楚才對呢,妳看。」
手指輕輕一撮,一具與方才被毀壞的物品相去不遠的機具憑空出現在二人眼前;只是這副機械比起來更加華麗,其上的繁複花紋閃爍著靈氣,證明了這是具有星靈之力認可的物品。
「——妳剛剛弄壞的那個,其實是備用品。這個,才是我常用的喔。」
溫柔地笑了笑,安慰普西芬妮道:「所以其實沒差的呢,我不該對妳動這麼大的氣,是我失禮。」
自己的話語並沒有惡意,也沒有想嘲弄對方的意思,然而還未衡量完其中利弊,話語便脫口而出。
言者無意,希望聽者別多心啊……
啪地斷了名為理智的線。
是啊,何必動怒呢?反正沒差嘛。
彎腰笑了一陣,伴隨斷去的短促尾音,起身,持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瞇起冷冽的藍眼。
抬手,光點匯聚,逐漸形成鐮刀形狀。
「呵呵,是啊……你失禮了。」黑霧自身後升起,那模樣教人懷疑是否聽見死神在唱歌--那是首,大豐收的喜悅之歌。
「虧我剛才低聲下氣求你原諒,這麼說來……你好意思那樣對我?真有你的,我害怕了呢。」品嘗似地說著, 「算了,先給我把你的鮮血淌完整座宮殿如何?」
「等、等等……那個,妳先冷靜一下,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呃!」
來不及了。對方扭曲笑著亮出鐮刀,看來又是一場你追我跑的戰鬥了吧?
師傅曾語重心長地跟自己說過,發怒的女人是最可怕的,尤其是當她手上還拿著鐮刀時……不正是眼前這少女麼?
這次,又該怎麼辦呢?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啊!
拿著金色鐮刀的少女在後頭追趕著,散發濃厚的黑暗氣息,強大的壓迫感自身後襲來,自己從不知道原來平時以禮相待的夥伴發起怒來竟能如此駭人……
「我可不是稻穗啊——!」
一邊慌忙澄清道,一邊向後在生死細縫中扔出火球以阻擋對方的攻勢。
「呵呵呵呵呵……我要讓你痛不欲生!」
面帶喪心病狂的獰笑,肆意揮舞著鐮刀。
於是兩人在和諧的氣氛下重修舊好。
天下太平,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